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樱》溺未

2、第 2 章

　　苏筠官小，俸禄也不多，时不时还要接济扬州，苏母的嫁妆和外祖家平时送来的过节礼苏筠没用，一家子吃穿用的都是苏筠以前的积蓄。

　　苏筠对儿女娇养，衣服料子都不会比扬州其他人差，待一个非亲非故的伤患如此已是不错。

　　两人见进来的是她，一前一后的站起身来。

　　“姐姐。”

　　苏昭一看见就跑过来抱住她，小脸肉乎乎的，煞是可爱。

　　但苏樱今日不想理他，将他的手拿开，苏昭顿时小脸有些委屈，用无辜的眼神去询问云香。

　　云香被他逗笑，将他拉到门外。

　　陆琛已经能下地走路，只是不能有太大动作，他向苏樱拱手致谢，“多谢苏姑娘救命之恩，我本想着前两日向你道谢，但听说你病了，便拖到今日。”

　　苏樱的脸色没有明显的表情，好看的眼睛里还带着疏离与警戒，“无事，举手之劳，伤医好了便好。”

　　像是看出了她的警惕，陆琛垂睫思量片刻道：“在下姓林名琛，路上遇险，得小姐搭救，身上已无盘缠，苏大人便让我来教少爷读点书。”

　　盘缠都没了，兴许是遇到了贼寇，苏樱没有再询问，苏筠让他教苏昭念书，大概是想让他在府上养伤。

　　苏筠说过他会去调查一番，既然要将他留下，那便是清白身，她也不能将伤患赶走，到底是自己捡回来了。

　　可他通身的矜贵难掩，反正苏樱在扬州未曾见过，玉佩的质地，也并非寻常人家能有，苏筠向来只待在扬州这一地方，除谢府外，他少与达官贵族牵扯，怎会留下他。

　　莫非，和外祖家一样是个富商，这个想法很快说服了苏樱，苏筠留下，肯定不是权贵，但穿戴却很好，说明他很有钱啊。

　　这样想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笑颜如花，“陆公子，礼尚往来，我叫苏樱，樱花的樱。”

　　陆琛第一次近距离看她，才发现她的眼睛很美，如一泓清泉，眼角还有一颗小痣，给一双清澈的眼睛添了几分冷艳。

　　陆琛不合时宜的想到西苑里的樱花林，很美，即使他素来不喜花草，也觉得甚美。

　　陆琛尝着空气中的一股清甜，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难以控制，他不禁皱眉，稍稍后退一小步。

　　苏樱见此，不由得有些生气，双目中已带愠色，“我救了你，你却这般嫌弃我。”

　　话毕，苏樱转身便想离开，离开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谁知，刚迈开步子，便被他抓住了手。

　　苏樱一愣，陆琛放开她的手，字里行间带着歉意，“苏姑娘，是我冒犯了，我并没有嫌弃姑娘的意思，我只是……”他顿了顿，“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苏樱看着他这幅模样，眉眼轻挑，“林公子，你是不是脸红了。”

　　其实陆琛没有脸红，他面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一见到他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苏樱莫名的觉得不舒服。

　　她想逗逗他。

　　话毕，不等陆琛回应便提裙快步离开了。

　　待陆琛抬眸时，只看到木门处一闪而过的裙角。

　　他扯了扯嘴角，看向一旁的铜镜，镜中人剑眉心目，面若冰霜，面上红晕丝毫未现。

　　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浮现出很多声音。

　　有人教他无情，有人教他心狠。

　　是端庄温婉的，一步一步的引导。

　　“琛儿，书院里要遵礼重规，要有君子风范。”

　　“琛儿，你怎能和那些纨绔子弟玩在一块，你要上进。”

　　或许是他跪在冰冷的灵堂里，望着昔日慈祥和蔼的外祖母，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他微红的眼和擦不尽的泪水。

　　“琛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要喜怒不形于色，否则难堪大任。”

　　又或许是边塞雪夜，漫天大雪，寒冰刺骨。

　　浸在雪地里的双膝，紧抿的唇，被鞭痕打得血肉模糊的脊背。

　　“打仗不是过家家，你心要狠，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要狠。”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有侥幸，身后不是几个家庭，是一整个国家。”

　　“你若不行，便滚回京城。”

　　待苏樱走出房门时，云香等在门外，而苏昭已不见踪影。

　　云香向她解释道：“少爷说要先回院子，晚点再来找你。”

　　苏樱嗯了一声，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心里想着的却是陆琛。

　　林琛，是真名吧，应该是吧。

　　苏樱一路走回去，正是樱花时节，阳光正好。

　　少女轻盈的步伐和飘扬的衣摆越发鲜活。

　　苏樱在府里挺无聊的，但她在扬州没有几个朋友，

　　苏筠差人在她院子里搭了个秋千，回到院中，苏樱便躺了上去，顺便翻翻账本，云香扇扇子，春花晃秋千，好不惬意。
　　可偏偏有人来打扰。

　　苏昭的眼睛又圆又大，眼珠子转起来的时候看着很机灵。

　　他一靠近，苏樱便听见了脚步声，但她依旧闭着眼，没说话。

　　苏昭哪知道苏樱是故意不理她，他晃着苏樱的衣袖，“姐姐，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苏樱眼睛都没眨一下。

　　苏昭从云香手里接过扇子，轻轻的给苏樱扇风，一边扇风还一边道歉，努力踮脚仰着头想看看苏樱的表情。

　　可苏昭个子矮，够不着秋千的高度，没有的凉爽的感觉，耳边还是叽叽喳喳的声音，苏樱再不理他，她自己都受不了了。

　　她皱着眉头，坐起身来，从苏昭手里抢过扇子。

　　苏昭见苏樱愿意理他了，急忙谄媚的笑了起来。

　　“姐姐，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是在给你准备惊喜。”

　　他说这话时笑得眼睛亮晶晶的，苏樱暼了他一眼，“惊喜呢？”

　　苏昭挠了挠脑袋，“原本是可以准备好的，可是爹爹让我去林哥哥那学字，所以……”

　　“所以你便把姐姐抛到脑后了？”苏樱端起一杯茶，语气里还有些生气。

　　她眯了眯眼，这家伙，哥哥都叫出来了。

　　她也只是个十五六岁姑娘，又被苏筠养的有些许娇纵，看着自己的弟弟抛下自己去见外人难免心里发堵。

　　苏昭只和陆琛相处了几日，但苏昭莫名的很喜欢他，但如果在两人之间选的话，他选姐姐。

　　但苏昭都想要。

　　“姐姐，林哥哥那么好看，你为什么不嫁给他。”

　　“咳咳咳。”

　　苏昭差点没被呛死，云香连忙给她顺气，春花和云香两人嘴角忍不住的笑意，云香对苏昭笑道：“小少爷，婚嫁之事怎么如此草率，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

　　苏昭看着苏樱通红的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苏樱平复过来，瞪了他一眼，塞了一块点心堵住他的嘴。

　　苏昭来了一遭，见苏樱消气了，便带着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夜幕将晚，孤月当空，西苑里一片澄澈。

　　一个身影避开众多侍卫从围墙里翻了进来。

　　向樱花树下的一道修长身影走去，“主子。”

　　陆琛抬眸，他侧着身，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

　　他低声问道：“事情查得如何了？”
　　冷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陆琛听后，嗤笑一声，“我离京没多久，这些人倒是按耐不住了。”

　　“主子，追杀的事……”

　　陆琛眼里闪过一丝计较，“不急，回京后我会一一清算，到这段时间也不能让他们过得太滋润，传信给冷夜，让他找几个谏官上点折子。”

　　“把定州军械的事将证据整理好，务必要给徐高致命一击，吏部尚书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属下遵命。”
　　冷风看着陆琛欲言又止。
　　陆琛暼了他一眼，“有事就说。”
　　“主子还不离开苏府吗？”

　　陆琛思量片刻，才道：“不急，扬州富庶，学子也多，易遭人惦记，在知州府上能更好盯着点，运气好还能收点能人。”

　　冷风扯了扯嘴，他可听冷雨说了，主子是被一个姑娘带回苏府的。

　　想到这，冷风又一阵后怕，上次追杀，是动用了大手笔，雨天踪迹难找，两拨人险些失联，待他们找到陆琛时，他已经被带走了。

　　“带银子没？”陆琛突然问道。

　　“啊？”冷风有些茫然，随后摇了摇头。

　　陆琛不在，日常开销都是他们自己掏钱，更何况陆琛给的俸禄也不多。

　　陆琛颇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明日带点银子来。”

　　话毕，陆琛便离开了，等冷风翻出墙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上哪去找银子。

　　陆琛还没走出林子，便听到一道脚步声，他侧过身，躲在墙壁的阴影里。

　　来人看身形是个男子，大概是从主院里出来，陆琛只能看见一个侧脸，对方脚步不稳，似是有些气愤。

　　据他了解，苏筠这人很小心，除了公务，一般不与官绅来往，虽只是一个知州，但地处扬州，想拉拢的人也不是没有。

　　陆琛下意识的想追出去，没曾想被叫住了。

　　“林公子？”

　　陆琛回头，是苏樱，她穿着单薄，头发还披着，看着他，疑惑的问道：“林公子大晚上的怎么还不睡觉？”

　　她出来可能是有些急，夜晚冷，她也没披件衣服，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陆琛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赏月。”

　　苏樱抬头，今日月亮很圆，她笑问：“林公子是不是想家人了。”

　　陆琛淡淡的嗯了一声，他看向苏樱，“苏姑娘不也没睡？”

　　苏樱有些时候挺敏感的，听出了陆琛不想提家人，便顺着他的话题走。

　　苏樱有些苦恼，“我的兔子不见了，我还没找到。”

　　那是苏樱母亲留给她的，这些年，她一直精心养着，怕弄丢，一直让丫鬟看着，谁知今夜苏樱起来喝水，便发现笼子里的兔子不见了。

　　她睡觉时没让丫鬟伺候，又实在担心，只能自己出来找。

　　　“苏姑娘不必担心，兔子一般活动在夜间和清晨，想找到它也不难。”

　　明明可以天亮时让人在府里找，她却大晚上便匆匆出来，陆琛想，应该很重要。

　　“怎么找？”府里有防贼的玻璃片，苏樱担忧兔子会出问题。

　　“只需苏姑娘准备兔子平时用的毯子和吃食便可。”

　　陆琛的声音，莫名让人想信任，苏樱听她这么说，便回去拿东西了。

　　不一会儿，她便回来了，却没有看见陆琛。

　　她将拿来的东西放在地上，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喊道：“林公子？”

　　她听着林琛应了一声，转身，便看见陆琛走过来了，手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正当她疑惑时，陆琛将手中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说道：“可能需要苏姑娘等一会，夜晚凉，披着披风较好。”

　　披风有点长，披在她身上有些拖地。

　　她比她矮，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胸膛和白皙的脖颈，他身上的味道不断传递过来，很好闻，但苏樱分辨不出来，她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她听到他说：“苏姑娘，叫我林琛就好。”
　　苏樱点头，仰头看着他，“林琛，那你也叫我的名字。”

　　他系带子的手顿了顿，随即才应下，“好的，苏樱。”

　　院子里有一处桌椅，他让苏樱坐着等，随后拿出兔子的毯子和吃食摆向苏樱的房间。

　　摆好位置后又翻找院子里的阴影处，试图找出兔子藏匿的地方。

　　苏樱用手臂撑着脑袋看她它，他身形修长，动作很轻，没有发出明显的声音。

　　他刚掀开一处草丛，就窜出一道白影，陆琛没有动作，苏樱怕她跑了，急忙站起来，却发现兔子往陆琛摆的毯子处跑去了。

　　苏樱忍不住称赞道：“林琛你好厉害，你是又不是养过兔子啊！”

　　陆琛唇角微扬，难得起了点恶趣味，他盯着那只白白胖胖的兔子，“我没养过兔子，平时抓来也是烤着吃，再洒点香料，也是一番风味。”

　　苏樱有点不信，毕竟陆琛看着就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但保险起见，她还是将兔子抱了起来，躲在自己的怀里，“你可不能打嘻嘻的主意，你要吃好吃的，我可以带你去酒楼。”

　　陆琛没有回答她的后半句。

　　“嘻嘻？倒是好听。”

　　陆琛见兔子也找回来了，便提出离开。

　　苏樱倒是心情不错的嗯了一声，便抱着兔子离开了。

　　月亮照在她的背影上，无端的柔和。

　　陆琛只觉得她心很大，大晚上的和一男人呆在一起，也不害怕，见她回了房间，陆琛也回到房间。

　　不得不承认，过够了刀尖舔血的日子，在苏府的日子，竟让他有些留恋。

　　有了这一次经历，苏樱在府里见到陆琛便轻车熟路了。

　　即使陆琛依旧话少，也不常笑。

　　陆琛每日都会教苏昭练字，几日下来，倒也有了几分模样。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花朝节将近，苏筠事多，知识偶尔下职的时候会和林琛下棋。

　　陆琛伤养得差不多了，差人买了些礼品。

　　苏樱在院子里待了几天，苏昭倒是将准备好的惊喜送了过来。

　　苏樱看着手中木雕实在无法认出是她自己，脸上没有五官乱飞，身体很胖，唯一符合的便是披在脑后的头发。

　　“丑死了。”语气里倒是开心的。

　　云香也是睁眼说瞎话，“我倒是觉得少爷雕的很有特色。”

　　苏樱暼了她一眼，“收住你嘴角的笑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