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董事会的暗礁与实验室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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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启悦发现那份被咖啡渍浸透的董事会纪要时，光伏幕墙的最后一块样板正被吊车吊上写字楼32层。玻璃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像极了纪要上“否决新能源追加投资”那行字，墨迹被咖啡泡得发涨，边缘却依旧锋利如刀。
“这是谁放进来的？”她捏着纪要的指尖泛白，纸张边缘还沾着点奶泡的痕迹——是方锐霆常喝的拿铁，他办公室的咖啡机昨天刚换了新的奶缸。沈梦琪抱着文件夹跑过来，发绳在风里飘成条红色的带子：“刚才方副董的秘书来送文件，说这份是‘需要周姐重点看的’，我没敢拆……”
周启悦突然想起今早电梯里遇见方明远的场景。他的金丝眼镜反射着顶灯的光，手里把玩着支钢笔，笔帽上的钻石和许雅琴项链上的一模一样。当时他说“小周啊，年轻人别太急功近利”，语气里的寒意比18楼的中央空调还刺骨。
“查一下这份纪要的签发时间。”她把文件拍在项目组会议桌上，咖啡渍在桌面上洇开，像朵正在腐烂的花，“还有，调监控，看方副董的秘书进过谁的办公室。”
林景逸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桌角时，带起片细小的灰尘。他刚从实验室过来，手里还攥着测试报告，“光伏板的抗紫外线老化测试通过了，比国标多坚持了2000小时”的字迹被指腹蹭得发毛。看见那份纪要时，他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方明远联合三位董事提议”那行字旁边，有个极淡的指纹印，和他上次在样品盒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正式文件。”他突然开口，指尖点在纪要末尾的空白处，“董事会的公章应该盖在骑缝处，这里只有个复印的虚影。”他从抽屉里翻出份真正的董事会文件，红章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而且方明远的签名比平时用力，你看这个‘远’字的走之底，尾巴勾得太刻意，像是模仿的。”
周启悦凑近了看，果然在签名的褶皱里发现了道细微的折痕——是用复印件二次打印才会有的痕迹。她突然想起方锐霆昨天在电话里说的“董事会有人搞小动作”，当时只当是句玩笑，现在才明白那语气里的沉重。
“沈梦琪，”她突然提高声音，风从开着的窗户灌进来，吹得文件哗哗作响，“把近三个月的董事会纪要都调出来，特别是涉及新能源项目的部分！”
方锐霆在会议室拍桌子时，茶杯里的大红袍正泛起第三道茶晕。方明远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慢悠悠地推上去，指尖在“亲属不得参与核心项目”的条款上敲得笃笃响：“锐霆，这不是针对谁，是公司的规矩——总不能让外人说我们方家人搞裙带关系。”
“周启悦是项目负责人，不是什么‘外人’。”方锐霆的指节抵着桌面，留下道浅浅的白痕，“她的方案为公司节省了300万成本，这个月的新能源订单比去年同期增长47%，这些数据难道抵不过你们一句‘裙带关系’？”
许雅琴突然从旁听席站起来，香奈儿套装的裙摆扫过地毯，留下股鸢尾花的冷香：“数据？谁知道那些数据是不是她靠别的手段换来的？一个行政部打杂的，半年不到就成了项目负责人，说出去谁信？”她从手包里甩出叠照片，照片上周启悦和方锐霆在庆功宴上碰杯，角度刁钻得像是偷拍，“我已经让人力资源部核查她的晋升流程了。”
周启悦站在会议室门口，手里的测试报告被指腹捏出深深的折痕。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在厚重的木门上，像风洞实验室里失控的气流。林景逸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蓝色的速溶咖啡包装袋，是她早上塞给他的那包。
“核查结果出来了。”他突然推开门，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透，“周启悦的每次晋升都有项目考核记录，特别是光伏幕墙方案，获得了7位外部专家的一致认可——这是他们的签名，比某些人的模仿签名要真实得多。”他把份文件推到方明远面前，文件上的签名笔锋凌厉，和纪要上的模仿字迹形成鲜明对比。
方明远的脸色瞬间沉下去，像被泼了杯冰水。周启悦看着他手指颤抖的样子，突然想起沈梦琪刚发来的监控截图——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方副董的秘书偷偷进了方锐霆的办公室，在咖啡杯旁停留了整整三分钟。
“那份伪造的董事会纪要，”周启悦的声音很轻，却精准地击中每个人的耳膜，“应该是用方总办公室的咖啡机做旧的吧？方副董秘书的指纹还在咖啡渍上呢。”她点开手机里的指纹比对图，两个螺旋状的纹路在屏幕上完美重合。
会议室里突然死寂，只有中央空调的风声在角落里呜咽。许雅琴的手包“啪”地掉在地上，口红滚出来，在地毯上划出道刺眼的红痕——像极了周启悦第一次被赵崇训斥时，掉在消防通道里的那支。
实验室的紫外线灯亮到凌晨三点时，周启悦终于算出了光伏板的最佳安装角度。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草稿纸上投下道金线，刚好落在“37.5度”那个数字上。林景逸趴在旁边的实验台上睡着了，眼镜滑到鼻尖，手里还攥着支铅笔，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小的洞。
她轻轻摘下他的眼镜，突然发现他眼下的乌青比自己的还重。昨夜董事会散会后，他说“支架的抗震参数得重新算”，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连沈梦琪送来的宵夜都没碰——那是他最爱吃的章鱼小丸子，加了双倍芥末。
“醒了？”林景逸突然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点光伏胶的蓝色碎屑，“算出来了？”他抢过草稿纸，手指在“37.5度”上反复摩挲，“这个角度能让冬季发电量再提高8%，王富成的楼盘在北方，这个数据太重要了！”
周启悦递过去杯热咖啡，是用他口袋里的速溶粉冲的，多加了两勺糖：“方明远被暂停职务了，审计部在查他和绿能的资金往来。”她看着咖啡杯里旋转的褐色漩涡，“许雅琴……好像不太高兴。”
林景逸的勺子顿在杯底，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实验室格外清晰。他想起庆功宴上，许雅琴看周启悦的眼神，像在打量块不合时宜的污渍。那时方锐霆替她挡酒，西装袖口沾着她的红酒渍，却丝毫不在意——那画面像张曝光过度的照片，在记忆里泛着温暖的白光。
“别担心。”他把重新画好的支架图纸推过去，减震弹簧的参数标得密密麻麻，“方锐霆比我们想象的更有分寸。”他顿了顿，突然指着窗外，“你看，日出了。”
晨光爬上32层的光伏幕墙，玻璃上的露水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周启悦想起父亲在工地说的“只要太阳照常升起，就有希望”，突然觉得那些董事会的暗礁、许雅琴的冷眼，都像光伏板上的灰尘，终会被阳光晒干，被风雨带走。
方锐霆在停车场等了47分钟，才看见周启悦和林景逸从实验室走出来。两人的白大褂上都沾着蓝色的光伏胶，并肩走着的影子在晨光里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两株在风中互相支撑的芦苇。
“上车。”他降下窗户，车里放着新换的香氛，是林景逸上次在会上提过的雪松味——他查过，这种香味能让人在高压下保持冷静。周启悦拉开车门时，看见副驾放着份《光伏幕墙验收标准》，在“业主满意度”那页夹着张便签，是方锐霆的字迹：“王富成的秘书说，他们董事长想邀请项目组去他的新楼盘剪彩。”
林景逸突然停住脚步，指了指实验室的方向：“我还有组数据没核对，你们先走吧。”他转身时，白大褂的后襟扫过周启悦的手臂，带起阵速溶咖啡的甜香。
车子驶离园区时，周启悦看见后视镜里林景逸的身影。他站在实验室门口，手里还攥着那张画满参数的草稿纸，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默默守护的路。
“许雅琴那边，”方锐霆突然开口，引擎声盖过了他语气里的犹豫，“她让我……离你远点。”
周启悦看着窗外掠过的光伏样板，玻璃反射的阳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我爸说，年轻时在工地遇到过故意刁难他的工头，后来他把地基打得比谁都牢，那工头再也不敢找事。”她转头看向方锐霆，眼睛亮得像刚校准的光伏板，“我们把项目做好，比什么都强。”
方锐霆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节奏和她算安装角度时的铅笔声重合。他想起庆功宴上替她挡酒时，她耳后那颗小小的红痣在灯光下闪着光，像颗未被激活的光伏电池——现在他才明白，有些光芒，就算被层层阻碍，也终会找到释放的方式。
车子驶过王富成的新楼盘时，吊车正在吊装最后一块光伏幕墙。玻璃反射的阳光连成片，像条金色的河，在城市的楼宇间缓缓流淌。周启悦突然想起那份被咖啡渍浸透的董事会纪要，此刻在晨光里，那些阴暗的字迹仿佛都被晒得褪色，只剩下纸张本身的、干净的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