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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管家鹰一样冰冷的眼珠盯着他,珠串小老鼠在两人之间轻轻摆动。
      冯谁的呼吸慢慢放缓。

      “护身符。”冯谁说。
      管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脸:“哪来的?”

      房间里十分安静,实际上整个建筑都安静得瘆人,好像某个地方安装着巨大的消音器,日夜不断“嘿咻嘿咻”运转,将所有声音吸入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好半晌,冯谁才开口:“商场开业。”
      “商场开业?”
      “商场开业。”冯谁说,“注册会员送小礼品,生肖钥匙扣、鸡蛋、卫生纸、牙膏……”

      管家额头上的青筋爆了起来:“哪个商场?”
      冯谁看着他,没有错开目光:“梨湾区,梨花路与青阳大道交界的地儿,边上有个电玩城。”

      管家眉头跳了跳,痉挛似的:“这是少爷的东西。”
      冯谁久久看着他,从对方未曾浑浊的眼珠里,他看到自己的倒影,神色平静,眼神安定,看不出说谎的样子。
      良久,他说:“少爷也在商场开业领了鸡蛋卫生纸?”

      管家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这是少爷的东西。”

      冯谁计算了一下理解和消化的时间,等了足足两分钟才移开目光,看向管家一直“示众”般拎着的珠串。
      “我明白了。”冯谁说,“这个……是少爷的。”

      管家同样看向珠串。
      冯谁清楚,在两人对峙到一半的时候,管家就已经意识到问题。
      他手上的珠串与少爷遗失的一模一样。
      只是材质不同。

      劣质的塑料珠子有星星点点的掉漆,老鼠尾巴上甚至狗尾续貂地系了根红色流苏。
      不伦不类,土了吧唧。

      管家放下手,低头摩挲珠串:“一个月前,少爷在高尔夫球场遇袭,那人不仅抓伤少爷,还抢了他的钥匙扣。
      “钥匙扣是太太送给少爷的,他一直很珍视,去哪里都带着。
      “珠子是绿柱石切割打磨成的,市价八十多万,算不上贵,但胜在限量稀有,只要有人想出手,不管他藏到下水道还是喜马拉雅山,陆家都能给他揪出来。”

      管家缓了口气,抬头审视看向冯谁:“你说,怎么一切都这么巧呢?”

      冯谁刚被少爷怀疑,转头就又添一重疑点。
      就算是巧合,也太过了。

      “我也觉得巧。”冯谁说,“陆家势大,一个没胆的毛贼这么多天都抓不住,今天我刚来,少爷却一口咬定是我;这个赠品在梨湾区只怕已经送出几千个,怎么偏偏就我拿的是少爷的同款?”

      管家浓眉皱起:“你想说什么?”
      冯谁耸耸肩:“就是字面意思,我是个粗人,没读多少书,不懂弯弯绕绕的。”

      管家看着他,冯谁也回视。
      不知过了多久,管家才收回目光:“这里你不能住了,先跟我来。”

      冯谁从善如流,拎起行李箱跟上管家。

      一个十平米的小房子,床占了大半空间,窗户开得高,光斜照进来,空中浮动细小的尘埃。
      冯谁扫了一眼,将行李箱放在床上,开始不紧不慢地往外拿叠好的衣服。
      “你倒随遇而安。”

      冯谁笑了笑:“既然来了这里,自然得守规矩,目前看来,您就是这里最大的规矩。”
      “少爷才是规矩。”管家说,“你身上疑点太重,我还是那句话,没办法信你。”

      不,少爷发了话后,即便不信冯谁,他也将他安排在少爷的隔壁。
      现在没了少爷,冯谁是彻彻底底被这老头给怀疑上了。
      那是个小孩,还是个智力有障碍的小孩,管家却唯他是命,但在别的地方,又会按照自己想法行事。
      忠诚,但有变通。

      冯谁一件件往外拿衣服,乱了的重新叠好,按照上衣裤子内衣袜子分了几堆。
      他做事时十分专注,仿佛眼前的事值得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

      管家在旁边看了一会就离开,临走时留下一句话:“你先在这里待着,什么时候能去少爷跟前,我再通知你。”
      管家把他的劣质同款带走了,没有说一声,似乎不需要跟冯谁额外说明。
      什么时候能去少爷跟前?
      自然是洗脱嫌疑的时候。

      冯谁觉得大概没有那一天。
      他缓缓坐下,将头埋进了双臂中间。

      片刻后,他搓了把脸:“管他娘的。”
      冯谁继续收拾,拿出衣服,叠好,放在一边归置。
      直到剩最后一件衬衫时,冯谁如常地拿起,隔着棉布,他感觉到珠子光滑的触感。
      他捏了捏,是只小老鼠的形状。

      冯谁整理好衣服,想着打扫一下房间,但没有扫帚掸子,只能拿条毛巾四处擦了一遍。
      擦完一圈,他确定没有隐藏监控,这才将衬衫里的钥匙扣拿了出来。

      烫手山芋,夺命索。
      冯谁盯着小老鼠看了半天,放进行李箱夹层,起身看了看。
      拿出来,放进一条牛仔裤口袋。

      又拿出来。
      冯谁四下环顾,房间里除了床就是一只橡木顶箱柜,一把橡木椅子。
      他在狭窄逼仄的屋子里站了几分钟,最后将目光投向了行李箱的角落。

      临走时,老方非得给他包块腊肉,怕塑料袋子不严实,不知哪里摸出根绳子缠得死紧。冯谁气得脸红脖子粗,骂她土鳖磕碜,老方针锋相对,嘲讽他嘴硬死装。
      “吃上嘴看你还磕碜不!”
      “出这个门我就扔了喂狗!”

      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扔。
      冯谁犹豫了下,解开了绳子。

      房间虽小,居然还带了个卫生间。
      不大,马桶淋浴俱全,收拾得干干净净,反正他目前算是被“软禁”了,冯谁干脆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顿时神清气爽。

      擦头发时门开了,露出管家不苟言笑的一张脸。
      冯谁跟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愣是没说话。

      “出来。”
      冯谁把毛巾扔到一边:“哦。”
      “行礼一起带出来。”
      冯谁又转身三两下将刚归置好的衣裳收进行李箱,拉上拉链,跟着管家出了门。

      他动作利索,神情自然。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老头八字克他。

      冯谁沉默地跟在管家身后,他盯着前面的后脑勺,心中想,房间没有监控,他排查过的。
      他不可能知道。

      管家带着他上了二楼,又穿过那道挂着肖像画的走廊,两人的脚步声被吸进绣着怪好看花瓶的地毯里。
      冯谁的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如果他发现了,该怎么逃走。
      他在心中规划路线,从进来这里时浮光掠影般经过的地方,在脑海中拔地而起,几个参照点瞬间确立。

      管家推开实木大门,里面是他不久前刚进来过的,金灿灿亮晶晶的房间。
      “下午上岗。”
      管家扔下一句话就准备离开。

      “我清白了?”冯谁问。
      管家转身看着他,目光捉摸不透,看了一会才说出一个名字。
      是个有些陌生但听过的名字,这期间冯谁的神经高度紧绷,所以只用了0.1秒的时间反应,随即他很自然道:“是我老板。”

      “他是二老爷手下的人。”管家说,“二老爷调查过你的背景。”
      冯谁的心缓缓落下。
      他干净了。

      管家脸转了过去,脚步却没动,有些怪异地僵持了片刻,而后说:“抱歉,误会了你。”
      冯谁看得出来,他说得极为别扭。
      “您敏锐老辣,又一门心思为了少爷,不愧是陆家用了三十年的大管家,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了您老的法眼,今天这事,我只有受教的分,哪当得起您一句赔罪,别折我的寿。”

      管家脸上憋出的涨红消了点,看了眼冯谁:“油嘴滑舌在这里行不通。”

      管家走远了,冯谁脸上的谄笑倏地落下,他关了门,深吸一口气,然后一猛子扑到了床上。
      冯谁在床上滚了两圈,才摊开手脚躺平。

      管家跟他道歉,不可能是因为那个自己险些忘了名的挂名老板。
      前一刻他还以为自己出师未捷,要被关在十平米的小屋等候发落,下一刻就无罪释放。

      冯谁用自己并不聪明的脑瓜艰难思考。
      不是少爷,那小孩知道冯谁做过什么。
      更何况管家是不会顾忌行事与少爷相悖。

      冯谁思来想去,一阵疲倦袭来,是高度紧张后陡然松弛下来的反应。
      他抓着手机定了个闹钟,迷迷糊糊想眯一会,一个念头猛然闯进脑海。
      他脑子瞬间清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二老爷。
      管家说二老爷调查过他。
      二老爷让管家来跟他赔罪。
      即便是管家这样的人,也得僵着老脸,跟他说句“抱歉”。

      似乎是想表明对这个新来保镖的重视。
      也是因为管家下了二老爷的脸。
      但还有一种可能。

      他慢慢品出来了,有人在隔空跟他说,他们在看着他。
      房间没有开空调,夏天的气温应该是高的,冯谁却感觉后背凉浸浸的冷。

      “你怎么了?”
      一道声音突然在安静的房间响起。
      冯谁抬头,发现通往少爷卧室的门大开,精致奢华的房间中央,身高腿长的少年正抿唇望着他。

      他以为房间里只有自己,所以抬头时表情也忘了收起来。

      少爷——赵知与,不知在那站了多久,看了多少。
      冯谁甚至不确认自己迷糊中有没有自言自语什么不该说的。
      今天一整天,他的心脏就像个跷跷板一样七上八下,又像个捏捏球,被人捏紧了松开,回会儿血又攥紧。

      冯谁缓慢地挂上笑意。
      没事,这是个傻子,傻子看不懂复杂的情绪,也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你在害怕吗?”赵知与问。
      冯谁笑容僵住了。
      傻子看得出。

      冯谁应付过各种人,暴躁的高傲的龟毛的,聪明的自以为聪明的,但没跟傻子相处过。
      八岁智商,懂得有多少?

      “是。”冯谁站了起来,隔着一道门,“管家他,不太信我,陆家……这么有钱,我得罪不起。”
      赵知与静静看了他片刻,说:“刘叔在我的安全上有点敏感,只要你不伤害我,他就不会拿你怎么样。”
      “这样啊,那就好。”冯谁松口气似地笑笑。

      “你会吗?”

      “嗯?”冯谁没反应过来,“什么?”
      赵知与说:“冯谁哥哥,你会伤害我吗?”
      冯谁笑了一下,刚想开口,却在对上赵知与目光的刹那,突然没了声音。

      暴躁的高傲的龟毛的,聪明的自以为聪明的,实实在在的蠢货,恶毒的冷漠的……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好像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眼神。
      该怎么形容呢?
      冯谁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词。

      干净。

      一个满了十八岁的成年人,目光居然干净得不像话。
      在这样干净眼神的注视下,冯谁的粗糙的演技和信口拈来的好听话突然就偃旗息鼓。

      烦躁。
      他怕个什么。
      赵知与仍静静看着他,冯谁只沉默了一会,马上就轻松地笑笑:“当然不会。”

      赵知与又看了他片刻,终于收回了目光,走开做自己的事。
      冯谁无声呼出口气。
      他正想把中间的门关上,省得那小孩看得他心里瘆得慌。

      赵知与在五斗柜里找什么,头也不抬:“你要跟着我。”
      “什么?”冯谁问。
      “保镖工作,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赵知与的嗓音很好听,柔和中带着点清冽,“之前阿水就是这样。”

      冯谁本想说自己下午才上岗,但最终什么都没说,进门站到了赵知与身侧。
      赵知与不知在找什么,翻了半天,弄乱的东西又重新规整好,冯谁站在一边看着,惊讶于他的耐心。

      “为什么叫我……哥哥?”冯谁说出后面两个字,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您是少爷,这么叫不太合适。”

      “我怎么叫都合适。”赵知与说。
      他没回头,背对着冯谁,理所当然的语气。
      毕竟是少爷,就算是个傻子,也是不折不扣的上位者。

      这个认知仿佛一记重锤,砸向了冯谁心中未曾察觉的轻视。
      他心神绷了绷。

      “你比他们都年轻,比阿水刚来时还要年轻一岁。”赵知与说,“我喜欢年轻点的,能一起玩儿。”
      冯谁绷起的心神又松懈了。

      赵知与终于找到了东西:“走吧,该去吃饭了。”
      “管家说您的午餐在十二点。”
      赵知与看了他眼:“是你吃饭,我用餐时保镖要在一边,所以你们会先吃。”

      冯谁愣了一下,点点头。
      他落在赵知与身后,穿过走廊下楼。

      赵知与走路姿势赏心悦目,肩背挺直,上半身不动,两条长腿交替迈出。
      他们无声穿过走廊和房间,临近中庭时,赵知与停下。
      他陡然停步,冯谁差点来不及反应撞上去。

      赵知与在原地站了会,不知想什么,冯谁看了眼,没吭声。
      很快赵知与动了,却是脚步一转,折向旁边的会客室,穿过沙发和吧台,饶了个路走向前边的厨房。
      “张正他们在厨房边上的小餐室吃午饭,你过去吧。”

      冯谁摸了摸鼻子,这才反应过来赵知与居然是在给他带路。
      他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应道:“好。”
      他越过赵知与,走出几步,突然又听到后面叫了一声:“冯谁哥哥。”

      冯谁转身。
      赵知与抿着唇不说话。
      冯谁捉摸不透他想干什么,只能干站着。
      片刻后,赵知与说:“我想送你一个小礼物。”

      冯谁忍住挑眉的冲动,怎么,这小少爷这么喜欢他吗?还带入职礼物的。
      冯谁站在原地,赵知与站在几步之外,两人大眼瞪小眼。
      赵知与说:“你过来。”

      “哦。”冯谁反应过来,连忙两步上前,站在小少爷一臂之外。
      “再过来点。”
      冯谁往前。
      “再近点。”

      冯谁还是没忍住挑了眉,虽然说是两个男人,但是暧昧了点哈。
      离得很近,近到能看到小少爷没有毛孔的皮肤,冯谁莫名就有点尴尬。
      赵知与塞给他一个东西。

      是朵绢布做的玫瑰花,手指头大小,用一根红绳穿过,做成手链形状。
      “学校手工课的作品,花瓣上有我的签名和日期。”

      冯谁看着这个入职礼物,只呆愣了片刻就接受现实,挑选辞藻准备拍马屁。
      “你每天都要戴在手上。”
      冯谁眉头狠跳了一下,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接着就笑了笑:“是我的荣幸……”

      “让别人看到。”赵知与没等他说完,“让他们知道我很喜欢你。”

      冯谁彻底失去了语言,他觉得荒诞,但赵知与神色认真,他觉得暧昧,但这是个只有八岁智商的傻子,他觉得感动,可那是个比老方的腊肉还让人别扭的东西。
      冯谁看着掌心里的小红花,挑拣着语句:“我真是受宠若……”

      “阿水死了。”赵知与说,“我不想你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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