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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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喽来喽，新鲜的茯苓糕来喽！”
女孩坐在桌边，迫不及待地拈起一块放在口中，随后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黏黏的，太甜了，渐儿不喜欢。”
母亲慈爱地看着她，“不喜欢也无妨，人的喜好本就各不相同。”
虽说不喜欢，小莫渐的口中还是塞得鼓鼓囊囊的。她含糊不清道：“阿娘也喜欢这个吗？”
母亲道：“还好。”
“可我见阿娘总惦记着要买这个。”
“因为你姐姐喜欢啊。”母亲温柔道，“每次吃着这茯苓糕，我就好像离她更近了一点。”
小莫渐瞪着大大的眼睛，天真道：“如果有一天我见到了姐姐，她会像喜欢茯苓糕一样喜欢我吗？”
母亲嗤地笑了一声，揉了揉小莫渐的脸，“哎呀，这怎么会一样啊。”
“她会不喜欢我吗？”莫渐着急道。
“她当然会喜欢你。”母亲的目光柔水，“比喜欢茯苓糕还要喜欢得多。”
“因为她爱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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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到问霄门的莫渐想着，如果有一天她见到姐姐，她一定会带姐姐去吃茯苓糕，让姐姐知道即使她们多年不见，自己也一直记挂着对方。
可是她没有做到。
她没有带姐姐去吃茯苓糕。
她没有告诉姐姐她有多爱她。
相反，她恨了莫染整整六年。
她在错误的愤恨中成长了六年，也让莫染背负这个秘密背负了六年，直到——她又要离开姐姐。
明明，她们从未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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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在缓缓叙事中西沉，火一般的晚霞从屋外烧到屋内，将师徒二人的脸照得绯红。
迟未晚言辞迟疑道：“您回去了，对吗？”
莫渐点头，“我绝不会丢下她。”
她的眼眸在夕阳中烧出了熊熊的火焰，一如她那一日杀回问霄门的模样。
离开朝生巅后，她拜访各大仙门，揭露莫永恶行的同时也不断提升自己的修为。
最终她带着仙盟众人围剿了朝生巅，问霄门大殿上，她身着被鲜血浸染的黑衣，一剑斩杀了莫永。
至此，笼罩于朝生巅上的阴云散去。
可莫染呢，她还能回到从前吗？
“在我逃出朝生巅后，莫永本想杀了姐姐，但姐姐告诉他若能留她一命来繁衍子嗣，那么他便还有机会吸收同一血脉的元灵。莫永同意了。”莫渐神色黯淡道，“可我知道，她哪是想活命啊，她只是想试着还能不能再见我一眼。”
“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双目无神地哺育着一个孩子，无论怀中的孩子怎样哭喊，她都不为所动。”莫渐神色一晃，“可她看见我时，却突然哭了起来。我知道，她从始至终都记挂着我。”
“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去世了。”莫渐悲凄地笑笑，“真是造化弄人。”
她至今还记得莫染临死前的那句话。
“忘记朝生巅的一切吧，哪怕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在暮色结束以前依旧有重新开始的权利。”
她也许会重新开始，但朝生巅的过往真的可以遗忘吗？
在问霄门的废墟之上，莫渐以冰冷的姿态走进新生的蜉蝣门。
门中弟子不再被施以失神咒，喜怒哀乐在这里催出生意。
原来一个门派不一定整日静穆，来自五湖四海的弟子们可以互相谈天说地；同门之间不抱有敌意，可以为了互相勉励而切磋。
这是新生的蜉蝣，这是朝生的蜉蝣，这是一个无比正常，充满生机的门派。
朝生巅上新生的一切似乎都在与昏暗的过去远离，就同莫染所希望的那样。
除了莫渐。
阴云会消散，草木会凋零，唯有她不能忘却，因为她是从往昔走来的人。
她依旧不能适应这热闹的一切，甚至时时怀疑这会不会又是何人布下的同阿肆一样的谎言。
她的不安与恐惧持续了很久，并没有因蜉蝣门的逐渐壮大而抚平。
然而没有人能懂得她的恐惧，她的同类都在劫难之中与问霄门一同湮灭。
迟未晚低着头，仿若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让师父回忆这些过往无异于用刀刃剜一遍她的伤口。
犹豫片刻后，她咬了咬唇，“当年的那个孩子就是林牧？”
莫渐点点头，她的反应倒是比莫染想象中的要平静一些。
“林氏一脉灵根强大，莫永为了吸收更强的元灵，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姐姐怀上了林氏的骨肉。姐姐死后我便让那孩子认祖归宗。”莫渐道，“只是那孩子于林氏而言是私生子，这些年不知听了什么话，对我和姐姐多有些怨言。”
“他该不会是觉得自己从前的不幸皆为师父所致？”迟未晚道，“明明师父也只是当年的受害者。”
“我原以为当年的事过去了也便过去了，但它仍在。”莫渐歉疚地看了眼迟未晚，“还把你扯了进来。”
迟未晚了然，大抵是林牧见莫渐后来收养了她心理不平衡，再加上她这几年在仙盟当中名声大噪，所以连带着看她也不对付了起来。
迟未晚：“我从未怪过师父，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切的因由。”
“不怪么……”莫渐扶额，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为什么你方才质问我时，我会觉得之前的一切是理所应当？而当我回忆起过去时，我却忽然发觉我一直都错了。”
她沉吟，“我从来没有脱离那个梦魇。”
迟未晚沉思了片刻，蹲下身子，两手搭在椅子上，凝神望着莫渐。
“师父，我是梦魇吗？”
莫渐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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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她一直处在那个日光庇护不到阴霾里。
直到她遇到了那个女孩——
那一日她下山，在角落里见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
随行的人见她可怜，想带她回门中。
可无论他们说什么，她都不答应，给她吃的，她也不要。
她蜷缩着，将头埋在两膝之间，似乎这世上再没有哪个地方会比这个角落更让她安心的。
抬头间，她扫了莫渐一眼，头很快落了下去。
正是那一眼让莫渐感到分外的熟悉。
莫渐从他人手中拿过一个饼，蹲下身，用饼敲了敲她胳膊。
女孩瞥了她一眼，撇过头去。
莫渐不语，掰下一块放在嘴里大声地咀嚼出来，一时间饼香四溢。
女孩抬起头，咽咽口水，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人。
莫渐知道这么多人的存在让她害怕，但她只是让其他人后退，她们依然可以看得见。
莫渐将剩下的饼放在女孩身前，半蹲起身，“跟我走，有饼吃，有命活；留下来，没饼吃，干等死。”
女孩：“我不信你。”
莫渐：“我知道，但你也没有其他出路了，左右不过是在这里等一只狼将你吃掉，还不如赌一把，找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信不信的前提是能不能活。”
“况且，”莫渐压重了声音，“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同一类的人。”
我们应该是同一类人……
所以，在潜移默化之中，她将过去的自己施加在迟未晚身上。
她的克制，她的疏离，她的决绝。
她觉得迟未晚应当舞出最锋利的剑，如此凶煞之人才伤不了她，奸佞之人才入不了她的眼。
是以，她待迟未晚要比其他弟子严苛千倍乃至万倍。
因为当年莫染也是如此待她，因为这是她眼中的“好”。
莫染是被逼无奈，她是错因的果。
她逐渐成为了莫染，那个让她憎恶了六年的莫染。可她对此却一无所知。
她是如此憎恶朝生巅上的一切，可总是重复着朝生巅上的过往。
有一根线从看不见的高空落下，紧紧拽着她。
她所走的路依旧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过往。
可为什么偏偏是迟未晚呢？
仅仅是因为她们最相似吗？
不，绝对不是如此……
“你不是我的梦魇，你是我的，你是我的……”莫渐注视着迟未晚，情不自禁道，“你是我的女儿。”
二人皆愣在原地。
所有的光都亮了起来，她的耳、目、心荡成一片，重重落下了这么一句。
即使是在天道输给迟未晚的记忆里，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答案。
暮色还在燃烧，将二人烘烤得炙热。
“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女儿。”
被晚霞晕染的眼眶氤氲起水泽，她轻声言：“你怎么会是我的梦魇呢，你一直都是我的希望所在。”
她掩面遮住痛苦的神情，“……可为何这么多年我会这般待你，明明我也憎恶着问霄门的一切，却又重蹈覆辙……是我错了……”
她紧蹙眉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她脑内突突地跃动，刺激着她的七窍。
为什么她要把迟未晚带到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害中呢？
为什么自己明明在乎她，却又竖起坚韧的甲壳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迟未晚拉住莫渐的手，“师父这不是你的错，有一股力量在将你往预期之外的方向拉扯，你感受到了对吧？”
莫渐错愕地看着她。
迟未晚一字一顿坚决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一切都是剧情的安排。”
莫渐脑中嗡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倏地开始扭曲，屋子正在一点一点的模糊与消解。
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她的自我意识可能还太弱了，很难觉醒。”
接着是迟未晚的声音，“不一定，还有我。”
她的手被一股温暖所攥紧，所有东西都在拉扯，屋子、人影以及她的思绪。
可迟未晚至始至终都紧紧握着她的手。
“师父，若你的梦魇没有结束，又怎么会有我？和我一起走出剧情，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梦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