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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又下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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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漾站在原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豪车,忽的勾了勾唇角,心想自己就算这辈子累死累活估计也坐不上。
江一屿还真是命好……
而那个“或许”的约定,拖了将近一周都没个影儿,林思漾几乎都忘在了脑后,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会问候一下江一屿。
下午,林思漾挂断跟林冉的电话,从地铁口往星悦走。
林冉明年就要中考,最近学习压力大,又要帮忙照顾姥姥,林思漾心疼她,但就他家这个情况,只能这样。
前两年林思漾忙着挣钱,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直到在星悦待的这几年,他才终于稍稍有了喘气的时间,回家次数才频繁起来。
但虽然说是频繁,其实最多也超不过五次。
提前进社会混了这么些年,林思漾总觉得自己变了,可究竟都是哪儿变了,他也不知道。
或许从内到外,早已面目全非。
“在这儿发什么呆?”赵乾忽然挡在面前,二话不说夺过他手中的酒,放在吧台他够不到的地方。
林思漾苦笑了一声,看他,“你干嘛啊?连个酒都不舍得让我喝,小气死得了。”
赵乾重新递给他一杯气泡水,冷冷看着他,“等会儿有你好喝的,这会儿着急个什么劲儿?”
“也对,”林思漾说,“但是今晚就一个班,没什么事儿。”
“说得这么轻松,”赵乾话里带着些怒其不争的劲儿,“你知道今晚来的是谁吗?”
林思漾慢悠悠转着杯子,望着其中冒泡的淡蓝色液体,笑了,“当然,我要是这都能忘记,秦姐估计早就把我开了。”
“这个月第四次了。”赵乾冷冷说。
“我知道啊,”林思漾说,在他面前伸出四根指头,“所以我这个月最少能挣到四份小费,你漾哥很棒,是不是?”
“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无所谓的态度,”见状,赵乾神色紧绷,语气比刚才更冲,“他什么德性你还不清楚?就非得把自己往火坑里送吗?”
林思漾脸上笑容僵了一瞬,最后慢慢化为平静,他看向赵乾,“可我没办法啊,赵乾。”
闻言,赵乾陡然愣住,不再说话了。
“他指名道姓地要我陪,我能怎么办?”林思漾继续说,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带出一抹笑,“而且他给的钱最多,还赚了不是么?”
见赵乾还不说话,他上前地拍了他的肩膀,“这么多次了,我还不是每次都好好的吗?”
“你就不能装病请个假?”赵乾终于开口,态度软下去。
“就算有用,那总不能一直躲着吧?”林思漾回道,“首先秦姐那边就说不过去。”
林思漾见自己的话起了点作用,顿了顿,忽然说,“赵乾,你是不是还想着之前的那事儿?”
赵乾脸色一变,似乎被戳到痛处,垂下眼睛。
“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林思漾继续说,“你为什么还总抓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赵乾耿直,受了气当场就能怼回去,别人总说他脸臭,性子难伺候,但林思漾觉得他这样就挺好,至少再怎么样还有自己能护着自己。
但林思漾唯一担心的,就是赵乾太喜欢钻牛角尖,甚至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都能反反复复记着,林思漾觉得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赵乾会吃亏。
但他今天就这件事直接点出来这个,也不是故意让赵乾面子上挂不住,只是希望他能想开一点,别总这样圈着自己喘不过气。
沉默许久,直到那边有同事喊赵乾去送酒,赵乾才终于从呆木头的状态中回过神。
“你自己小心点儿。”他终于松口,关切深沉的目光落在林思漾脸上。
林思漾冲他弯了弯眼睛,“不是还有你守在门外护着我么?没什么可怕的。”
赵乾不说,但每次那个人来,暗戳戳往包间里跑的最勤的就只有他,这些林思漾都看在眼里。
“谁护着你,自作多情……”见被拆穿,赵乾又恢复那张谁也不爱的臭脸,低声嘟囔着走了。
林思漾一时失笑,前倾着身子重新将远处的酒杯拿到自己面前。
今天来的时间早,夜场也还没开始,没什么乐子,林思漾想着喝完这杯酒就随便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一楼客流量最大,配备的吧台一直延伸到舞池门口,安排了七八个调酒师,各有各的技术,也各有各的姿色。
但在这种场子,后者倒常常成为吸引顾客的关键因素。
林思漾面前这台子的人稍有不同,调酒师是个体型微胖的男生,三十多岁,面相温和,很容易相处,星悦里跟他走得近的,都叫他“孙哥”。
这人性子也跟长相一样,不急不躁的,即便没其他人挣得多,却反倒成了这里待的最久的人。
林思漾喜欢喝他调的酒,倒也不是因为多好喝,就是单纯图个人少,清净。
“思漾?”孙哥过来,见到他露出稍稍惊讶的神色,“难得你今天来这么早。”
林思漾浅浅笑了笑,“这不是想着你今天回来嘛。”
孙叔戴上手套开始凿冰,在他利落干脆的动作下,细碎的冰渣随意散到桌面上,冰球慢慢成型。
“这星悦就属你最会哄人,”动作慢下来,孙叔抬眼看了他一眼,哂道,“之前你来,也没见上赶着跟我说话。”
林思漾立马反驳,“什么‘哄人’,我这都是实话,好不好。”
“你是不知道你休假的这几天,我受了赵乾多少白眼,每天都要想一百万遍,孙叔什么时候回来,孙哥什么时候回来……”
“行,”孙哥笑着没再跟他较真,“实话,我信。”
林思漾满意地抿了一口酒,看他将冰球放进杯子,淋上橙黄色的酒液,最后放上简单的装饰,拍了张照片,欣赏了会儿,随手给江一屿发过去。
等摆到酒盘,孙哥又掏出另一块冰,这块冰丕比刚才的长一些。
“长条冰。”旁边措不及防传来一男声,还不等林思漾转头,这人就已经坐到他旁边的吧椅上。
是个淡黄色头发的男人,样貌硬朗,眉眼深邃,瞧着应该是个混血。
“你好啊,”男人很热情地跟林思漾打招呼,“有兴趣聊会天吗?”
即便灯光昏暗,但那双淡灰色瞳孔的眼睛,却仍透露出张扬的侵略性。
林思漾本也无聊,干脆笑着挑了挑眉,“当然可以。”
男人随即冲他回了一个满分笑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叫Ewan,当然你也可以叫我中文名,蒋知文。”
“林思漾。”林思漾简单明了说完,顿了顿,“你刚才说什么?”
蒋知文转头看向孙哥手中正在切的冰,手指随意在吧台上敲着,说,“都说冰块常有,但长条冰不常有,竟没想到我刚进来就碰上了。”
林思漾没立刻回话,不以为然地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一手托着腮,将空杯慢慢推远。
“要不要试试我的手艺?”蒋知文又说。
林思漾一听,稍稍来了兴致,一方面为了给客人捧捧场,另一方面也确实有些好奇这人能有什么本事。
“好啊,我的荣幸。”林思漾笑着答应。
说完,就见蒋知文朝孙哥招呼着,然后将已经装好冰的杯子摆到了林思漾面前。
暗红色的酒液顺着冰块平整的顶端,沿四周滑下,冰块原先的透亮白色瞬间褪去,随后蒋知文用吧勺缓缓打了几圈。
冰块在杯壁和勺子之间四处碰撞,发出几下清脆硬质的响声。
然后再次添加白色酒液,稍加搅拌,最后再加上一片橙皮装饰,便成了。
蒋知文盯着自己的作品欣赏了一会儿,随后举止绅士地将调好的酒慢慢推向林思漾,笑道,“Fizz,尝尝?”
倒还真是有点东西,林思漾看着眼前这杯精心调制的酒,饮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
“人们都说,酒是情绪的具象化,”蒋知文侧身,胳膊倚着吧台边缘,“你信吗?”
林思漾浅笑着放下酒杯,食指轻轻在杯壁上戳了戳,“我倒很想知道,这杯酒里藏着什么情绪。”
“恐怕你不喜欢听。”蒋知文说着,转头接过孙哥新调好的酒,顶部暗紫色灯光打在他硬朗立体的五官,给人一种带有野性的美感,“我倒觉得,不如谈些别的,比如……爱情。”
林思漾意味深长地哼出一声,“那蒋先生觉得,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
蒋知文笑了,一手握着面前的酒,悠悠转了转,“我倒觉得爱情就像这杯酒,入口发甜,但久了便会发腻,因此需要一开始就融进些酸,稍加中和。”
“可要是把握不好两者的度,便就会发苦了。”
说得有没有道理,林思漾懒得去评判,但这人挺装的倒是个不争的事实。
狗屁酒的SB爱情。
赵乾走过来,视线警惕地蒋知文身上扫了一眼。
林思漾终于抓住救星,看向蒋知文,见他已经转移目标,目光直直落在赵乾脸上,林思漾心底不屑地轻嗤一声。
“不好意思啊,”他起身对蒋知文说,“我要去忙了,要不让这位小哥哥替我陪你聊会儿天?”
被按着肩膀的赵乾立马拉下脸,狠狠朝他翻了个白眼。
见状,林思漾急忙笑着凑到他耳边,小声卖乖,“好哥哥,就当是帮帮我嘛。”
“你自己惹的人自己处理去……”赵乾垂眼睨着他,毫不客气地说。
可林思漾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立马跑了路……
几个小时后,大概已经凌晨,林思漾一如往常,醉醺醺地从包间出来,奔到厕所狠狠扣了扣嗓子眼。
液体上涌的感觉像是灵魂反复跃跃欲试地抽动,最后终于撑不住,林思漾呕出一滩苦水。
手指死死扣着台沿,身体已经不受控地弓成一条虾米,模糊的视野里只剩下无数无意义的白色噪点,耳鸣盖过外界所有声音。
等到体内反复涌动的热流终于有所停歇,林思漾浑身失力地顺着洗手台慢慢滑下去。
赵乾很快赶到,见到他这样狼狈的模样,递给他一瓶水,眉头拧成一团。
“他又下药了,”林思漾哑着嗓子,嘴角艰难地牵出一抹惨淡的笑,“但是我又识破了,厉害吗?”
赵乾看着他,静了静,低声应,“厉害。”
赵乾难得夸他,林思漾知道他这是心疼自己,呆滞了一会儿,然后接过水猛猛灌下去。
赵乾轻轻接过瓶子放到旁边,替他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忽然问,“林思漾,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林思漾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苦笑反问,“那你呢,想过换一个吗?”
安静。
“我跟你不一样,”赵乾终于开口,偏开脸,盯向不远处的虚点,“你的选择比我多。”
林思漾静静看着他,“可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如果我走了,我怎么办?”
赵乾有些震惊地抬起头,不知是不是觉得他说的突然,所有话瞬间哽在喉口。
“而且星悦也很好啊,至少钱挣得多,”林思漾笑着宽慰他,“我们又能相互照应,多好。”
赵乾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就跟着笑了。
其实有时候无所谓也不是不好,毕竟都不过是挣扎在世俗功利中的渺小蜉蝣,无能为力才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