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此间爱未眠》南淮期

3、Part 3

　　这个世上，佛说能和一个人不期而遇是十年修得的缘分，但要斩断一场缘分，那真是太容易不过的事了。偌大一个连云财团，戚少商生生有半个月没见过顾惜朝，工作上的会面都是特助代劳，倒让阮明正和他的未婚妻英绿荷成了熟人。也许顾惜朝，也不愿见他。
　　但有些事，总归是避不过。当阮明正说要给他调节心态硬将他拉进旗亭KTV，他赫然发现，顾惜朝也在那群闲得无聊的家伙中，一身清冷，拉着英绿荷皱眉无奈，显然也是被他爱热闹的未婚妻给拐来的。两人视线相触，顾惜朝断然扭头。
　　还在恍神，那边老八他们已开始起哄，说要听大当家唱情歌。情歌？下意识地望向顾惜朝，戚少商觉得自己想念那人唱歌时清澈魅惑的声线，想得发疯。
　　那人依旧没有看他，只顾和身边的英绿荷说话，那种宠溺的微笑，几乎要将戚少商逼疯。他粗鲁地抢过阮明正手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径直走到机子前点了歌。
　　低沉伤感的音乐响起，带着不甘的伤心碎的痛，一遍一遍响彻耳畔，戚少商握着麦却不肯开口，紧抿着唇在震耳的背景乐中静看歌词一句一句无声地打过屏幕，然后再一句一句消失。不知何时，包厢里渐渐安静下来，仿佛被戚少商的反常感染，大家都抬头看MTV上的歌词明明灭灭，不停跳动的光线，直让人看不出表情。
　　……又是冷的秋，又是秋的凉，心里藏的伤，如何才能忘……
　　如何忘？忘不了，我知道我给你心里的伤口，你永远也忘不了，我实在，伤你太深。
　　……如果不是我，结局会怎样，假如能重来，不会让心伤……
　　如果不是我，那你我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也不会有五年的心伤。假如？这个世上没有假如，早知今日，就是毁了我，我也不会伤了你。
　　……能不能，求求你，重新再来一次，不会让自己后悔……
　　重新再来一次？不可能了。我也没这个资格求你，当年既然是我先退缩，那之后无论再苦再痛，我也只能一个人默默背负。后悔？我连后悔都没有资格。
　　……我绝不会让这一切，真的会发生；我绝不会让那一刻，陪着我成长；我绝不会让这一切，真的会发生；我绝不会让那一刻，换作秋的凉……
　　绝不会，绝不会，绝不会，绝不会……再多的绝不会也改变不了结局，事实已摆在那儿，是我负了你，所以这首歌，我没有资格唱，虽然这都是我心里的话，但我已没有权力，在断然抛弃过去的你面前提起。
　　音乐渐渐沉寂，就像心，也渐渐黯然。颓然放下手中的麦，戚少商只觉得无比的累，心累。他转身向门外走去：“红袍，老八，你们大家慢慢玩，我去下洗手间。”连一眼也不敢看向顾惜朝，他知道那人现在的脸色，必然不好。

　　水池冰凉的冷水泼在脸上，再顺着面颊蜿蜒而下，其中掩埋的汗水泪水，只有自己知道。戚少商抬眼看着镜中一身狼狈的男人，无声笑了，越笑越剧烈，笑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却在忽然从镜里看见身后那人时戛然而止。
　　顾惜朝环臂倚墙，修长的身形带着三分清冷七分寥落，冷冷地盯着戚少商。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碰撞，死命纠缠，不死不休。忽地嘴角一勾，顾惜朝讽笑：“戚大总裁今天这首歌，唱得还真是精彩，顾某想装不知道都不成。”
　　静静从镜中盯着他的眼睛，戚少商缓缓开口：“惜朝，我是不是真用心，你知道的。”
　　心里一颤，顾惜朝别过脸，眼神却逐渐柔和下来，半晌，他轻轻笑了：“少商，你还记得我以前最喜欢的歌么？”
　　苦笑了一下：“怎么能忘，又怎么敢忘。”
　　“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擦干眼泪告诉自己不准哭，我不怕谁说这是个错误，只要你我坚持永不认输……”轻轻哼唱了几句，顾惜朝的笑里第一次有了苦涩，“我能够不在乎这条路有多苦，可也要你我一起坚持，而你，却不够坚定。不好意思，戚少商，一个人的路，我走不下去，也没有这个勇气走下去，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亦是，我已经没这个力气尝试了。”
　　转身拉门，在出去的那一瞬，背对着戚少商，他幽幽地叹息：“不要再互相折磨了，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们……结束吧。”没有等待戚少商的回答，他径直走出门去，未曾回顾。
　　“结束吗……”失魂落魄地念叨着这一句，戚少商勉力挑起了嘴角，镜里人笑得比哭还难看：既然这是你所想，那我，便如你所愿……惜朝，再见，再也不见，从此只有Varian，没有顾惜朝。

　　从来只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有的时候，男人的心也不大好捉摸。第二天戚少商瞠目结舌看着某人兴高采烈地拿着那份材料去应聘，要不是纸张皱巴巴宣告着曾经的无情虐待，他真以为是自己做了场梦。
　　那个晚上也许改变了很多，顾惜朝安安分分成了一家小公司的打字员，心情倒是一天比一天好；戚少商也继续他的历练，从连云财团基层做起，一步一步勤勉努力。生活像是忽然有了色彩，家也更有家的味道，他们一起买菜，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半年后，便再次翻滚上了床。所有情人该做的他们都做了，只是还少一个挑明关系的承诺。
　　在一次激烈的□□过后，抚摩着顾惜朝白皙细腻的裸背，戚少商平复了一下喘息：“惜朝，我们明天出去吃个饭吧。”
　　精力过度消耗，顾惜朝半眯着眼趴在床上动都不想动，只是懒洋洋地哼了一声表示回答。
　　“那么晚上七点，紫禁国贸顶层旋转餐厅19号桌，我订好了位置，我等你来。”声音微微带了一分得意，像急于献宝的孩子。
　　有些好笑地抿抿唇，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顾惜朝支起身子，对着枕边那人亮亮的眼，低头主动送上一吻，然后挪梛身子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轻轻合上了眼。他不想追究太多，紫禁国贸的天价，枕边人身份的迷离，这些他坚信戚少商终有一天会主动告诉他，在这之前，他可以等待。

　　六点五十，当下了班的顾惜朝从紫禁国贸的豪华电梯里走出来时，才真切感觉到了今晚到底有什么不同，顶层旋转餐厅本已一座难求，19号桌更是天价中的天价，从这个靠窗的位置望出去，可以看彻这个城市的灯火绚烂，如许的虚幻美丽。忽然间，仿佛意识到戚少商特意约在这儿的目的，顾惜朝不由微红了脸。
　　很快表上的时间便迈向了七点整，可戚少商，却没有如预期中的准时到达。顾惜朝皱了眉，心不在焉地搅拌着杯中的黑咖啡，渐渐浮上了丝不安。戚少商从未让自己等过，从来没有。
　　七点十分，七点二十，七点四十……分针秒针尽职地一圈圈迈动，不安随之慢慢扩大，等到八点缺两分的时候，这种不安终于成了事实。顾惜朝静静看着女人在他对面坐下，诧异中却也带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了然。
　　那是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女人，保养得宜，一身银灰色的职业套装，典雅大气中也透着精明干练，但那气势却不犀利迫人，而是不动声色间一点一点蚕食分化意志，最终让对手土崩瓦解一败涂地。她轻轻柔柔地一笑：“你是顾惜朝顾先生吧，我叫沐可心，连云财团的现任总裁，同样也是戚少商的……母亲。”
　　顾惜朝挑眉，不置可否，静待她说下去。
　　“我来这儿只是想告诉你几件事。”沐可心没有在意他的态度，笑容得体，“第一，大概你不知道，二十六年前，就在今天的这个位置，少商的父亲向我求了婚，据说，这是个受到大天使祝福的座位。所以少商对你，真的是用了心。”
　　心里一暖，眼角不由流露出了点小小的幸福。这一切，都被沐可心看在眼里。
　　“第二件事，我想你大概猜到了，少商今晚不能赴约，他被他父亲扣下训话，而我，希望能和你谈谈。”沐可心语调温和，“第三，可能无论对少商还是你都有些意外，但少商的未婚妻从法国回来了，在认识你之前，他们相爱相伴了三年，然后红泪，等了少商五年。”
　　片刻的静默，随后顾惜朝深吸了口气，唇角一扬，勾出一个自信的弧度：“戚太太，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无论怎么样，我的回答也只有一个……不可能。”
　　沐可心失笑摇头：“顾先生，看来你还没弄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强迫你们分手，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想少商。我们可以放开少商日后的前程不提，我很清楚你在他心里的份量，不然我也不会来见你，少商这孩子既然用了心，那这点根本就威胁不了你们，我不会这么傻。只是，你想过没有，少商能有多用心，他能用多长时间的心？”
　　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颤，不过顾惜朝还是答得坚定：“我信他。”
　　“我也信他。想必你也知道，少商他是极负责任的人，而他身上担负的东西太多太沉，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将背着这些走下去，而你，势必有一天会成为他的负担，少商的性子他的确不会放手，但也难免会迟疑，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所以他一直在下意识地逃避，你从没听他说过自己的身份吧？一份有了犹疑的感情，骄傲如你，还能接受吗？”
　　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顾惜朝倔强地抿紧唇：的确，不能接受。以自己的骄傲，哪怕这份感情有了一点点迟疑，自己都不能接受。
　　“爱情是需要承诺来维系的，没有承诺的爱情，就没有保质期，我们来打个赌吧。”缓缓将目光投向灯火璀璨的城市，沐可心收敛了笑意，“今天少商确实是想给你承诺的，但是现在……我们就赌今晚他会不会把一切挑明，相信我，如果他今晚不说，那他以后永远也不会开这个口。”
　　该相信戚少商吗？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心蓦然间乱了，顾惜朝惊觉自己开始患得患失，不由出了身冷汗。这位戚太太不愧是谈判桌上的高手，竟在不动声色间动摇了他的心防。
　　“顾先生，我是个商人，所以我最相信的就是交易，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定定看着顾惜朝，沐可心语气和缓，“如果你赢了，从此之后，我再也不会插手你们的事，并且，戚家承认你们的关系；如果我赢了，呵。你别激动，我知道即使我不提你自己也无法忍受，你会离开，但我希望，是另一种方式的离开。”
　　一份材料推到了他面前，扫了一眼后，顾惜朝暗暗捏紧了拳头，脸色也不大好看：“你什么意思？！”
　　“虽然我不认同你和少商的关系，但顾先生，我认同你这个人，还是那句话，我是商人，我关注的是最大利益，我希望你能用客观的态度来理性地看这件事。”她微笑，“想必你已经收到了美国斯坦福大学的邀请函，那么连云出资送你深造，但你学成后，必须回国为连云效力。这份协议是建立在这件事结束后的基础上，并不牵涉利益影响你的取舍。”
　　“顾先生，你是聪明人。”
　　默默伸手拿起桌上的那份协议，顾惜朝起身。的确，他和沐可心都是聪明人，沐可心如此直白地表明目的，倒让他无法排斥。他有野心，他想一飞冲天，如果戚少商不够资格成为他的牵绊，那他又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耽搁自己！
　　在转身的那瞬，沐可心听见他清冷不带温度的声音：“戚少商如果值得，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份协议，假使如你所说……”他微微一顿，“三天后签好名的协议连带我的所有资料会放在你的办公桌上。”
　　望着那人断然离去的背影，沐可心疲惫地揉揉额角，这一刻，她眼角的鱼尾纹显得如此清晰：少商，不要恨我，我也老了，有些风险我不想冒，有些事也由不得你任性。顾惜朝输定了，他不是输在我手上，而是输在了你对他的不够了解，你以为可以细水长流，却忽略了他这个人到底有多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