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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父罪的烙印 ...

  •   手机微弱的光柱在黑暗中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照亮林秀娟那张被火焰彻底摧毁的脸。浑浊的右眼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刻骨的恨意如同燃烧的余烬,深不见底的恐惧像是冰冷的毒液,而此刻,一种近乎献祭般的、令人心悸的决绝,正从她残破的躯体深处挣扎着浮现出来。

      她枯瘦的、沾满新鲜粘稠血污的右手,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指向工作台上那个被防水布包裹、写着猩红“谦卑”的方块。

      “给……你……”
      “答……案……”

      她的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落叶,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那只指向包裹的手,无力地垂落,手腕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生生折断!鲜血正从断裂的皮肉和森白的骨茬处汩汩涌出,顺着她枯瘦的手臂流淌,染红了破旧的外套,一滴、一滴砸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水泥地上,发出微弱的、却如同丧钟般的“啪嗒”声。

      自残?!

      她是自己弄断了手腕?!为什么?!

      一股混杂着惊骇、恶心和巨大困惑的寒流瞬间席卷全身!我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死。审判者所谓的“救赎”,就是让林秀娟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把“答案”交给我?这算什么?!是忏悔?是嫁祸?还是……某种血腥仪式的最后一步?!

      “他……逼我……” 林秀娟的头颅无力地垂下,花白的头发遮住了她恐怖的脸庞,只剩下断断续续、如同垂死呜咽般的低语在死寂的配电室里回荡,“……二十年……够了……杀了我……结束……”

      杀了我?结束?

      她的哀求像淬毒的针,刺穿了我混乱的神经。结束什么?结束她的痛苦?还是结束……二十年前的噩梦?

      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钉在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包裹上。它静静地躺在布满干涸血迹和灰尘的工作台上,那个暗红色的“谦卑”字迹,在手机微光下如同流淌的污血,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和令人窒息的恐惧。

      答案……就在里面?

      审判者布下的陷阱?还是……林秀娟用断腕和生命换来的……真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肋下和膝盖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汗水混合着脸上的污泥和血水,沿着下巴滴落。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几乎令人窒息。

      跑?林秀娟在这里,警察随时可能追踪而来!留下?打开那个包裹?面对里面可能是任何东西的“答案”?

      没有选择!

      审判者把我逼到这里,林秀娟用断腕献上“答案”,这本身就是一场不容拒绝的、血腥的交接仪式!

      我拖着剧痛的伤腿,一步步挪向那张如同祭坛般的工作台。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灰尘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林秀娟微弱的喘息声就在身后,如同背景里垂死的哀乐。

      终于站到了工作台前。那个包裹近在咫尺。防水布粗糙冰冷,上面暗红色的“谦卑”字迹触目惊心。旁边,那个纤细的血手印和几根灰白毛发,在微光下清晰无比。

      我伸出沾满污泥、血污和铁锈的、同样颤抖不止的手,指尖触碰到防水布冰冷粗糙的表面。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恶心和恐惧。手指用力,粗暴地撕开了包裹表面的防水布!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里面露出来的,不是骨灰盒。

      是一个深棕色的、同样陈旧不堪的硬皮档案盒。尺寸比常见的档案盒小一些,边角磨损严重,金属搭扣上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像是凝固了很久的血。

      档案盒的表面,同样用暗红色的颜料,写着一个词。这一次,不再是“谦卑”。

      而是:

      代价

      代价?谁的代价?二十年前葬身火海的那些人的?林秀娟被毁掉一生的代价?还是……即将由我支付的代价?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得更紧,几乎无法呼吸。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猛地扳开了档案盒上那锈迹斑斑的金属搭扣!

      啪嗒。

      搭扣弹开。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陈旧纸张霉味、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腐朽死亡气息,猛地从盒子里冲了出来!呛得我剧烈咳嗽,眼泪瞬间涌出!

      我强忍着不适和翻腾的胃液,用手机微弱的光,颤抖着照向盒子内部。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卷宗。

      只有一样东西。

      一张照片。

      一张边缘泛黄、严重卷曲、布满霉点和可疑暗褐色污渍的……旧照片。

      照片的尺寸比普通照片大,似乎是那种老式相机拍的。画面极其昏暗,模糊不清,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黑色油污。只有画面中心一小片区域,被某种光源(似乎是摇曳的火把?)勉强照亮。

      照亮的是……一座祭坛。

      一座用粗糙石块垒砌的、沾满深色污垢的祭坛。祭坛的样式……正是西郊活祭案那座废弃教堂里的祭坛!祭坛上,不是圣像,不是烛台。

      是……人!

      几个被剥光了上衣的人!有男有女!他们被以一种极其扭曲、痛苦的姿势捆绑在粗糙的石头上!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可见骨的伤痕!他们的头无力地低垂着,看不清面容,但那种弥漫出来的、濒临死亡的绝望和痛苦,即使透过模糊泛黄的照片,也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观看者的心脏!

      而在祭坛最前方,背对着镜头,站着一个穿着深色连帽斗篷的身影!斗篷的帽子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他(她)高举着一只手臂,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形状怪异、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匕首?还是某种祭祀用的法器?那法器尖端,正对着祭坛上一个被捆绑的、仰面朝天的受害者的心脏位置!

      照片的背景深处,是教堂被大火吞噬前、那高耸却破败的尖顶轮廓。火光在背景中跳跃,映照着祭坛上这血腥、野蛮、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恐怖一幕!

      我的胃袋疯狂地痉挛起来!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这就是……二十年前的活祭现场?!这就是被掩盖的真相?!不是意外火灾!是活生生的、仪式性的屠杀!

      照片下方,在泛黄的相纸边缘,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写着一行歪歪扭扭、充满癫狂气息的小字:

      渎神者终将偿还!以谦卑之名!

      谦卑之名?!又是谦卑!

      就在我被这血腥照片冲击得几乎心神失守的瞬间,目光猛地定格在照片的右下角!

      那里,在祭坛边缘的阴影里,在火光照耀不到的角落,有一个……旁观者?!

      那个身影非常模糊,几乎融入了背景的黑暗。他(她)没有穿斗篷,只是穿着普通的深色衣服,侧着身,似乎在刻意躲避镜头。但照片的拍摄角度,还是极其偶然地捕捉到了他(她)的半个侧脸!

      虽然极其模糊,像素粗糙,但那侧脸的轮廓……那眉骨的形状……那下巴的线条……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这感觉……这感觉……

      不可能!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握着手机的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光柱疯狂晃动!我猛地将手机屏幕凑近照片的右下角,几乎要将眼睛贴上去!

      光晕聚焦在那极其模糊的半个侧脸上。

      是他!

      虽然年轻了太多,虽然照片模糊得如同噩梦的残片,但那五官……那神态……尤其是右耳垂下方,那颗极其微小、却轮廓清晰的……黑痣!

      轰——!!!

      大脑如同被一颗炸弹引爆!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线、所有的痛楚,都在这一刻被抽离!世界天旋地转!只剩下那张模糊的侧脸,还有耳垂下那颗如同烙印般的黑痣,在眼前疯狂放大、旋转!

      父亲?!

      这……这个站在活祭现场、如同黑暗中的窥视者的人……这个耳垂下有颗黑痣的男人……是我的父亲?!钟振国?!

      那个在我幼年记忆里,沉默寡言、最终在一场“意外”工厂事故中“因公殉职”的父亲?!

      他……他出现在活祭现场?!他是参与者?!还是……仅仅是目击者?!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将我吞没!二十年来对父亲模糊的怀念和那场“意外”带来的悲伤,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灭顶的恐惧、难以置信的荒谬和被至亲背叛的、深入骨髓的剧痛!他到底是谁?!他做了什么?!

      “呃啊——!”

      身后,林秀娟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瞬间将我从巨大的精神冲击中拉回现实!

      我猛地回头!

      只见林秀娟蜷缩在破木凳上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她唯一完好的右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指缝间,一股股暗红色的鲜血正如同泉水般狂涌而出!她的眼睛瞪得极大,浑浊的瞳孔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和一种……恍然大悟般的、刻骨的怨毒?!她死死地盯着我,不,是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照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可怕声响!

      不是自残!是袭击!

      有人!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谁?!” 我惊骇欲绝,厉声嘶吼!同时猛地拔出插在后腰的那把冰冷的警用手枪!枪口在黑暗中疯狂扫视!肋下的伤口因剧烈动作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嗡——嗡——!

      几乎在同一时刻,我贴身口袋里那部湿漉漉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如同催命的符咒!

      未知号码!

      屏幕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强制弹出的、不断闪烁的鲜红倒计时:

      00:00:10

      十秒?!

      倒计时下方,一行冰冷的文字浮现:

      礼物喜欢吗?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警察还有十秒破门。
      跑吧,谦卑。带着你肮脏的血脉。
      ——谦卑的审判者

      轰——!!!

      配电室外,车间巨大的空间里,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被暴力破开的巨响!紧接着是纷乱急促的脚步声、战术手电筒刺眼的光柱疯狂扫射的晃动光影、以及扩音器里传来的、郑□□那熟悉的、带着滔天怒火和杀意的咆哮:

      “钟谦!放下武器!你已经被包围了!”
      “再动一下!就地击毙!”

      光柱!数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如同探照灯,瞬间穿透了配电室虚掩的门缝,如同利剑般刺入这片黑暗血腥的空间!将漂浮的灰尘、地上的血迹、工作台上打开的档案盒、那张恐怖的照片、还有蜷缩在凳子上、脖子狂喷鲜血、身体剧烈抽搐的林秀娟……以及我僵立在原地、手中握着枪、沾满血污污泥如同恶鬼的脸……全都照得纤毫毕现!

      林秀娟喉咙里最后发出一声如同叹息般的“嗬……”声,捂住脖子的手无力地垂下,唯一完好的右眼里,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那眼神凝固着,死死地、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一丝诡异的解脱,定格在……我手中的照片上。

      父债……子偿……

      肮脏的……血脉……

      审判者最后的嘲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濒临崩溃的意识!他(她)知道!他(她)一直都知道我父亲的事!他(她)精心策划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我在最后时刻,亲手揭开这最残酷、最肮脏的真相!让我背负着父辈的血债,在警察的枪口下走向毁灭!

      “钟谦!放下枪!” 郑□□的怒吼近在咫尺!脚步声已经冲到了配电室门口!刺眼的光柱锁定在我身上!

      完了吗?

      就这样结束?带着父亲是活祭案凶手的秘密,被当作杀人狂魔击毙在这里?!

      不!!!

      一股混合着滔天冤屈、被至亲背叛的剧痛、以及对审判者刻骨仇恨的狂暴火焰,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在我心底轰然爆发!瞬间烧尽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我猛地低头,看向手中那张沾满父亲“罪证”的恐怖照片,又猛地抬头,看向门口那几道刺眼的光柱和黑洞洞的枪口!脸上混杂的污泥、血水、汗水和扭曲到极致的疯狂,在强光照射下,如同地狱爬出的复仇恶鬼!

      跑?!

      审判者……你要看戏是吗?!

      你要我背负着父辈的血债亡命天涯是吗?!

      好!

      我成全你!

      在郑□□“开火!”的咆哮即将出口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用尽全身力气,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体猛地向侧后方工作台的方向扑倒!同时,沾满血污的左手,不顾一切地抓向那个敞开的档案盒,还有里面那张如同诅咒的照片!

      嗤啦!

      照片被我粗暴地抓在手中!档案盒被撞翻在地!里面似乎还有东西散落出来,但我已无暇顾及!

      “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在狭小的配电室内疯狂炸响!灼热的子弹带着死亡的尖啸,擦着我的头皮和身体呼啸而过!打在身后的铁皮工作台上,溅起刺目的火花!打在布满油污的水泥地上,激起碎石屑!

      “呃!” 一颗子弹擦过我的左臂,带起一溜血花!剧痛让我眼前一黑!

      借着扑倒的惯性和枪林弹雨的掩护,我像一条滑溜的毒蛇,不顾一切地翻滚着,朝着配电室最深处、那个唯一可能的、被巨大生锈设备挡住的、堆满废弃电缆的黑暗角落扑去!

      那里!墙壁上!一个被巨大设备阴影完全覆盖的、半人高的、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口!扇叶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像一张通往未知深渊的巨口!

      唯一的生路!

      “别让他跑了!”
      “火力压制!封死出口!”
      “小心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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