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叫哥》白不子

12、会叫别人哥，叫我不会？

　　两人在裴夜家待到深夜，文锦留二人在家里住，洛景繁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带着陈烬走回家。
　　本来他也是想答应的，可是陈烬那眼睛一看文锦就放光，他突然就不想住下了。

　　今晚夜色很美，天空留下一层单薄的云，月亮藏匿其中，映的半个夜空都是一副清澈透明的样子。
　　洛景繁独自走在前，陈烬跟在他身后，走出裴夜家小区向右拐是条大道，路灯都开着，且亮堂着。

　　“今天吃的怎么样？”走了几步，他回头问道。
　　“挺好的，我都快吃撑了。”
　　“你裴大爷做饭有一套，想去我以后可以经常带你过去。”
　　“那阿锦哥呢？他也会在吗？”

　　要是往常，洛景繁会收起心里翘起来的那根刺，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他会乐得陈烬交到了其他朋友，肯定他鼓励他，为他高兴。
　　但是今天不同，他喝了酒。

　　“不会。”他冷脸，安静观察陈烬几秒钟后笑了，继续往前走：“我要是说不会，你就不去了？”
　　“啊？当然不，啊不是，你领我去我就去。”

　　陈烬一时说不清楚，他脑子里想着一个答案，说出来又是另一个样子。

　　洛景繁没脾气的揽住陈烬肩膀，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害，紧张啥，人俩都结婚了，你猜他在不在。”
　　“裴大爷和阿锦哥？那他俩有证吗？”
　　“国内的肯定没有，不过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男的和男的在一起虽然没有结婚证约束着，但他俩都认定了，也就和结婚没什么差别。”

　　洛景繁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你别学啊，以后你喜欢上谁了，没结婚之前不许乱搞知道吗？”

　　陈烬一下红了脸：“我还小呢洛医生，别瞎说。”
　　洛医生洛医生……又是这仨字，洛景繁听这三个字怎么听怎么不顺当。

　　只有医院的患者会这么叫他，还是那种刚认识没几天的患者。
　　前面不远有棵歪脖树，两人刚好走在树荫下，树干挡住路灯的光，有阴影照在洛景繁脸上。

　　洛景繁感觉他心里有一个小恶魔破开口子逃出来，马上就要开始作妖，他想把它赶回去，但他控制不了，他喝了酒。

　　“你怎么总叫我洛医生呢，我们第一天认识吗，啊？”
　　“不叫洛医生那叫什么，洛洛，繁繁？真这么叫我感觉你得打我。”
　　“你管文锦叫什么？”
　　“阿锦哥。”

　　洛景繁摊摊手，红酒的后劲十足，此刻在他脑海里热火朝天的烧起来，他脑子里只有陈烬追着文锦喊哥的样子，别的什么都想不出也装不下。

　　“你管他就叫阿锦哥，你就那么愿意叫人家哥？”
　　“我不是，洛医生。”陈烬两步上前来，手忙脚乱的解释：“我高一那会在他那做心理辅导，当时他看着也没比我大多少，叫哥叫习惯了。”

　　洛景繁依旧不满意这个答复：“那就是我看着比你大很多？他和你裴大爷差不多大知不知道。”
　　“那我下次不叫了，我跟着你叫嫂子，或者跟着裴大爷叫文大爷？”

　　“你怎么叫文锦我不管。”
　　洛景繁瞪了陈烬一会，后退两步回手攥住他的风衣领子。
　　帮人把敞开的风衣系上了。

　　“但是你会叫别人哥，叫我不会？”

　　陈烬瞳孔明显有一瞬间的放大，难以置信的看着掐着自己领子的人，不再嬉皮笑脸，他神色凝重起来，嘴也闭上了，眉头微皱，盯着洛景繁的眼睛，答道：“我会。”

　　“但是我不敢。”他认真道。
　　“我怕再被你赶出去，楼道不好睡，”

　　哦，洛景繁说他差点忘了，这规矩是他亲自定下的。
　　也是，喝下今晚这顿酒之前，他从未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
　　他不敢让文锦管他叫哥，一是怕会想起祝屿，二是怕他会像当初失去祝屿一样失去他。

　　但他现在心里就是不舒服，像是有人在偷吃他的蛋糕，他的蛋糕可以主动分给别人，但容不得偷吃。
　　和这种感觉比起来，写在未来里不确定的事情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我不赶你走，你叫。”
　　“哥。”陈烬痛痛快快，不拖泥带水。

　　他眼睛湿漉漉的，自上而下看着洛景繁，灵动的眸子好像在说，我早就想这么叫了。

　　“哥。”他又叫了一声：“洛哥。”

　　洛景繁忽然鼻头一酸，他额头抵在攥着陈烬领口的手上，只觉得浑身强撑的力气在此刻尽数卸下，无尽的疲惫袭来，困意上头，他脑子不清楚。

　　“嗯，听见了。”
　　“哥对你不够好？”他语气闷闷的，在某人看不见的角落下，狭长眼尾悄然变红。

　　陈烬悄悄摇头，下巴擦在领子上，擦在洛景繁发顶，发出沙沙的声响。

　　疲惫的感觉更甚，许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或者是他本就醉着，这会儿酒劲儿妄图彻底将他吞没，他就着这个姿势彻底靠进陈烬怀里，额头抵在他的胸口。

　　半醉半醒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那你怎么更喜欢别的哥了。”
　　“哥只会开刀做手术，你要是问我人体脂肪有多厚，动脉在哪，胸外按压要按多深，这些哥都知道。”
　　“但是哥不懂心理，哥也不会陪你玩沙盘。”

　　“哥长不出混血儿的脸，性格也没有你锦哥好，哥没有他温柔，当不了你的心理医生，骂人忍不住，脾气暴。”
　　“你要是哪天想走了，你就直接告诉哥，然后你就消失，逢年过节给我发个问好。要是有别的哥哥了，别让哥看见，哥受不了。”

　　洛景繁自己都不知道，他有着多强的占有欲。
　　但他掌控欲几乎为零。

　　控制不了的东西，他一般都会直接送出去，我不要了这四个字对他来说比努力争取简单不知多少倍。

　　“哥你说什么呢。”陈烬知道这人喝多了，敞开风衣宽大的怀抱，把人抱进怀里。

　　陈烬的衣服里暖和极了，风衣质量很好，完美的把冷风隔绝在外，洛景繁躲进去，困意再也抑制不住，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吞没。

　　“只要哥不赶我走。”
　　我肯定不走，陈烬小声说。

　　洛景繁哼唧着“嗯”了一声，眼皮沉的像是有座山压在上面，陈烬说的他三句能听见一句，一句能记住半句，记住的那半句还不知道拼接在哪句话后面，以至于他根本没注意到陈烬的哽咽和眼尾的泪。

　　今晚的床比以往的暖和，枕头软乎乎的，带着栀子花沐浴露的香气，清晨他被闹钟叫醒，恍然发现自己枕的是陈烬的胳膊。
　　他不光枕在陈烬的胳膊上，他还睡着陈烬的床。

　　陈烬蜷着半个身子在他身后，毛乎乎的头发贴着他，一呼一吸打在他的后颈，有点痒。

　　洛景繁睡觉的时候很老实，他喜欢把自己蜷成一团，只占床的一角，陈烬睡觉也很老实，那么大一张床，他偏喜欢贴着洛景繁。

　　上次喝醉那晚也是这样，自己脖子后面是有什么安神香吗？洛景繁想不通。

　　陈烬也被闹钟叫醒，迷迷糊糊说了句：“早安，哥。”
　　洛景繁身子下意识一紧，心脏突突跳起来，像是登机之前的紧张，考场上老师催促的最后十分钟，他想去厕所又不敢去的时候，又或者是临进手术室前，他洗手准备的那几分钟里，一种待定和不确定带来的焦虑感。

　　他忽然意识到，他竟然放任自己走入了某个漩涡里。

　　昨晚他并非喝的不省人事，记忆回笼，他想起自己是怎么被陈烬背着回到家，怎么跟着他来到这件杂物室临时充当的卧室，又是怎么扯了被子就睡下，半梦半醒间他听见陈烬在叫他，但是他醒不过来。

　　这里有一种叫他闻了就会安心的味道，不是沐浴露也不是洗衣液，他想不出味道从何而来，只是凭借本能的跟着陈烬。

　　也就是这一晚，他发现了自己并非喝不醉。
　　而是以往的他，从未放下戒备。
　　这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清醒过来的洛景繁很想逃跑，他脸颊微红，羞于接受自己对这么一个小屁孩做出的改变，就在他想要挣开被子逃离现场的时候，某个开关恰到好处的合上，在他的腰间，拦住他的去路。

　　陈烬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胳膊拦在他的肚子上，像个机械臂，借力把自己的身体靠上来，他们睡在一个被子里，两具身体之间只隔了两层睡衣的厚度。

　　洛景繁觉得自己后颈可能真的长了一朵花。

　　不然为什么陈烬会像是蜜蜂一样，把自己的鼻尖停留在那处，浅嗅花香？

　　“不起床吗？”声音还带着宿醉的沙哑，洛景繁动了动脑袋，半回头尝试找到陈烬的眼睛。
　　但是陈烬把脑袋埋的深深的，不给他看。

　　“怎么了。”洛景繁被他弄的很痒，忍不住用手去挡，忍着笑意问道：“怎么了你，我后背上抹蜂蜜了？采蜜呢你？”

　　他听着陈烬闷闷笑起来。
　　他说，能管你叫哥，真好。

　　他说，小时候去二婶家，二婶家的孩子有个哥哥，他的哥哥会带他去小卖部买老冰棍，会在下雨天撑伞接他放学，会在同学欺负他的时候从背后靠上来，那些坏孩子都害怕他哥，就会一股脑的跑开。

　　他说，他小时候很羡慕二婶家的孩子，他也想要一个哥哥，但是他没办法让自己重新回到妈妈肚子里，让妈妈给他生一个哥哥出来。

　　他说，现在他不羡慕那个小孩了。
　　他说，他也有哥哥了。

　　陈烬的声音带着沙哑的体温，洛景繁想多听几句，但他不敢说。

　　阳光洒在身上，他心里好像也被某片暖阳烤到，暖呼呼的，在大脑认知为为安全的环境下，他总是习惯性放下防备，他把闹铃取消，翻过身，窝进陈烬的怀里。

　　又往上拱了拱，把陈烬抱进怀里。
　　他说，那哥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