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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打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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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公主突然发病囚禁了王子后,已经闲来无事过了半把个月。
游迦坐在前台的椅子后边,心里想到这个比喻,不自觉地乐呵起来。
当然,程靡是那个公主,而他自个儿才是王子。
“高兴什么呢?”庄忻端来三碗自己做的面,一人一个。
单白梦挤眉弄眼,又从包里拿出几个打折的面包,“小迦哥想老相好呢,笑的都合不上嘴了,照我说什么时候领过来给我们看看。”
这会儿是大中午,厂子里的工人们要么排班,要么吃完饭在宿舍休息,网吧里零零散散就几个人在。
他们三个坐在前台后边,围成一个圈儿,架起一张不大的圆桌,搬了三个塑料凳,就着噼里啪啦的游戏枪战声,吸溜面条。
“有钱了啊,面里这么多大虾,忻哥。”单白梦就是在店里打工的女孩儿,她辍学了,没地方去,庄忻好往回捡东西,跟她说包吃包住你给我看店,闲钱多了我就多给你点儿,钱少了我就少给点儿。
话是这么说,但庄忻却从没短过任何人。
单白梦在这儿干了两年,最近刚搬出去,说是忻哥你这儿太寒酸太破了,我一个窈窕大姑娘住不惯。
庄忻把头发挽了个揪儿,“住不惯你还住两年啊,再说了,你忻哥有人罩着呢,这地方塌不了。”
但两个人都知道,单白梦故意搬出去是为了给游迦腾地方,游迦死要面子,不肯白吃白住庄忻的,于是庄忻拐了个弯,说是五百块钱一个月,问别人租来的房子。
单白梦念叨着一边搬家具一边说,我们以后就是三个没人要的小可怜了。
她立马听见庄忻唔唔地点头,“可不是吗,咱们多可怜呐,都是些没人要的角色。”
单白梦来了多久,就听庄忻念叨了游迦多久。
说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好兄弟、好姐妹、好儿子、好闺女——游迦,被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给一把送进监狱了,一送就是六年。
还说虽然自己老走后门用别人关系去鸟不拉屎的那个偏远监狱看他,但游迦却每次都兴趣缺缺,还跟庄忻说:“你没我还活不下去啊。”
庄忻骂了句,“怎么可能。”
之后还真就不怎么来了,开始想法设法地糊弄另一个人。
而这个人,单白梦也见过。
忻哥说对方是他高中时候隔壁班的班长,戴个眼镜搁那儿装斯文败类,骨子里没有一丁点好东西。
简而言之,就是这世上除了庄忻自己,外加坐过牢的游迦,以及有家不回的单白梦是好人以外,剩下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单白梦劝慰着:“忻哥,你偏激了。”
庄忻狐狸似的笑了笑,“当然,给我钱的时候,我看着祁慎还是很顺眼的。”
庄忻掰开面包,招呼着两人,语气兴冲冲的,“金主今天给我发钱了,咱们三中午就先这么垫巴一下,晚上关了店去外面吃一顿好的。”
“呦!”单白梦又闻着更妙的八卦了,她咬着面条,“这年代了,我祁大警官还敢这么正大光明的包养您啊,不怕别人抓着他小辫子把工作给丢了啊。”
庄忻白了他一眼,“他啊,后台硬着呢,算个什么正经警-察,天天在外面做生意也没人管,啥钱都赚,啥东西都喜欢。”
“这是着急攒老婆本呢,忻哥。”单白梦又从包里拿出一板饮料,一人给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就分给另一边打游戏的男孩儿了。
庄忻一辈子嘴上不饶人,“别在这地方找对象,哪有什么好人。”
单白梦挑了挑眉,“那忻哥你不算好人呐。”
庄忻点了根烟,一脸惆怅,“你以为我乐意在这儿一直呆着,要不是祁慎不要命地给我发钱,我早收拾东西回家种地去了。”
“这是秀恩爱呢,小迦哥。”单白梦笑了笑。
游迦倒是惊讶,他以前就疑惑为什么庄忻能两三天就来看他一次,现在明白了,祁慎给他走后门了。
“他不是想当什么科研人员吗,高中时候戴个眼镜儿还挺像那么回事。”游迦说。
“我跟他摊牌了,没钱就分,当老师搞科研能赚几个啊。”庄忻坏坏地笑,虎牙漏出来,“所以,他就主动子承父业去了,这么一说,我还是他祁慎的贵人。”
游迦靠在椅子上,“他爹那会儿知道了之后是不是找过你。”
“没有。”庄忻立刻说谎了。
其实找回,还不止一次,不止他爹,还有他-妈,他奶奶,他坐轮椅上的爷爷。
当时祁慎一门心思全铺在庄忻身上了,甚至一顿饭不见面的功夫就受不了,庄忻都震惊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一个好学生孜孜不倦地疯狂追求。
所以,当好学生不学习跟他开始鬼混之后,名次陡然下降了,爹妈的脾气也陡然上升了。
祁慎妈妈是个美妇人,精干短发,栗色的,十根指甲装点得十分晃眼,庄忻穿一身校服在她面前不断扣手,她眼睛都没正经瞧过庄忻一下,喝了口水,说:“祁慎跟你不是一条路上的。”
庄忻了然,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回去就断了。”
祁慎妈妈略微惊讶看过来。
“我要钱。就跟电视里演的那样,你给我钱,我一定让您儿子重回正途,绝不再跟我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接触。”他义正严辞地发誓,刚说完,见妇人要走,立刻补了一句,“我得现结,不要什么支票,弄不来。”
祁慎妈妈更惊讶了,心里骂了句什么玩意儿,原本只是挪凳子,谁料想到对方认为自己是要走,她拨了个电话。
二人面对面尴尬坐着。
几分钟后,对方跟打发要饭似的给了庄忻二十万,“够你们这种人了吧。”
庄忻一点儿都不生气,高兴地抱着钱给对方鞠了个躬,头也不回地跑了。
白-花花的二十万啊,庄忻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没爹没妈,家里就有一个瞎眼奶奶,抱着二十万塞到奶奶床底下的时候,奶奶问他什么事儿这么急。
庄忻脱口而出,您孙子有财路了!
他拍拍手,觉得这家人真有意思,去了学校就恶狠狠地跟祁慎单方面断了,宣布我只是看你人傻钱多,对你没有别的任何意思。
祁慎没受过这种刺-激,家里宠大的孩子,一瞬间某种斗志都被对方这些话给激起来了,扬言要去跳楼。
庄忻扣了扣手,转身走了。
祁慎真跳了,自从接触到庄忻之后,他跟自己这充满某种克制慎重意义的名字就彻底断了,他爸扑过来就要揍他,祁慎躺在医院病床上,凄凄哀哀的,一病不起,就要寻死。
优秀家庭里生出来的宝贝儿子,哪儿能斗得过庄忻这种泥地里打滚的人。
祁慎松不开,对方越远离他,他全身就越刺挠,像是无数个蚂蚁在爬。
祁慎重新出现在庄忻面前时,啪一下打开一个行李箱,语气十分正常,真诚到了极点,“五十万,全给你,我求你了,别不理我。”
就是这么卑微,都不奢求庄忻喜欢他爱他跟他天长地久在一起,许的尽是些只要庄忻眨一眨眼就能办成的芝麻事儿,“好啊,有钱我就跟你。”
祁慎的父母再没找过他,大概是被祁慎动不动就要跳楼摔断胳膊摔断腿的阵仗给弄怕了,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的很,又认为一毕业群鸟乱飞,到时候谁还认识谁。
抱着这种想法,庄忻毕业了。
他以为祁慎消停了。
但没有。
大学也毕业了,他以为这下祁慎终于看清他是个什么货色了。
但依旧没有。
祁慎上大学那几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定会有很多钱似的,不要命地做生意,用着他-妈妈在生意场上的关系和他爹在政-府里的人脉,硬生生折腾出水花来了。
祁慎家里父母认为这是宝贝儿子终于开窍了,但庄忻知道,这人只是病的更重了。
他没事儿的时候就在外面做他的企业人脉,有事儿的时候就会立刻出现在庄忻面前,按着他折腾。
折腾完了,自虐似的,甩给庄忻一沓钱。
“嫖资吗?”庄忻问。
祁慎什么也不说,冷眼看对方在床上收拾,跟包养似的。
祁慎没办法了,他绑不住庄忻。
最后庄忻自己选了个地方,祁慎说可以,庄忻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就在城中村,庄忻说不喜欢自己干祁慎就给他折腾,庄忻说我不想见你我只想要钱祁慎跟狗一样干完他之后又说只有这个你想都别想。
庄忻愣了,他破口大骂,拽着祁慎的衬衫问他:“为什么?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你说啊!”
祁慎什么都没说,抱着他亲,亲完了就做,狠狠压着庄忻,骂他骚,骂他疯,骂他活该。
但唯独不敢回答那句为什么的话。
庄忻累了,不想再跟他过家家了,于是前几天提分手了。
他把祁慎拉黑了,几天都没说话,但钱照打不误,甚至还更多了。
单白梦说这是小情侣吵架,欲擒故纵。
庄忻看着那一堆数字,心里想,“骂我贱,你才是上赶着跟我犯-贱吧,祁慎。”
所以庄忻对游迦说谎了,因为比起游迦来,他自己这些年也是一团乱麻。
他没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游迦也进监狱改造去了,但庄忻实在不知道游迦要改造什么,他觉得自己认同的这些人都挺好的。
但祁慎评价,“你不正常,所以身边的人也不正常,但你们凑一起硬生生把不正常给抵消了,所以你觉得你们正常。”
“放屁。”庄忻骂他。
祁慎也不说话,对着他没皮没脸笑了笑,又拉着他纠缠绵绵。
庄忻被祁慎给养坏了,他高中成绩差到了极点,属于烂泥扶不起来,唯一的爱好就是上课做饭和下学后当游戏代练赚钱,完成任务赢了之后,把上课做好的热乎菜和赚的钱拿回家里去,递给奶奶,那时候奶奶总会摸他的脸,是很开心的,所以庄忻也很开心。
他考不上好学校,谁都知道,但最后那个名头好听的三本大学都是祁慎供他上的,说专科不好找工作,跟他解释了一堆。
庄忻自己无所谓,他早看穿了祁慎打着别的心思,是因为那个三本学校离他祁慎上的那个好大学近,近到用不了二十分钟祁慎就能摸过来干-他。
可给祁公子四年美坏了。
大学毕业之后,祁慎为了圈着他,不让庄忻找工作,美其名曰说早就买好了房子,要天长地久,要好好生活。
庄忻老跑,跑不了几天就被祁慎给抓回去了,他为此恶心祁慎,“人民警-察天天不干实事儿,就是利用职务抓自己小情-人啊。”
祁慎显然对这个称呼不太高兴,“你为什么老想出去?”
庄忻瞎说,“我想找工作,我想接触别人。”
祁慎看了他几眼,说他要想一想。
庄忻骂他,立刻生气了,把对方书房里的所有东西都砸了,“我想去哪儿你管得着吗!你是我谁啊!你为什么要管我!你弄了我三年高中加四年大学,我在你身上耗了七年了,你到底为什么啊!”
祁慎不说话了,什么都不说。
庄忻就跟他杠上似的,一动不动,整个人哭的梨花带雨。
祁慎不说。
永远不说那个答案。
庄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躲回屋子里蒙头睡大觉,第二天床跟前就放了一堆地片儿文件,任君选择似的,“你妈同意你这么干?你这叫不叫犯-贱呐,祁慎?”
祁慎摸到了庄忻的脚腕,抓着对方的头强迫庄忻给自己弄,“我同意就行了。”
“你病的不轻。”庄忻吐-出来嘴里的东西,瞟了他一眼说。
“所以你更不能离开我了。”
庄忻选了这个城中村,目的是为了远离祁慎,对方没继续管他,反正跑不了,庄忻说要开网吧,死赔不赚的买卖,祁慎同意了,随他折腾。
只要人在就好了。
只要人在。
“唉,我算是这辈子完了,栽到一个直男手里。”庄忻叹息地说。
单白梦惊讶,“祁金主是直男?忻哥,你又梦见什么说什么了!”
庄忻收拾了饭桌子,一脸看穿一切的表情,郁郁寡欢的,“祁慎还得结婚生子呢,他一直这么蹉跎我的大好青春,只是为了报复我而已。”
“这难道不是爱,是报复吗?”单白梦一脸的不理解。
“这叫互相折磨。”庄忻移动到了后边儿的厨房里。
单白梦把桌子抬走摆好,一脸奇怪问游迦,“小迦哥,忻哥说的对吗?他是不是说错了。”
游迦看了厨房里的那个身影好几眼,笑嘻嘻说:“忻子说得挺对的。”
单白梦受到打击了,他不懂这几个人的关系怎么能这么拧巴。
出狱的小迦哥有一个精神分-裂的前弟弟,据对方说他弟弟这个毛病时好时坏。
而自己的活泼老板忻哥有一个大金主,跟他好了那么多年,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金主是直男。
她觉得这几个人都不正常。
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每个月德不配位的工资大概都是祁慎的钱,于是摆摆手,也不再问了,开始收拾起网吧桌子上的零碎垃圾。
庄忻的厨房里被他添置了好多东西,不要钱似的买,他跟祁慎说这里才是他家,别的地方都不算。
他把碗放到洗碗机里后,自己洗了把手出来了。
“游迦,程靡联系你了没。”庄忻无聊地问。
游迦正在给客人弄泡面外加火腿肠,他没抬头,“他老找我-干什么,公主可是大忙人,我不在他眼跟前晃悠,他根本想不起还有一个如此可怜的哥哥还活着呢。”
“你弟弟家里人都家大业大的,怎么就不说给他吃点儿药控制控制病情呢。”庄忻想了想记忆里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小孩儿,游迦当时跟他说这是他-妈妈偷回来的,庄忻简直觉得疯了,但偏偏游迦当时还反过来安慰他说没事儿,因为他已经找到办法了。
庄忻问他,万一对方报警怎么办?
游迦神神秘秘地说,不会的,那个小孩儿不会的。
“大家好,店里有人吗?”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几人顺着声音看过去,中午,卷闸门虚拉着三分之一,还没看清模样,底下就钻进来一个男人。
两鬓稍白,鹰钩鼻,手里习惯似的拿着一个小本和笔,他巡视了一圈,眼尾挑了挑。
但,游迦先开口了。
“老张,被开除了还是忘不了我啊,我都出狱了你还能找到这儿,故意想找我再续前缘呐,追情人都没这么死咬着不放。”游迦插科打诨地这么一说,庄忻立刻认出来了。
他猛地回头,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把封西颖死亡案当团伙谋杀案调查的那个张警官。
是祁慎他爹的一个不打眼儿的小下属。
他往后退了几步,拿出手机飞快把祁慎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对方就跟长眼似的,啪一下发过来一条消息,“老婆不生气了啊,下次让你在上头骑。”
庄忻没搭理他,飞快打字,“姓张的警察怎么能找到这里,你快点儿给我滚回来。”
不是庄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而是这个人当是不顾任何命令,把涉及封西颖跳楼案件的相关同学全拉到小黑屋里审讯了一番。
这话还是说的好听,实际情况就是这人当时利用职务便利和周末封校的空档时间,把他们几个和封西颖要好的关到了一个废弃大楼里,硬生生蒙着眼关了两天,每隔几个小时就审讯一番,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些问题,谁最后看见的她的谁和她最后说话的你们当时在哪儿你们为什么那会儿逃课了。
这人怀疑是他们几个联合杀了封西颖,又伪装成跳楼的,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所以这人给庄忻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对方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即使降职濒临开除都死死咬着游迦不放。
因为游迦不怕他,他当时挡在了几个朋友最前面,所以对方觉得他有大问题。
天天跟,天天问。
游迦那会儿精神崩溃吞药,很难说没有对方的“功劳”在。
“呦,都在呢。”张晋国瞅了他们几眼,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他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双冷冰冰的手。
“张警官,你好。”
张晋国转过头去,认了好半天,才认出身后这个浓墨重彩的男人是谁,了然说,“游迦当时的弟弟。”
“是我,警官,我叫程靡。”
张晋国鼻子里哼了一声,默不作声地看对方挡在了自己身前。
“我来接你,游迦。”
游迦笑了笑,没感觉有什么意外的,“公主你来了啊。”
程靡皱眉,游迦更高兴了,整个屋子里只能听见他乱笑不已。
这笑声,让所有人都如坠冰窖,想到了那个形单影只,跳楼前还哭着狂笑的封西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