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魔修误捡了仙尊》纪音十

1、第 1 章

　　无光境的风，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刮锅底，带着洗不掉的腥臊和腐朽气。这风没个定性，一会儿呜咽着钻进石崖上密密麻麻的窟窿眼儿，一会儿又暴躁地卷起地上混合着矿渣和不明污物的尘土，抽打着崖壁上仅存的一点枯槁苔藓。

　　石棘部落，就盘踞在这片巨大石崖的缝隙里。说是部落，不如说是幸存者抱团刨出的几个洞窟群，勉强挡一挡要命的罡风和更要命的同类。

　　荆如丝的石窝在崖壁最偏的一个拐角后头，像个被遗忘的、掉落的鸟蛋。

　　洞口挂着几张虽然破旧但洗得发白、细心打着补丁的藤草帘子。在一众挂着风干凶兽头骨、悬着狰狞骨刺当门神，甚至有暗褐色可疑液体顺石壁淌下的“邻居”洞口映衬下，那几张帘子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

　　撩开帘子进去，光线昏得很，但意外地规整。角落用几块捡来的、相对平整的矿石片垒了个巴掌大的小台，上面放着几个洗刷得泛出温润光泽的竹筒罐子——那是荆如丝不知从哪个废弃驿站抠出来的，宝贝得很。里面装着她一滴一滴从石缝深处沁出的干净水珠里攒下来的凝露。

　　再往里，几张磨得很薄的旧兽皮下，铺着厚厚的、晒得松软的干草，带着淡淡的草木干燥味，那是她的“床”。靠墙钉着一小排藤编的架子，上面整整齐齐码着些晒干的草籽、根茎，颜色各异，都透着点干净的苦香。没有值钱东西，只有点不值钱但小心的日子。

　　此刻，荆如丝就窝在这干草床铺上，抱着个空了一半的竹筒罐子。手指捻着几粒晒干的、透着点深紫的“忘忧”草籽——这东西磨碎了能让人睡个好觉。她有点无聊地盘算着，是串个手串儿，还是留着哪天给石婆点一炉，驱驱她石洞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

　　“小丝儿！”

　　粗嘎的嗓音带着一股混了汗酸和劣酒的浊气，猛地撞破藤帘灌进来，一个身材壮硕裹着硬皮甲的女人——血藤，石棘出了名的悍勇打手，不耐烦地杵在洞口。

　　荆如丝手微微一颤，指尖的草籽差点掉进草堆里。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抬头看向血藤。眼神清澈得不像这污浊世界该有的，像无光境深处偶尔能看到的一线干净的天光，只是此刻这光里蒙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小兽般的怯意。

　　“血藤姐…” 她顿了顿，声音温吞，吐字清晰，却又慢得像是每个字都在称重， “…今天要去后山看看清露草长势…上次换的粟米快没了…溪边得去取点干净的冰…这趟活儿…能不能…不去？”

　　“清露草？粟米？取冰？”血藤怪笑一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荆如丝脸上，“小丝儿！醒醒吧！瞅瞅这鬼地方！还当你是山外头那些捧着热茶点细点心的富家小姐呐？放着能抢能杀的活儿不干，骨头都软得能抽丝儿了吧？就你这细皮嫩肉的怂包劲儿，杀不了人，站岗放哨还不会？烂草根都啃干净那天，看谁稀罕你！”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刮得人耳膜生疼。

　　荆如丝微微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遮住了眼底。指尖无意识地捏着那粒紫色草籽，声音更轻缓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坚持：“采清露草…也很重要的…我…我真干不了那些事…真的…不行的。”

　　“呸！废柴！”血藤狠狠朝洞口的岩石啐了一口浓痰，砸出黏腻的声响。“骨头软得像根烂草！活该冻死饿死在这破窟窿里！” 她怒气冲冲地甩下帘子，骂骂咧咧地跟远处的同伙汇合，很快消失在浑浊的风声里。

　　洞里重归寂静。荆如丝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仿佛把刚才那股浊风也吐了出去。她低头看着那粒深紫色的草籽，温润的眉眼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但很快便消失了。她小心翼翼地将草籽放进一个小竹筒里，盖好，放到干草下面藏着。

　　正要收拾东西去后山——那清露草和溪边的活计是真的，不是借口——洞口藤帘又被轻轻扒开一道缝隙。

　　一个干瘦佝偻、浑身上下布满陈年伤疤的老婆婆扶着洞壁，佝偻着腰，气若游丝地咳嗽着，浑浊的眼睛费力地寻找着荆如丝的方向。

　　“赤婆？”荆如丝立刻站起身，快步迎过去，脸上没有半分嫌弃，声音轻柔得像怕惊动什么，“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她小心地搀扶着老婆婆，让她坐在干草床铺边缘，然后拿起那个装着最干净凝露的竹筒。

　　赤婆是石棘的“活化石”，早年间也是个狠角儿，如今只剩熬日子。她枯瘦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刚抢到的、比石头还硬的黑岩窝窝头，嗓子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只是眼巴巴地望着竹筒里的水。

　　荆如丝将竹筒凑到她唇边，自己托着底部，慢慢地、耐心地喂她喝水。看着赤婆喉咙艰难地滚动，她眼神温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顺气。

　　水喝下去小半筒，赤婆总算喘匀了点气，浑浊的眼里有了点微弱的光。她没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吃力地掰下一小块能咯掉牙的窝窝头，颤巍巍地想塞给荆如丝。

　　荆如丝摇摇头，温声拒绝：“您吃吧，赤婆，我不饿。” 她把剩下的水筒塞进老人枯瘦的手中，声音压得很低：“藏好点喝。” 然后转身拿起角落里的背篓和小小药锄。

　　当她背着篓子，瘦削的身影融进傍晚更加强劲、更加酷烈的罡风中时，隔壁石窟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嚎和另一个女人暴躁的咒骂打砸声，似乎是为了一块带点灵光的破矿渣。

　　荆如丝只是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像被风吹迷了眼睛，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她像一株柔韧的藤，沉默地攀附在石棘崖壁巨大而狰狞的阴影里，朝着那点“干净”的光亮寻去。

　　而在更高处一处布满风化石尖刺的洞口前，石棘部落真正的掌舵人——花白了头发、一条腿装着精铁锻造的假肢的石婆 ，正倚着洞口，嘴里叼着根漆黑的石烟斗，劣毒草根磨的烟丝烧出一缕缕白烟。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抹消失在崖壁下的单薄背影，一口浓黑的烟渣吐在脚边。

　　“呸。” 石婆浓眉拧成一个疙瘩，对着空荡荡的风，像是自言自语：“小丝儿这身软骨头…啥时候是个头？” 脚边一颗没留神被踢出去的小石子，“骨碌碌”滚进了深不见底的崖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