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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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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行的目的是找江不争,但却没回漱月门,反而到了一处僻静小院。
小院门口的布置颇为雅致,甚至还有两只石狮子,但却不是大的那种,而是两只小小的幼年小狮子,看着十分光滑。
我没忍住,伸手摸了摸狮子头,问:“咱们为什么来这里?”
婉娘回答:“江不争和温无言以前就住这,如今材料已齐,他该是在这里筹备。”
我抬头从外看去,见门锁了,问,要不等一等,婉娘回:“等个屁,他来我家时就是直接踹门。”
于是便一脚踹开大门,带着我们大摇大摆走进去。
院里布置的也十分清雅,中间一棵树上挂了许些红色的祈愿线,风吹起来便微微晃动。
结果没走两步,剑便抵在了婉娘的喉咙,她的一缕头发被剑气斩断,气的她张口欲骂,又被江不争抢先一步:“婉娘,你脖子上顶的是夜壶?上次偷药没够,这次带人来拆家?”
许久没听过江不争这么直白的骂人,看来他在漱月门还是收敛了…
婉娘气的气得不行,却想起来此的目的,咳了一声,双手叉腰,道:“少说废话,我们是来借罗盘的,快拿出来。”
江不争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我和宋妗,收了剑,了然的拍拍手,鼓掌:“喔,三个人连一具身体也能弄丢啊,真是佩服佩服。”
婉娘切了一声:“那又怎么样,你连她的灵金线都抽干净了,罗盘还不肯借?抠死你算了!”
“哎哟,大老板亲自上门讨饭,可惜我这罗盘只认活人,您这半截身子入土的——”
江不争话没说完,突然被橘子砸中后脑,竟是宋妗扔的。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宋妗会对江不争出手。
江不争竟也没说什么,他接住那只橘子,只撇了宋妗一眼,便往屋里走去:“行行行,来吧。”
剩下宋妗对婉娘小声道:“婉娘,他骂你老。”
婉娘拍拍她:“他就是嫉妒咱俩。”
江不争带我们进了偏房,从柜子里拔出来一个玩意,随意丢进我怀里:“喏,罗盘。”
额,我看看怀里这玩意,长的实在有点潦草了。
“该怎么用?”
婉娘说这个她会,只要拿着冥想那人的样貌便可,我握住回想,见罗盘上的指针果然晃动起来。
晚上我们借住在江不争的院子里,婉娘要他招待我们,做些好吃的,他翻了个白眼,说不怕毒死可以给她做。
婉娘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来一株仙草,晃了晃,江不争立马换了副表情,他笑吟吟的说好呀,想吃什么都行。
那是我第一次看江不争做饭,比看他切磋更惊心动魄一点。
明明拎着菜刀,但却更像握剑,剁肉时刀光如残影,胡萝卜也被削成尖锐的飞镖状,看得婉娘抽了抽嘴角:“你这切的是菜还是暗器,给仇人上刑呢?”
江不争莞尔:“能吃不就行了。”
虽然看着有点不咋地,但最后入口的味道居然意外的可以。
婉娘把这归功于她多年前送江不争的菜谱,结果吃完饭发现菜谱被用来垫桌角,怒不可遏冷脸刷碗。
晚上时,我回了偏房,听见婉娘和宋妗聊天:“那疯子白天装人模狗样,晚上说不准搂着尸体说情话,温无言要是能诈尸,第一件事就是抽他两耳光!”
宋妗笑着:“应该不会吧?”
“怎么不会,这俩人真牛,一个敢死,一个敢追到阎王殿抢人,阎罗见了都得递烟说大哥大嫂里面请!”
婉娘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宋妗给她盖被子,还能听见她一边磨牙一边道:“我的三百根灵芝…”
我睡不着,去了院子里坐着,树下有一张石桌两张软凳,十分适合坐着发呆。
江不争也在那,他抬眸看见我,还笑了笑,问我:“哟,睡不着啊?”
我在旁边坐下,问他:“你的仪式呢,成功了吗?”
他没回答我,反而问:“你后悔遇到李金照不?要是没她,你也不用跑来跑去。”
“不后悔。”我转过头看他,“当初,你也是用那罗盘找到我们的?”
江不争笑了一声,他点点头,提起以前的旧事,说:“是,你俩也都够倒霉,一个在火海,一个在荒村,都是一股死人味,不过她比你惨点,我去时她搁那吃兔子尸体,我说给她买包子,她就跟我走了。”
我默默吐槽:“你这有点像人贩子…”
他斜我一眼:“那又怎么样,目的达成不就行了,而且她一顿吃了二十个包子。”
我转移视线:“那可怜的李金照一定是饿太久了。”
他切了一声:“你别总以为李金照是什么善良无辜的好角色。”
他没再接着说,我偏过头,看见他捂住嘴,血从指缝中溢出来。
我想起婉娘说的,他若想让温无言活,会付出比我更多的代价。
没想到,他还是个对情执着的,就是这所有的情都只顾得上投给爱情了,怕是留给自己的都没几分。
他心口那烧黑的铜钱发出嗡嗡的声音,晃动着,他用另一只手抓住,指甲狠狠抠进铜钱边缘,明明被反噬,却又低笑起来,我听他小声自语着:“现在倒知道拦着我了?那你起来自己弄啊。”
铜钱嗡鸣更甚,几乎要灼穿他的掌心。
我犹豫了下,递过去手帕,问他需不需休息一下,或是吃些丹药,他摆摆手,没接,好像对那血不以为意,只让我早点睡,起身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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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不争脖子上的铜钱里封着温无言的残魂。
有时候它会突然动一动,比如开心时是轻轻的晃,不开心时是发热烫人。
像今天这样烫是头一次,时间太久,她可能自己也控制不好力量了。魔魂和灵金线他都已凑齐,却不能直接用,他要的是完完整整同生前一样的温无言。
如此,便要用更多力量去填补复活的法阵,力量投入越多,反噬便越强。每次他的五脏六腑都会如灼烧一般剧痛,也许过程里是死过又活过来,反正老天爷不收他。这么多劫都熬了过去,也不差如今这么一个。
如果温无言在,肯定会制止他,说什么这样伤身体,他现在才不在乎,他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要熬到头了,只要能快一点,就算真废了他也不在意。
那铜钱不再烫了,只剩一点余温。
“你生气了是不是?”他对着铜钱低笑,“嫌我太慢…”
他抬头,又能看到温无言的幻影坐在书桌前的小凳上,他若是这时候碰她的手,“温无言”便会自动消散。
假的到底是假的,但他今天心情好,只是看着她在那翻书画符,笑一声她画的鸳鸯像鸭子。
假的温无言不会生气,只是安静的继续画,江不争想着若是真的,该气鼓鼓的来反驳他,他托着下巴继续看,看她提笔画下歪歪扭扭的两个小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她。
“好丑…”江不争说着,却没有去阻止她,只是看她在两个人身后画上小屋子和小花,他点点那小花:“这是什么花?上次在院里种的,你又不喜欢了?”
假温无言顿了顿,抬眸看他,江不争同她对上视线,却是偏过头,挥手驱散了她的幻影。
他提笔模仿着方才温无言的画,在那白纸上画下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想了想,他又画了铜板上去。
铜钱在他们之间晃啊晃,再没有天劫,只有人间最平凡的尘埃,落在相扣的指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