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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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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抢来的皇位,你坐得稳吗?不如趁早从龙椅上滚下来给我当狗。」
丞相大人刚嗤笑着嘲讽完,便被刽子手一刀封了喉,殷红的鲜血溅了一地。
一场腥风血雨后,朝臣半数殒命。
大殿之上只剩鸦雀哀鸣。
登基日,丹墀尸横,御座溅血。
新帝萧凉神情散漫地坐在宝座上,手扶下巴一脸蔑视地扫视着众人:
「还有谁看不惯,尽管站出来。」
剩下的人吓得集体噤声,大殿之上只剩一片仓皇。
不知谁悄悄附在萧凉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陛下,还有一人尚未清算,那个娼女。」
大殿外,我睁着空洞的双眼,满脸呆滞地数着血红龙柱上深深浅浅的抓痕,那是方才被活活杖毙的小乞丐留下的。
今日我才知道,那个肯豁出去救我性命、红着脸承诺将来要为我赎身的落魄小乞丐,竟然就是被逆贼算计、自出生起便流落在外的太子殿下。
或许连他自己,也是到死才知道自己竟还有着如此贵重的身份。
但一切为时已晚。
而害他到这种地步的人,分明是我啊。
我是春风楼最炙手可热的花魁,萧凉假借喜欢之名故意接近讨好我,我本以为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之人,谁知却被他拉入一场蓄谋已久的篡位阴谋。
萧凉巧借我花魁的身份,利用我有意无意帮他传递情报、拉拢群臣,最终成功倾覆了这天下,从一个人人耻笑的纨绔王爷摇身变成这至高宝座上的君王。
而我呢?
他杀了我的救命恩人,如今马上要轮到我了。
我被几人强行捆着拖至殿前,心中的悲愤还远未散去,我朝萧凉淡淡扫上一眼,从齿缝中缓缓吐出一个字:
「呸。」
萧凉的眼角不自觉抽搐几下,他望向我,语气前所未有的凉薄:
「既然孤已经做了陛下,那曾许你所谓的王妃之位,就不必作数了吧?」
大殿上一片死寂,我长长叹了口气,汹涌的恨意开始在心底野蛮地生发。
我使劲咬着唇,将大殿上吓得面色惨白的臣子们飞快扫视一遍,随即朝萧凉疯笑起来:
「你,谋大逆、弑太子,这一世注定不得好死。」
萧凉似乎并不生气。
他起身慢慢走到我身前,用小指轻佻地抹掉我唇角挂着的血珠,转身扔给我一尺白绫。
语气淡淡:
「妓子殉国,也算佳话。」
「你速度快点,说不定还能追上那个小乞丐。」
他想说的是,娼妓配乞丐,更是佳话。
朝堂涌出一阵哄笑。
我眼底闪出凛人的光,在心里痛骂:你们一个个的,都没有心!
我被反手缚脖悬在大殿横梁上,在众人冷漠嗤笑的目光中,任由那条丝滑的白绫在我的颈间越缠越紧,越缠越紧,直到憋得喘不动气......
眼前开始眩晕,回忆像跑马灯一样在脑子里慢慢旋转,我八岁被父母卖进青楼,十五岁被小乞丐从漫天火海里豁出命救了出来。
同样在这一年,萧凉为了撩我,在春风楼豪掷千金换我一夜春宵。
......
太多了。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难受的感觉像熄灭的火烛般一点点散去。我看到前方有一道耀目白光,随后觉得身子轻盈起来。
「咔嚓」,似是命书星轨缓缓启动。
我感觉自己正在一片虚无缥缈的空间里急速上升。
闪烁着微光的碎星脱离轨道急速飞转,流动跳跃的字符晃得人眼睛生疼。
一阵急促的排列组合后,周围的一切重新安静下来。
我睁开眼,身前凭空多了一张沾满灰尘的青石桌案,上面摆着一本泛黄的册子。
一阵疾风吹动,册子快速翻动几下,随后停留在某一页后稳稳定住。
几抹斑驳的墨迹组成一个看起来悲凉至极的谶语:
「此劫无解,相逢即死局。」
还未等仔细回味它是什么意思,突然阵阵灼痛席卷全身,紧接着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无情地甩入虚空。
......
「听闻秋池姑娘天香国色,今日趁酒兴,小爷非得见上一面不可,否则就砸了这破烂风月场。」
春风楼内一片人声鼎沸,新科进士正在大堂内狎妓宴饮。酒过三巡之后,状元郎开始不顾体面地大声叫嚷。
一阵哄笑过后,众人开始跟着起哄。
我怀抱琵琶,躲在戏台的藕色纱帐后熟练地弹奏着一曲《清风醉》,此时在一阵聒噪骚乱中猛然回过神。
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物、熟悉的话语......
半晌,我才慢慢反应过来。
如今是景明三年春。
我正值十五,初遇萧凉那年。
春风楼的老鸨周妈妈神情一愣,赶紧甩着帕子笑呵呵地去向新科状元赔不是:
「哎呦大人,秋池姑娘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她可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您要是不嫌弃啊,我这的其他姑娘随便您挑,老身就当恭贺您们高中了,呵呵。」
状元郎正值春风得意,此时刚好是满身傲气的时候,他一怒之下掀了桌子。
又是熟悉的场面......
我的心砰砰直跳。
难道命运果真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这一世一定不要再被萧凉哄骗,决不能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我莫名激动起来,眼角噙上几滴热泪。我悄悄掀开纱帐一角,开始在人群里默默搜罗一个熟悉的身影。
广川王,萧凉。
前世他主动接近我、利用我、抛弃我、又最终毫不犹豫地置我于死地,今世我无论如何都要将这笔账讨回来。
这些酸涩文人兴致勃勃离了酒桌,一个个挥舞着胳膊哭着喊着要见我,状元郎不知被谁趁乱踹了一脚。
他恼红了脸,拉着几个跟班扭头就和身边的人撕扯起来。
场面愈发混乱。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很快一阵嘹亮清朗的声音如期在二楼雅间响起。
「本王欲出白银五万两,博秋池美人当面一叙,如何?」
春风楼内顿时鸦雀无声。
此时京城街巷正下着一场百年未遇的大雪,春风楼的飞檐结了三尺厚的冰凌,大堂暖烘烘的火炉旁,氤氲的水汽「滴答」落下,竟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隔着藕色纱帐,朝声音的来处淡淡望去,心里不由沉了下。
果然。是他。
这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萧凉身穿一件墨青色狐皮大氅,唇角微微上扬地朝着我的方向凝望过来。
「不知秋池美人可愿答应?」
又是一句志在必得的询问。
在场的宾客足足呆愣了半晌后,终于纷纷回过味来:春风楼风姿绰约的秋池魁首,不会被王爷瞧上了吧?
这谁敢抢啊。
广川王的「威名」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子,一个被朝廷边缘化的闲散王爷,平日纨绔爱玩不理政事。他素来喜欢不按常理出牌,行事专横跋扈,而且啊......还特别记仇。
谁要敢得罪他,自己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堂内越发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聚在我这边。就连方才还目中无人的新科状元郎,此时也开始耷拉着脑袋装孙子,整个人彻底怂了。
我隔着纱帐与萧凉直直对视,许久没有说话。
很好。这张脸,是我厌恶的样子。
老鸨见冷了场,又不敢当面得罪王爷,只好摆出一副颇为难办的模样,扭着胖胖的屁股过来求我。
「秋池啊,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妈妈我也很为难啊。要不你就帮妈妈一回,见王爷一面?」
「再说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呀。广川王何等人物,只要能攀上他,说不定将来还能做王府小妾呢,何愁没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啊。这不比你天天在这里卖艺强?」
萧凉出价五万两买我相见,只要我肯答应,那白花花的五万两立刻就可以落到老鸨手里,她不傻。
可我也不傻。
有幸重来一回,我并不打算躲着萧凉,这一世我发誓要和他斗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但主动权,要掌握在我手里。
我蹙眉凝眸,故意沉沉思考了会儿,然后冲老鸨甜甜一笑:
「周妈妈,您知道的。当年我入春风楼时便与你们讲好的,不露真容、只卖艺不卖身。而且也多亏了这神秘感,这些年才吸引着京城贵公子们频频光顾春风楼,这几年咱们的生意能达到这般光景,我多少有些功劳吧?今日您既然要破我规矩,不给些补偿吗?这五万两银子,要不咱们三七分?我七、你三。」
老鸨听完我的话犹豫了。
那我就帮她下下决心:
「若我哪日真进了广川王府做妾,到时也一定会想着您的......」
听我这么说,老鸨顿时乐开了花,猛地一拍大腿:
「好!就按姑娘说得办。」
老鸨见我有意做王爷妾室,哪还敢轻易得罪我?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只要我想就一定能做到。
春风楼里的人知道我清高,对攀附权贵子弟向来没有兴趣,有时候甚至还要给他们甩脸子看。
但男人就是贱,你越不搭理他们,他们越上赶着追捧你,所以我反而是春风楼里最受欢迎的。
老鸨得了我的准许,赶紧激动地出来吆喝:
「王爷、王爷啊,秋池姑娘她答应了!」
我坐在案前轻轻抚琴,萧凉沿着连廊一路朝我的卧房走过来,他的脚步走走停停、犹犹豫豫,凭空给人一种很纠结的感觉。
我脸上浮起笑意,那笑意不达眼底。
今夜,我要让他殒命。
萧凉推门进来,可面上的神色却并不轻松。
「承蒙秋池姑娘赏脸,本王不甚荣幸。」
我背对着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撞上他清秀俊逸的脸。上一世我就是被这张脸迷惑住才不顾一切沦陷的,为此也被他彻底拿捏。
我扬扬唇角,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嘲讽:
「无妨,像我们这种身份,谁会有银子不赚呢?只要银钱给够,就算是个癞子麻子我也照样笑脸伺候。所以本姑娘不是赏王爷脸,是赏银子脸呢。」
你就别自作多情了,虚伪。
萧凉盯着我的脸痴愣了半晌,眼神里似乎有一些复杂的情绪。他在我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即笑道:
「本王素闻秋池姑娘才貌双全,对你仰慕许久。今日一见果然是美人中的极品,本王很喜欢。」
我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前世萧凉就喜欢拿这套说辞来糊弄我,哄骗利用我帮他卖命。可如今,我还会信他这些鬼话?
我扶了扶藏在袖中的匕首,笑着说:
「王爷,不如让奴服侍您早些就寝呢?」
萧凉呆住,他大概没想到我一个清倌人会如此主动。
前世我被他哄骗一夜贪欢,以为是老天眷顾,却不想正是踏入罪恶深渊的开始。
而如今,从他进门前我便早就计划好了,桌案的催情香里掺了安眠的草药,待会等他折腾完沉沉睡去后我便动手。
用我的清白换他一条狗命,怎么算都不亏。
只要萧凉一死,那么今生的一切就可以彻底扭转,不会有逆王萧凉、不会有无辜惨死殿前的小乞丐、更不会有被白绫活活勒死的花魁秋池。
我心情激动,不由地娇喘几分,主动上前搂住了他的脖子。
屋内的气氛越发暧昧,萧凉愕然地望向我,他的手心悄悄攥紧,神色也有了些许变化......
我正准备更进一步,却不想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禀报:
「王爷,有急事相禀。」
萧凉俯身与我对视后一把将我推开,脸色也渐渐变得阴沉:
「秋池姑娘抱歉,本王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找姑娘吃酒。」
他说完便急匆匆踱了出去。
我一脸茫然,满是怨念地盯着他的背影,反反复复在想一件事情:
这剧情,为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