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拾光录》愿妙语

1、引子

　　海岳集团屋顶的私人办公室，一个有些年头的铜壶落下了最后一滴水，加班到深夜的人心念一动，提笔写下一行字。
　　不多久祖依收到了一封书信。
　　『两百年已过，可否再续？』
　　看到落款处的人名，祖依恍惚了片刻。待回过神来，指甲已经掐烂了信纸的一角。她赶忙松开手来，小心的把信纸藏进衣袖里，最后只余下了一串叹息。
　　“你很久没去见他了！”背后有声音响起。
　　“我会离开，而他要守护这里，何必徒增牵绊！”祖依低下头把眼睛埋进阴影里。
　　“也不用这么决绝，你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那声音似是在安慰落寞的人。
　　祖依没有回应，犹豫中察觉什么东西砸在了背上，不多时咣当一声在耳边响起。她回过身，地上余下一个透出七彩光华的琉璃瓶。
　　“这是能随意乱丢的东西吗！”
　　待人抱怨着去捡瓶子时，没有主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既不愿再纠缠，尽快完成任务回来吧！”
　　指尖停在了碰触瓶身的前一刻，祖依收回手起身退后一丈，环顾左右确认四下无人，才抬手掐诀吟诵起了不知意的咒文。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几声闷响，天空随之乌云密布，少倾一道道闪电劈向地面。这是灾祸万年后世间的第一道天雷，寻求机缘的一众仙灵闻讯匆匆赶来。可惜一切都结束了，只剩一棵烧焦的枯木在暴雨里摇摇欲坠。
　　祖依早已离开了事发地。此刻她怀抱着一个嘤嘤哭泣的婴孩，坐在树杈上暗自惆怅。自己究竟是哪做错了，任务对接人……怎么就成了襁褓中的一团。细弱的抽噎声吵得人心烦，祖依最讨厌带孩子了，恨不得立即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
　　滑轮声由远及近，一个落寞的女人在雨中缓缓前行。祖依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倾身一跃跳下树来，拦在了女人身前。
　　“她回来了！”祖依轻轻撩开遮挡视线的被角，让婴孩的脸露出来。
　　落寞女人猛的顿住，扔下手里的行李箱跑上前来。待看清了那孩子的模样，女人捂住脸颤抖着蜷缩成一团，跌坐在暴雨中泣不成声。
　　祖依默默看着哭泣的人，待声音渐小，又开口道：“没了庇护你们该怎么办？”
　　女人身躯一震，哭声也止住了，只缓缓抬起头面向眼前的姑娘，闪烁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她知道母神升迁的消息，她知道这个世界会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亦无法理解眼前姑娘的淡然。
　　“一个人的路太难了，”祖依俯下身，把孩子塞进了女人怀里，“等她长大吧，你该有个商议的伙伴！”
　　碰触到这柔弱婴孩的瞬间，女人死寂的眼里多了一抹生机。她搂紧孩子站起身来，再抬头眼睛里盛满了坚定。
　　“海云，我们回家吧！”
　　百川苑的大门缓缓打开，女人带着小小的婴孩回到了属于她们的家。
　　包袱甩出去了，祖依未感受到轻松愉悦，只握着空空的琉璃瓶，盯着归家的方向久久未曾离开。
　　“你羡慕了？”寻不到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也许……是吧！”这一次祖依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一个人的路太难了，找一群能温柔岁月的伙伴吧，哪怕只是弹指一瞬。”
　　祖依依旧没有回应，只有未被隐藏的笑意，透露出了内心的期待。
　　十七年后……
　　敖海云这百川苑里的小霸王，却因一副琉璃般易碎的身子骨，几乎从未踏出过园子。风玉琯时常不在家，偌大的宅院里，除了几颗豆子和纸片化成的洒扫仆人，就只有一个名叫祖依的小医仙时常来探望她。
　　又到了看诊的日子。
　　祖依踏入江月楼时，敖海云正独自一人趴在茶室的地台上。走近细看，只见她整张脸都深深埋进靠枕里，两条手臂软绵绵地耷拉在身侧，比平日更显萎靡。
　　“是哪里不舒服吗？”祖依快走几步，踢掉鞋子踏上地台。
　　敖海云没抬头，只伸出手在茶桌上摸索几下，抓住一张纸，朝着声音的方向递了过去。
　　祖依接过纸扫了一眼，是一张海岳书院的录取通知书。
　　“书院里都是年轻有活力的生命，多接触接触有利于身心健康！”祖依赞成这个主意。
　　敖海云这才舍得转过脸，眉头拧成了疙瘩，毫不掩饰满心的焦虑。
　　“那里有母神的旧部坐镇！我虽记忆混乱，也隐约记得最后跟他们闹僵了。这一去，不会打起来吧？”她说着，猛地坐直了身子，双手用力抓住头发摇晃起来，“我算上上辈子也不过一千五百岁，如今怎么跟一群活了万年的老油条们斗法？”
　　祖依习以为常，淡然的安坐一旁。待敖海云安静下来，才面无表情地反问：“这里与海岳书院只隔了两海里，你溜出去玩耍时，就没想过会撞上他们吗？”
　　敖海云瞬间僵住，心虚的笑容爬上脸颊。
　　“见过我的统共就那么几个人，哪会这般不凑巧！”
　　祖依轻轻摇头，暗想这倾世容颜就能引出多少祸患来，遂开口告诫：“这百川苑在世人的传言中，是个金屋藏娇的暧昧之地。保不齐会有谁心生好奇，跑来一探虚实……”
　　有八卦听，敖海云眼睛瞬时亮了，刚要张口追问，祖依却先一步截住了话头。
　　“你不可能永远圈在这园子里。书院能帮你更快地适应这个时代，该去适应一下了。”
　　敖海云抗拒地摇头：“读书这劳心费神的事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每天晕出个新花样。”
　　“这个时代文明降级了，”祖依语气笃定，“这点小儿科的东西，你随便扫两眼就能会。”
　　敖海云虽不常出门，也并未完全与世隔绝，手机替代了千里传音，物质文明替代了精神文明的变化她还是知道的。心知躲不过，她暗自惆怅了一会儿，目光落到正垂眸写脉案的祖依脸上，脑中灵光一闪，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
　　“依依，”她拖长了调子，带着撒娇的意味，“你也知道，我这脑子总慢半拍，又是个急脾气……”
　　祖依停笔转过身，静静等着眼前人的幺蛾子。
　　见对方在听，敖海云笑得更灿烂了：“你脑子灵光，处事又稳妥，不如……做个军师，陪我一起入世可好？”
　　祖依眨了眨眼，没有回应。
　　敖海云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继续加码：“我们海神女一脉历来身体孱弱，身边总有个代为主事的大巫。这可是个掌管生杀大权的高位，没人敢轻易招惹的！若还有人质疑，就说是山神女替我物色的人选，保管再没人敢多嘴了。”她抛出一个名正言顺又位高权重的身份。
　　这提议正中祖依下怀。她心思微动，依旧没有立刻答应。
　　眼看这事有门，敖海云立刻倾身向前，紧紧抓住祖依的胳膊，神色一正，无比恳切的道：“我的医仙姐姐呀，眼前这位可是你的头号病人！真要在书院里有个三长两短，你这金字招牌可就砸了！”
　　祖依额角青筋微跳，恨恨地瞪着眼前人。
　　敖海云又瞬间变脸，把脸皱成一团，可怜巴巴地靠在祖依胳膊上，抽抽噎噎道：“依依……我好不容易才复活了，一点……一点都不想再死一次了……你就帮帮我吧……”她假意哭了几声，见对方没躲开，又立刻收了声，抱着祖依的胳膊继续软磨硬泡：“你一直也是一个人，不如一起去世间转转？多结识些友人，日子才不会那么无聊啊……”
　　……
　　在一连串的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之后，祖依终于无奈地点了头。
　　“太好了！”敖海云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自作主张地嚷道，“那你干脆搬过来住吧！”也不等祖依点头，她已蹦蹦跳跳地跑上楼去收拾房间了。
　　『这丫头……是大智若愚，还是装傻充愣？每句话都能戳到人心里……』祖依无奈地起身，晃晃悠悠跟了上去，目光还追随着房间里乱窜的身影，心里却早已盘算起未来的事了。
　　『把星主升迁的消息公之于众，海云就不用再孤守这个秘密了……许多误会也能随之解开……』
　　『应该……打不起来了吧？』
　　『这颗星的未来呢？不如让他们自己挑个合适的管理者！』
　　『他……是个合适的人选……』
　　“依依，你没事吧？”
　　带着担忧的声音将祖依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靠在墙壁上，抬眸便对上了敖海云愁眉不展的倾世容颜。
　　“我强拉你陪我入世……是不是给你带来困扰了？”
　　祖依迅速敛起情绪，故意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调侃道：“没有。只是在想，是该多备些金疮药呢，还是该多备些救心丸。”
　　“啊……”敖海云挠挠头，又煞有介事地抵住下巴，认真思考了片刻给出了建议，“我觉得……都多准备些比较好！”
　　“噗嗤——”祖依忍不住笑出了声。『真不知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这般憨直又精明的孩子来。』
　　“我都担心死了，你还笑得出来！”美人嗔怪，总是格外惹人怜爱。
　　祖依心头微软，温言安抚道：“你可是能与天地沟通的海神女，连海皇都要让你三分，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敖星野那小尾巴，不听话谁带他出去玩……”敖海云的话骤然顿住，眼中飘起一抹人惊慌，忐忑地轻声问，“他……还好吗？”
　　“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海皇了。”祖依回答。
　　只见敖海云顺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眼中泛起些许水光，嘴角却勾起一个无比欣慰的弧度：“那就好……他没事就好……”
　　祖依连忙握住敖海云的手腕，却反被那只冰冷得异于往常、又带着细微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她不明缘由，正欲开口宽慰，敖海云却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星野那孩子有媳妇了吗？”
　　“据说没有……”
　　“那……介绍给你怎么样？”
　　……
　　空气骤然凝固！
　　唯有一颗心，狂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