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鹤兰

9、第九章

　　学堂休沐的时候祁安从镇子上回来了，他到家的时候小宝刚好从外面回来。

　　顾杞有时候会进山采药，毕竟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份活计，采回来的药即可以卖给镇上的药堂，也可以自用。

　　小宝有时候也会跟着顾杞一起去，背着顾杞给他做的背篓，脑袋上顶着一个斗笠，手里捏着一大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扯的狗尾巴草。

　　大黄跟在两兄弟身后，有点儿怀疑自己。

　　季言确实是在怀疑自己。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趴太久了？太久没怎么运动过了，人疲了？

　　这一遭走下来他竟然还有点儿吃不消。

　　不对不对。

　　季言摇摇脑袋。

　　肯定是这具身体的问题，跟他没关系。

　　身体是大黄的，他季言是人，大黄吃不消跟他季言有什么关系。

　　先看见祁安的人是小宝，看见人时眼睛“腾”的一下就亮了起来，立马朝那边跑过去。

　　“安哥！”

　　小宝开开心心地喊着人，往祁安那边跑过去。

　　“你回来啦！”

　　祁安笑笑，张开手臂抱住扑过来的人：“是啊，小宝有没有想我？”

　　祁安抱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人，在外人看起来像是害怕跑得太急的小宝会摔跤伸手扶了一下人的样子。

　　小宝：“想。”

　　祁安很满意这个回答，抬头看向后面急匆匆跑过来的大黄狗，眼睛闪烁了一下。

　　转头跟顾杞打招呼：“顾哥。”

　　“嗯。”顾杞点头，“安哥儿回来了啊。”

　　季言警惕地看着祁安，心里骂了一句。

　　乡下的学堂这么松懈的吗？这才走多久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学无止境不知道吗？既然学不死就要往死里学啊，你一个读书人不知道光阴如金吗？

　　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就不能学一下吗？你现在不努力，以后怎么去跟那些大家族学的学子竞争啊！

　　季言那是恨不得祁安就直接住学堂里别回来了。

　　回来就知道“勾引”小宝，糟心又碍眼。

　　好吧，季言现在看到祁安就有点儿暴躁。

　　看不过眼，又干不了对方的感觉很憋屈。

　　“对了，顾哥，我给小宝带了些东西。”和以前一样，祁安说着。

　　顾杞皱了皱眉，劝说着：“安哥儿，我记得你明年打算下场的，还是要多备些钱再手上好些。”

　　祁安不在意，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递给小宝。

　　那是一只小木鸟，扳一下尾巴的话，翅膀可以扇动。

　　祁安一边回着顾杞的话，一边教小宝玩木鸟。

　　“顾哥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祁安说，“这个是我同窗家送的，他爹是个木匠，我帮他讲了几道题，他作为谢礼送给我的，没有花钱的。”

　　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这个确实是同窗送的谢礼，假的是他听说这位同窗的父亲有双巧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不少人都喜欢后推绝了他送的笔墨，换成了这样一个小玩意儿。

　　他觉得小宝应该会喜欢这个。

　　现在看来，他想的果然没错。

　　祁安看着扳着小木鸟的小宝，眉宇间都透着一股温柔的神色。

　　“小宝喜欢吗？”

　　小宝抬起脑袋，点头：“喜欢，哥哥。”

　　小宝扳了一下尾巴，木鸟扇动了翅膀。

　　顾杞：“嗯，真厉害。”

　　他看了看，这手艺确实厉害。

　　顾杞弯腰摸了摸小宝的头，看着小宝又低下了头去研究那只木鸟后直起腰来站好。

　　他看着盯着小宝的祁安，眼神略微复杂。

　　祁安对小宝很好，但是正因为很好才让他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虽说读书人都讲究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祁安说小宝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对小宝好也是应该的。

　　祁安也并不是没有分寸，给小宝捎带的东西说贵也不是很贵，说便宜也不是很便宜，刚刚好卡在中间，同时从那些东西也看得出祁安很用心，基本上都是小宝喜欢的。

　　就比如这只小木鸟，一看就知道是小宝会喜欢的东西。

　　但也正是这份用心让顾杞觉得有些古怪。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祁安看过来：“顾哥，怎么了？”

　　顾杞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小宝玩够了木鸟，把小木鸟揣进兜里，拉着祁安要往自己家里走：“安哥，走！”

　　祁安顺着小宝的力气：“小宝要做什么？”

　　“我给安哥留了好吃的。”小宝拉着祁安就要往自己屋里走。

　　祁安：“是吗？小宝这么好啊。”

　　季言：“……”

　　小宝你这个傻子！引狼入室啊！！！

　　已经干掉的荷花、漂亮的石头、耐放的糕点……全部都是小宝给祁安留的。

　　祁安没有半点儿嫌弃的意思，欢欢喜喜地收下这些东西，又从自己的包裹里摸出来不少小零小碎的。

　　祁安回去的时候带走了小宝给他留的那些东西。

　　回了自家，看见了正看着他从隔壁回来的王氏。

　　“安儿。”王氏欲言又止。

　　祁安笑着：“娘，怎么了？”

　　王氏纠结了好一会儿，祁安依旧是微笑着，站在那里看着他。

　　“安儿，前几日隔壁村的李姑婆来我们家。”

　　李姑婆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

　　祁安挑了一下眉：“嗯？”

　　王氏犹豫了一下，走到了儿子身边，两个人并肩往屋子里走。

　　对于接下来的话，她有些纠结，但又不得不说：“李姑婆的意思是府城的王老爷家的二小姐似乎对你有意。”

　　“王老爷？”府城那边的？怎么会关注到他这边来了？

　　“嗯，王老爷老家是我们镇上的，说是前段时间回家祭祖的时候他家二小姐遇上了你，对你有意。”

　　祁安皱了下眉，回忆了一下。

　　前段时间……在镇上的时候他基本上都待在学堂里，少有出门的。

　　前段时间的话，是去镇子外的寺庙祈福的时候碰上的人吗？

　　镇子外有家名为大观寺的寺庙，在永安府这边也是出了名的灵验。

　　祁安也去过，说是陪同窗，但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大观寺最为灵验的是求姻缘。

　　祁安心中有人，自然也想在这方面求上一求。

　　求他的小宝平安喜乐，求他自己得偿所愿，求他与心中人能够白首不离。

　　所以是那个时候吗？

　　祁安心里没多大感觉，毕竟他又没见过王家的二小姐。

　　他只是转头看向王氏，声音很轻：“所以，娘的意思是？”

　　轻飘飘的声音，却让王氏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娘就是觉得，你也十七了，要不……相看相看。”

　　王氏私心而言，还是希望自己儿子能够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的，十七了，也不小了。

　　“娘。”祁安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却少了亲近意味，“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心思的。”

　　或许在顾杞面前他多少有些遮掩，说到底就顾杞对小宝的重视，要是知道他是揣着怎样的心思靠近小宝的，顾杞肯定会第一时间隔开他跟小宝。

　　但是他娘的话……

　　祁安勾起嘴角，看着他娘。

　　王氏一哽：“可是不一样。”小宝的情况……

　　当今世道，娶男妻的人不是没有，相较于前朝，本朝对男妻之事的看法改变了很多，官宦之家也有娶男妻的。

　　但是还是不一样。

　　“小宝很好。”祁安打断了王氏的话，“小宝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差。”

　　在他眼里，小宝就是最好的，那样干净的人，比那些满心算计的人好多了。

　　祁安见过太多不好的东西了。

　　软弱糊涂的母亲，满心算计的亲戚……各种人的心思落在他眼里令人怒极生笑。

　　说实在的，见识过他母亲娘家人的一些嘴脸，祁安觉得大黄都比那些人顺眼。

　　最起码大黄讨厌他除了冲他不满地叫两声外也没做过什么，连咬都没咬过他一次。

　　虽然可能在心里骂的挺脏的。

　　王氏低头：“可是，安儿，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总得替你爹考虑一下，总归还是得有个血脉。”

　　“娘。”祁安停住了脚步，看着突然说起这件事的亲娘。

　　他突兀开了口：“谁来找过你了？”

　　祁安勾起唇，带起的笑是嘲讽：“舅娘，还是外婆？”

　　祁安察觉到他在提到这个的时候他娘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祁安脸一黑。

　　果然又是那边搞的事，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舅舅都还没从牢里出来，那边又开始折腾上了。

　　看着拎不清的母亲，祁安有些头疼。

　　王氏嘴唇蠕动了两下：“我就是觉得她们说的也有道理。”

　　娘家人是在李姑婆来了过后的第四天上的门。

　　王家那边对那个外孙有些怕，也只敢趁着祁安上学的时候悄悄上门。

　　无他，主要是祁安知道王家人的德行，所以特意托了村里人帮忙看着，帮忙注意一下。

　　都是一个村的，村里人也知道祁安娘不是个硬性子，而王家那边又是个混的，加上又有祁安这个小秀才公的嘱托，大家也愿意帮着看着几眼。

　　祁安的请求也不麻烦，就是希望要是王家人过来闹事的时候有人能够帮着说几句，如果没有闹事的话，看见了回来跟祁安提一嘴王家人上过门就行。

　　这次王家人来的巧，碰上农忙，还真没人看见她们上门。

　　只不过祁安心细，从他娘的言行反应就能看出来一些事。

　　“毕竟你爹就剩下你一个儿子。”王氏小声开口。

　　“娘，我姐也是我爹的孩子。”祁安冷冷开口。

　　是的，祁安还有个姐姐，叫祁宛，比祁安大五岁，已经嫁到隔壁村子去了。

　　当年的事闹得不小，归根还是他娘糊涂听信他外婆的胡话闹出来的，要不是祁安当初果断，他姐姐一个黄花闺女就给给一个爱打人的富商当续弦了。

　　要知道那个富商前一个妻子就是被打死的，说是重病去世，可只要有心人多打听两句就能找到相关的线索。

　　王家人帮他姐姐说这一家人还不是因为收了人家的银子，想着他姐姐要是嫁过去了他们可以依着这份关系要好处。

　　至于祁宛嫁过去会不会被打，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被打的又不是他们。

　　要不是祁安，他姐姐怕是真就掉进地狱里头去了，只是那件事之后，看着还帮王家人说话的亲娘，祁宛也冷了心。

　　后来祁宛也嫁了人，丈夫是隔壁村的木匠，家里公婆也不是个刻薄人，祁安仔仔细细将人的情况打探了一番，又确认过他姐姐的意见后才结了亲。

　　他娘或许心里有点儿意见，但是有祁安在也顺顺当当的过去了。

　　祁安看他娘那副拎不清的模样，索性也跟姐姐商量了，没事不用回家，有事找他好了，家里交给他，她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祁宛跟她娘也实在说不到一起去，当年的事情冷了她的心，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个有本事的，跟娘家这边保持着个面子情，偶尔送些东西过来就好，不过私底下跟祁安的关系不错，也常常送东西到祁安的学堂去，跟祁安保持着联系。

　　“桂姐儿跟晨哥儿也算我们家的血脉。”桂姐儿跟晨哥儿是祁宛的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两岁。

　　王氏：“那……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祁安冷冷地说，“毕竟桂姐儿跟晨哥儿可不能给王家那边带来好处。”

　　对祁安来说，侄子侄女跟亲生儿女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反正他活着的时候制的住人，至于死了，人都埋了，用不着操心那么多。

　　当然，这些话祁安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说，对于当下的人来说，祁安这种想法在他们眼中还是属于比较有问题的那种。

　　而祁安多多少少能够猜到王家那边的一点想法。

　　不就是打听到了王家那边的背景，想要捞好处吗？都常规操作了，看起来这王家背景不小啊，让他外婆那边的小心思又冒了出来，说不定还能把他舅舅从牢里捞出来，不然他们怎么会鼓起勇气来了。

　　“娘，当初舅舅那事儿你可没考虑过我是爹唯一的儿子啊。”

　　祁安一句话让王氏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当初祁安舅舅给他找的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家，未婚先孕，指着祁安当绿毛龟，还计划着给祁安下绝嗣药，就为了把这个年少出名的秀才公把握在自己手里。

　　连吃带拿，既要又要。

　　后来暴露了之后，他娘可是还替他舅舅求情来着。

　　在祁安看来，他娘就是被他爹护得太好了，他爹没了之后，软性子的娘被王家哄得什么都辨不清了。

　　“我喜欢的是小宝，娶别人家的姑娘就是祸害人。”

　　“娘，以后少跟王家那边接触吧。”祁安扬起唇，眼底没有笑，“毕竟，以后你需要依靠的是我，不是王家。”

　　不是祁安想这样跟自己娘这样说话，但是要是好声好气的，不硬气一些，他娘就记不住。

　　“王家是什么人，娘你这些年还没有看清吗？”

　　祁安有些心累。

　　王氏心里其实有些怕自己儿子，但是也是真的关心他。

　　看着刚回来的儿子露出疲倦的神色也是心疼，刚进门的时候祁安的表情还是挺开心的，她知道多半是因为隔壁家孩子的原因，现在祁安这个模样心里也像是被扎了一下。

　　她低下了头：“娘知道了，那王老爷那边……”

　　祁安：“我会处理的，娘，很晚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王氏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最后只说出来一个“好”。

　　她真的是为儿子好的，她娘和嫂子说得太好了，所以她心动了。

　　现在看起来，她好像又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