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顺利》泠长桂

1、第 1 章

　　连雁一中开学那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空气闷热无比。
　　家离学校两公里的宋秋暄选择了外宿，因此，她除了心里那点因为即将开启高中生涯而产生的期待又担忧的情绪外，整个人显得很悠闲。

　　下午一点，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刻，卧室内打着很低的冷气，收拾好的书包放在书桌上，宋秋暄懒洋洋躺在床上回复初中同学的消息。

　　初中和她如影随形的朋友孙姗被分到了十九班，而宋秋暄在高一二十班。
　　虽然她们不在同一个班，但两班就在隔壁，往后仍然可以一起当饭搭子，孙姗是这样说的。

　　宋秋暄背着书包骑自行车来到学校的时候，宿舍楼和停车棚附近人影寥寥，倒是教学楼走廊人头攒动，整栋楼喧嚣沸腾。

　　等到了二十班教室，宋秋暄才发现班上同学几乎已经到齐，坐在座位上聊得热火朝天。

　　连雁高中的座位惯例靠墙的两排是单桌，中间三组是双人座，而此刻只剩靠门的那一排单桌的倒数两个座位还空着。

　　宋秋暄望了一圈教室，两步走到倒数第二的空位坐下，书包塞进桌肚。

　　前桌的男生大大咧咧地坐在桌上，不停找前排的女生搭话，女生性子内敛没搭理他，他就转头和隔壁桌的男生聊天。

　　就在这时，男生注意到后座手支着腮望向窗外的安静身影，他打量一眼，挺漂亮一女生，皮肤白皙细腻，小巧温顺的脸，身形清瘦，穿着白色短袖，露出的手又白又瘦。

　　宋秋暄察觉到男生的视线，抬眼看了过去，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又撇开。
　　不是羞涩，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宋秋暄性格不算特别外向开朗也不算特别安静内敛，刚开始和人相处时会有些疏离，属于和人相处久了才会变得热络的类型。

　　陆承昼哎哟一声，蹦下桌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身子朝着后面，嘻皮笑脸地打招呼：“同学你好，叫啥名？”

　　“宋秋暄。”

　　男生太没距离感，身体倾斜离她极近，宋秋暄不动声色把距离拉开，身子往后挪了挪，靠上椅子。

　　忽然，伴随着身后传来椅子被拉开磨着地面的刺耳声响，宋秋暄挨着后桌的椅子剧烈颤动了下，她身子也是一抖。

　　谁啊，坐个座位动静搞这么大？

　　她下意识转身往后看，在看清男生的脸后微微愣住，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肤浅的人，目光直直看向他那张脸，男生生了一张漂亮凌厉的脸，眼瞳漆黑，气质清冷。

　　下午五点，教室喧嚷，窗帘全被拉开，光线通透明亮，窗外照进斜阳，空气中仍然浮动着燥热。

　　一抹阳光打在少年冷峻的脸上，周身散开一圈金黄的光晕，黑色碎发搭至眉骨，下面是一双淡漠的眼，波澜不惊毫无情绪。

　　“有事吗？”程浔懒散坐着椅子，身子往后倚靠，看着突然转身盯了自己很久却不说话的女生，淡淡问道。

　　“就是你刚才坐下的动作太大，桌子往前撞到我的椅子。”宋秋暄回过神，手指指向桌子和椅子的相接处。

　　“哦。”程浔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而后冷白的手握住桌沿把桌子往后扯，刺啦一声，一下隔开十几厘米的距离。

　　整个过程动作流畅快速，如果不看男生冷漠的神色，宋秋暄大概会认为他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她惊奇地低头看着骤然变大的空间，又抬眼看男生，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他这么爽快，反倒让她不好意思了。

　　而男生没再理会她的目光，长腿委屈地伸在逼仄的桌下，伏着桌子侧头闭上眼睛，像是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高冷寡言，宋秋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词，她妈最近追的偶像剧男主就是这个人设。

　　趁着男生睡觉，宋秋暄观察他的周围，发现他的椅子已经超出后门几厘米。

　　她忽然有些懊悔，不该说刚才那句话的。

　　“宋秋暄？”前桌陆承昼喊了一声。

　　宋秋暄慢吞吞转回身：“怎么了？”

　　“刚才话还没说完呢，只知道你的名字，还不知道你初中哪个学校的？中考成绩市排名多少？班上有你认识的同学吗？你知道班主任是谁吗？”

　　前桌男生是个话痨，这是宋秋暄进入新班级后唯一了解到的事。

　　还不容陆承昼多说几句话，校领导通过广播进行新生入学讲话，要求班主任到班维持纪律，同学认真听讲。

　　无聊枯燥的讲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校领导结束讲话前让各班组织几个同学到行政楼一楼大厅领书。

　　*

　　“由于刚才有同学疏忽少领了两本数学练习册，没拿到数学练习册的同学自行前往行政楼大厅领。”班主任老刘站在讲台前扯着嗓子说道。

　　陆承昼拿着浅蓝色的练习册，在宋秋暄面前晃了晃：“你和你的后桌少了本数学练习册，刚才发到我这里时只有一本，你记得去领。”

　　“我知道了。”宋秋暄整理好刚发下来的书本，一本一本摞在桌角。

　　宋秋暄在心里哀叹一声，站起身往后门走，经过后桌那个高冷的男生时，她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往书上写名字。

　　宋秋暄停顿下来，目光落在他冷白的青筋脉络明显的手臂上，然后移到纸上，看到了潦草的力道强劲的两个字。

　　程浔。

　　似乎是她站的时间久了，程浔抬头和她对上目光。

　　“程浔同学，你少了一本数学练习册。”宋秋暄不确定程浔知不知道他少了一本书，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一下他。

　　“嗯。”程浔撂下手中的笔，低低地应了声。

　　他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连她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也漠不关心。

　　周身气压冷得掉渣。

　　宋秋暄莫名其妙地想起，昨天她拿着水杯从卧室出来打水经过客厅时，无意看到她妈正在追的偶像剧。

　　当时看到的剧情是，女主不小心碰到男主的笔，由于男主不仅高冷还有洁癖，那笔直接被他扔了。

　　想到这个俗套的情节，宋秋暄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声意味不明的笑让程浔轻蹙起眉，他抬头看过去。
　　女生笑得眉眼弯起，落日余晖洒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的眉眼间，显得笑容明媚。

　　那笑容没维持下去，在他的视线扫过去后立即敛起。

　　*

　　宋秋暄径直走出教室后门，通过楼下的校园导航图找到行政楼。

　　还有班级没领完书，大厅叽叽喳喳有些混乱。

　　宋秋暄视线穿过人群缓慢地扫过摞在地上一堆一堆的书，看到浅蓝色的数学练习册，立即过去拿起一本。

　　“各班领了书的班级负责人记得过来登记。”学生会的学姐坐在大厅角落的长桌旁说道。

　　宋秋暄拿着练习册走到角落，询问学姐：“我们班少领了两本数学练习册，我刚过来拿的，这个需要登记吗？”

　　“需要的，你是几班的？”学姐拿起桌上几张纸翻找。

　　“高一二十班的。”

　　学姐找到二十班的那张纸递给宋秋暄：“写清楚少领了什么书，少领了几本。”

　　“好。”

　　连雁市是个闷热多雨的城市，明明已经初秋，天气温度却没有下降的趋势，到了六点，风中也没有一丝凉意。

　　宋秋暄抬手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写好后将纸递还给学姐，抱着书正要离开行政楼大厅，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倾盆而下，彻底将她拦在大厅。

　　今天真是够倒霉的，座位没得选就算了，练习册亲自领就算了，还要突然下一场大雨。

　　宋秋暄绝望地看着噼里啪啦砸落的雨，站在大厅哀嚎的人群里，叹了口气，雨下得这样猛烈，她只能等到雨停或是雨势小些才能回班。

　　天色随着这场大雨阴暗下来，一团团乌云笼罩在天边。

　　被困在行政楼大厅的不止她，都是来领书的不可能带伞，他们干脆聊起了天。

　　宋秋暄站在大厅角落，呆愣愣地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嘈杂的谈论声，下雨没有驱散闷热的气息，反而使空气粘腻起来。

　　雨中出现一抹高瘦挺拔的身影，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宋秋暄百无聊赖地盯着看，伞骨往上一抬，露出伞下的脸，幽暗的光线里轮廓仍旧深邃分明。

　　宋秋暄眼睛瞪圆了，那人是她的后桌程浔，他应该也是来领书的。

　　她心里燃起一丝期望，如果他看见她没伞被困在这里会不会提出同她撑伞一起回班，这样一来，她就不用等到雨停。

　　可是转念一想，他连对她多说一句话都懒得，应该会对她的处境视而不见。

　　宋秋暄视线一直追随着程浔，似乎这样就能让他注意到她。

　　程浔领了数学练习册，撑开伞正要走，余光瞥见他的前桌，她明晃晃地看着他，眼中似乎闪动着一点期待的眸光。

　　程浔偏头不易察觉地淡笑一声。

　　“一起撑伞回去？”程浔撑开了伞，手指攥紧伞柄，看着她说。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好啊。”宋秋暄小跑到他的旁边，钻进伞下，仰起头看程浔，语气感激说道：“谢谢。”

　　程浔没她想象中的高冷、不近人情，她再也不在心里吐槽他像那部她妈追的偶像剧的男主了。

　　沉重雨珠啪嗒啪嗒砸在伞下，雨水斜斜打湿裤脚，伞下的宋秋暄缩着肩膀跟随程浔的步伐，汗湿的碎发贴在脸侧，粘腻得难受。

　　陌生的两人之间气氛缄默，雨声反而掩盖这种尴尬。

　　黑色的伞被程浔单手稳稳当当攥住，这伞尺寸刚好可以撑两个人，但是宋秋暄与他之间保持着一点距离，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溅到，回班的这一段路还没走一半，她的手臂已经湿漉漉一片。

　　程浔侧头看了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不想淋得半身都湿透就靠进来一点。”

　　既然程浔都这样说了，宋秋暄也没什么可扭捏的了，乖乖地往里凑近。

　　昏黄路灯拉长他们几乎靠在一起的身子，投射在积起水泛着光的地面，宋秋暄往地面看，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变得更加闷热。

　　到了教学楼檐下，程浔利落地收起伞甩了甩，抖落上面的雨珠。

　　宋秋暄站在檐下，抬手拨开黏在脸侧的潮湿发丝，然后用手擦干练习册上的零星水渍。

　　“谢谢。”在程浔经过她朝楼上走的时候，宋秋暄再次向他道谢。

　　“没什么的，同班顺路而已。”程浔嗓音清洌淡然，像是觉得这件小事微不足道，没必要反复道谢。

　　说完话，他长腿迈上楼梯，头也不回地几步将她甩在身后，手上雨伞不断滴落雨水，留下长长的水痕。

　　宋秋暄抬头看着程浔上楼的身影，发现他穿着的白色短袖半边湿了，湿得有些透明。

　　宋秋暄表情复杂地收回目光，上楼回到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