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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不是好人 ...

  •   “你不要觉得我会同情你。”洛景繁留下这么一句话:“我不是什么好人。”

      他冷眼相对的样子叫人感到陌生。
      他知道楼梯间的夜晚有多冷,阴森漆黑的空间有多吓人,如果留在这里,持续扩大的被人抛弃的无力感可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吞没,所以他笃定陈烬坚持不了半个晚上就一定会走。

      但他错了。

      下班回家路过保安室时保安大爷正和几个大妈议论,说三号楼一单元顶楼有个流浪汉,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长得也不错的,看着挺俊一小伙子。

      就是可惜了,这个年纪就出来流浪,大爷感叹年华易逝,年轻人有一副好身体和好未来不知道珍惜。

      大妈问他真的吗,大爷吹嘘的说他可是喇叭刘。

      小区最大的喇叭,八卦集散地,洛景繁在旁边站了一会没吭声,不知道从哪把大爷棋盘翻出来了,当即和大爷杀了一盘象棋,给人杀的体无完肤,茶叶沫子吐一地。

      大爷一看怎么走都是死棋,干脆把棋一推,捏着盖子猛嘬了一口茶水。

      洛景繁等他喝完,慢条斯理问道:“大爷,三号楼那流浪汉住那不耽误事吧?”
      “哎呦小洛啊,你这就跟大爷见外了不是?”
      “那既然这样大爷您帮我个忙,下次那些大妈再来的时候,你就说那孩子本来不是流浪汉,是被他家里人赶出来了,实在没地方去才住楼道的。”

      “怎么,你认识?”
      “我不认识。”洛景繁漠然道。
      “但我刚赢了你一盘,大爷。他住那地方就是我家门口,我不想我家门口名气不好。”

      大爷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只好答应下来,收了棋盘回屋看电视去了。

      陈烬果然没走,他没有铺盖,就两件衣服,身下坐着一件身上披着一件,蹲在角落里,双手乖巧扶着膝盖,试探着去看洛景繁的眼睛。

      洛景繁开门的时候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进屋锁门一气呵成。第二天买了个毯子给保安大爷,叫他给顶楼那小子。

      “你不是不认识他吗?”大爷啐了口茶叶沫子,昨天那盘棋输得太惨了,那可是当着全小区老太太的面啊,大爷现在看见洛景繁和流浪汉都来气。

      “我怕他死我家门口。”
      “那你就自己给他啊,你就开个门方便得很。”
      “那要不大爷我再陪你下一盘?”
      “哎,你大爷我没这个福气,就不劳驾你了。”
      “那谢谢大爷。”洛景繁难得嘴甜,刘大爷咂巴着嘴没品出味来,只说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小子居然会笑,还不是假笑。

      他也觉得奇怪呢,打开袋子一看,里边给他装了两袋茶叶。
      上好的碧螺春,看那成色,香气,就知道肯定便宜不了。
      还有点现金。
      刘大爷查了查,五百块钱整,让他未来几天装作不经意给陈烬送点吃的,顺便劝劝他让他赶紧走。劝的方法随意,只要别提这钱是谁给的就行。

      刘大爷儿女都在外地,老伴去世多年,他在这当保安赚个零花,平日就喜欢喝茶听曲下棋,如今有好茶相待,他自然什么都行。

      洛景繁想赶陈烬走,但这人就是不走他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拿个大棍子给他赶出去。出了这么个损招,也不知道老刘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之后的几天下班陈烬总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他。

      倒也不是说有多奇怪,更像是怜悯,有种知道了洛景繁的什么难处或者是不公遭遇,安慰他说没事你是最棒的的感觉。

      到底谁是小孩啊,洛景繁搞不懂他。

      洛景繁被他看的不太舒服,但也不打算再纠缠下去,就这么过了几天,周五晚上,舅舅李森眠那有个酒局,临时给他打电话,叫他无论如何都得空出时间参加。

      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为了他自己画展的顺利举办宴请一些个老总,开发商投资人,幕后策划供应商,李森眠一次性请全了。原本这些和洛景繁都没什么关系,但自从舅舅知道他酒量特别好之后,每次做局都要叫他。

      洛景繁的酒量是个谜,从没有人见到他喝多过,李森眠的每一个酒局都不好应付,除却酒局上老酒蒙子特别多之外,他还很喜欢找那种陈年老酒,一杯顶五杯,老总们撑不过几轮,生意自然顺顺利利的让他谈下来。

      他只需要牺牲一个洛景繁替他喝酒,而洛景繁呢,也会乖乖的参加他的每一场酒局。

      李森眠还特别喜欢给洛景繁定制那种一眼看上去就骚包的西装,他乐于把洛景繁包装打扮成一只别人都碰不起的扎手玫瑰,在洛景繁厌恶的眼神和服从的行动下满足他贪婪的控制欲。

      洛景繁换好一身深蓝色刺绣纹理真空西装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李森眠满意的点了点头。

      “提前一个月特意给你定做的,怎么样,还喜欢吗?”
      李森眠一米九的身高,到肩灰白长发,很有个性的在下巴上蓄了一把胡子,笑起来的时候是纯正的文人气息,不笑的时候阴森的样子像是地狱里爬升出来的恶鬼。

      因为他那双隐匿在高耸眉骨下的眼睛太过神秘,没人能看透他,也没人能在那双眼睛下藏匿自己。
      包括洛景繁,他的亲外甥。

      “舅舅的眼光,景繁一向是相信的。”
      李森眠闻言嘴角一勾,哼笑一声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喜欢啊。”
      洛景繁鬓角微湿,转而笑道:“舅舅开什么玩笑,我哪敢啊。”
      “真不敢?”
      “真不敢。”

      李森眠满意点头,“今晚上的局什么重要程度相信不用我多说,不重要的我也不会叫你过来。”
      “你知道的,他们都很喜欢你。”

      是啊。他们都很喜欢洛景繁,作为李森眠的独家模特。

      李森眠早年间是个籍籍无名的小画家,或许只能用美术爱好工作者来称呼他,他有才华有能力,但创作不出资本看得上的作品,所以没人会投资他。

      简单来说,他缺少一个机会。

      直到洛景繁十八岁考入墨城医学院,他注意到自己这便宜外甥,抽空给他画了一幅画像。

      当时的洛景繁刚刚失去祝屿,落寞失意心痛与绝望深深写在他的眼睛里,可他又咬着一股劲,一股和生活较劲的劲儿。
      那时候的他,还是青涩的少年模样,俊俏的外表下透露着对抗命运不公的狠劲,让李森眠凭借一幅画一举拿下当年青年组美术大赛的一等奖。

      模特这事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了,李森眠从人脸肖像到半身画像再到后来的全身像,大大小小近百幅画作皆以洛景繁为主角,在墨城画家圈子里闯出了一片天地。

      他的那些画作在圈子里流传度极高,他的好友包括投资人们都很好奇这画中人的真实面目,一来二去洛景繁就成了重要酒席上的固定保留节目。甚至有的人直接表态,只要洛景繁看来让他见一面,他就直接签合同。

      洛景繁对此并不赞同:“你也可以来医院见我,但你肯定不愿意。”
      他坐在酒席末端,在心里揶揄某位老总。

      这群人披着艺术的外皮,实则肚子里装的全是酒肉荤膻,李森眠时常提酒,洛景繁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大方喝了。
      他一向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酒过三巡,洛景繁起身去厕所,他两指塞进喉咙里用力翻搅着,压下小舌,感受胃腹间一股一股的返流,在两声压制的干呕后将刚刚喝下去的酒液吐了个一干二净。

      他喝酒没什么技巧,世界上没有千杯不醉的神仙真人,所谓的“秘诀”也不过是每次快要喝醉的时候跑去厕所催吐,吐完继续回到酒桌上,喝完再去吐。

      吐过几口,胃里稍缓些时,他忽然想起陈烬。
      想起王燃父亲发疯那天,陈烬扑在他身前替他挡住的身影。

      明明是个怕得要死的小孩,明明还是个尚未痊愈的伤员。洛景繁自嘲似的哼笑一声,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瘦削的下巴滑下,他抬手抹了,小臂搭在上腹间,靠着墙板歇力。
      若是那小家伙在,估计桌子都得给掀翻了,他想。

      洛景繁想不通,明明是他赶走陈烬在先,明明是他撂下那些狠话,现在居然因为吐的难受就想起他。

      还真是奇了怪了。

      洛景繁看着镜子,外人说他这张脸千年难遇,但他自己看不出一点出彩。相反而言,瘦削且苍白的面容让他看上去有些许的刻薄,他看着自己那双细长上挑的眼睛,只觉得冷极了。

      他觉得还是陈烬的眼睛好看,明亮又有神,喜怒哀乐都写在眼睛里,叫人不用再费心思去猜。

      他用五分钟的时间收拾干净,漱了口又用凉水洗了把脸,一切收拾妥当后回到包间,准备迎接下一轮的轰炸。

      咣当,他推开包间门。
      咣当,他又退出来了。
      咣当,他又推开包间门。
      他怀疑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陈烬?”
      他在这里看见了本该因他的冷漠而滚回家去的人。
      “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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