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共振》》卿颜舞

2、错误的相遇（共鸣）

　　东京帝国酒店的套房内，俞淮解开领带，将普利兹克奖的奖章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奖章旁边是一个老旧的星空投影仪，边缘已经有些掉漆。他按下开关，天花板上顿时浮现出银河的影像。

　　手机屏幕亮起，助理发来的消息显示：「《建筑评论》杂志想约专访，重点探讨星辰音乐厅的声学结构。」

　　俞淮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十二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狭小的阶梯教室，投影仪嗡嗡作响，祁星举手的剪影在光束中格外清晰...

　　"空间与声音的共鸣？"俞淮皱眉看着公告栏上的海报，"又是这种华而不实的跨学科项目。"

　　海报右下角盖着教务处和建筑学院的公章，烫金字体写着「获奖团队将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大学生创新设计大赛」。周围已经围满了议论纷纷的学生，俞淮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个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

　　祁星不知何时挤到了他身边，发梢还沾着水珠，身上散发着琴房松香的气息。他今天穿了件印有银河图案的T恤，领口处露出一截锁骨，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我们？"俞淮后退半步，"我习惯单独参赛。"

　　"但规定必须两人组队，"祁星指着细则下方的小字，"而且必须来自不同院系。"他凑近俞淮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想想看，建筑与音乐的完美结合..."

　　俞淮的耳根莫名发烫，他侧身避开："我对这种抽象项目没兴趣。"

　　"俞淮同学，"祁星突然正色，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你敢说你的设计里从来没有考虑过声音的流动？"他手指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的回响，喷泉水流在不同高度的音阶变化..."

　　俞淮怔住了。这正是他上周在建筑日记里写到的思考。

　　没等他回答，礼堂的广播响起："请报名'空间共鸣'项目的同学到103教室集合。"

　　阶梯教室里已经坐了二十多组学生。俞淮选了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祁星却大咧咧地坐在了正中央。建筑系主任正在讲解评分标准时，俞淮感觉有人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同学，你也是被迫参加的吧？"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小声问，"我是音乐系的林小满，被室友硬拉来的..."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前排的祁星，脸颊微微泛红。

　　俞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祁星正举手提问："教授！如果两组想选同一个主题怎么办？"

　　"那就看谁先提交初步方案。"主任推了推眼镜，"或者...组成四人队。"

　　祁星转过头，隔着大半个教室对俞淮眨了眨眼。俞淮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提议，"祁星的声音清亮地响起，"我想和建筑系的俞淮同学组队！"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俞淮身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笔记本边缘，纸张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俞淮同学？"主任看向后排，"你们认识？"

　　"室友。"俞淮硬邦邦地回答。

　　"那太好了！"主任拍手，"正好促进跨院系交流。"

　　散会后，俞淮大步走向门口，却被祁星拦住了去路。阳光透过走廊的彩绘玻璃，在祁星脸上投下斑斓的光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教堂壁画里的天使。

　　"别急着走啊，"祁星晃了晃手中的项目书，"我们得讨论主题..."

　　"我没同意。"俞淮压低声音。

　　"但你也没反对啊。"祁星歪着头，突然压低声音，"而且...我知道你最近在设计一个音乐厅的草图。"

　　俞淮瞳孔微缩——那本素描簿他一直锁在抽屉里。

　　"前天你睡着时，草图从抽屉缝露出来了，"祁星仿佛看穿他的疑惑，"放心，我只看了封面。"他顿了顿，"但那个曲线...很适合我们的项目。"

　　俞淮深吸一口气。他确实需要这个比赛为自己的留学申请加分。"每周三下午四点，建筑系工作室。迟到一分钟我就退出。"

　　祁星绽开笑容，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成交！"

　　周三下午三点五十八分，工作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祁星抱着厚厚一摞书冲进来，额前的卷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头上。

　　"赶上了！"他气喘吁吁地把书堆在桌上，最上面是一本《建筑声学原理》，书页间插满了彩色便签。

　　俞淮有些意外。他原以为祁星会带乐谱来，没想到是专业书籍。

　　"我查了资料，"祁星翻开书，指着做了标记的章节，"你看这个音乐厅的设计，声波反射角度和空间曲率..."

　　俞淮扫了一眼："基本理论而已。我的设计需要考虑实际承重和材料。"

　　"但声音是有生命的！"祁星突然激动起来，手指在空中划出波浪线，"它不应该被关在几何图形里..."

　　两人争论越来越激烈，祁星的脸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当俞淮第三次强调"结构稳定性优先"时，祁星突然抓起桌上的钥匙冲出门外。

　　"你去哪？"俞淮皱眉。

　　"跟我来！"

　　音乐楼的琴房空无一人。祁星在一架三角钢琴前坐下，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深吸一口气。

　　"听好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被囚禁的声音。"

　　一段机械单调的旋律响起，每个音符都精确地落在节拍上，像被尺子量过一般。俞淮认出这是巴赫的《十二平均律》，但听起来死气沉沉。

　　"现在，"祁星活动了下手指，"这是自由的声音。"

　　同样的曲子再次响起，却完全变了模样。音符时而拉长时而跳跃，强弱变化如同呼吸。俞淮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他仿佛看见阳光穿过哥特式教堂的彩窗，在石柱间流转。

　　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未消，祁星已经转向他："你明白了吗？建筑不该是声音的牢笼，而应该是..."他寻找着合适的词，"共舞的伙伴。"

　　俞淮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那个困扰他多日的设计难题突然有了答案——他需要的不正是这种动态平衡？

　　"再弹一次，"他哑声说，"慢一点。"

　　祁星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次他边弹边解释："看，当我把这个音延长时..."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正好落在他舞动的手指上，像追逐着音符的金色蝴蝶。

　　俞淮迅速在素描本上勾画，线条不再僵硬笔直，而是随着旋律流动。当祁星弹到第三遍时，他突然按住琴键："等等，这个转调..."

　　祁星的手悬在半空，与俞淮的笔尖只隔寸许。两人同时愣住了——他们都发现了同一个关键点：声音在空间转折处的奇妙变化。

　　"就是这里！"祁星兴奋地转身，膝盖不小心撞到琴凳。他疼得倒吸一口气，却还在笑："我们需要在转角处设计一个..."

　　"渐变曲面。"俞淮接上他的话，手中的笔不自觉地加快速度，"材质从大理石过渡到木材..."

　　他们头挨着头讨论，谁也没注意到琴房的门被推开。

　　"我说是谁在滥用琴房，"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原来是祁星同学。"

　　站在门口的高个子男生穿着笔挺的学生会制服，胸前的金徽章闪着冷光。俞淮认出这是学生会主席杜远，建筑系大四的学长。

　　祁星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杜主席，我们是在准备跨学科项目。"

　　"用三角钢琴准备建筑项目？"杜远冷笑，"真是别出心裁。"他的目光扫过俞淮，"这位学弟可能不知道，去年音乐节某人临时退赛，导致整个团队失去资格的事。"

　　俞淮注意到祁星的指节突然泛白，死死按在琴键上，发出一声不和谐的闷响。

　　"这次不一样。"祁星的声音出奇地冷静。

　　"当然，毕竟找到了建筑系的高材生当靠山。"杜远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俞淮的草图，"不过抄袭去年的创意，是不是太没新意了？"

　　"什么抄袭？"俞淮皱眉。

　　"去年音乐系有个类似提案，"杜远慢条斯理地说，"可惜最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祁星，"不了了之。"

　　祁星猛地站起来，琴凳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俞淮惊讶地发现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们走。"祁星抓起书包，声音有些发抖。

　　走廊里，祁星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俞淮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那个杜远..."

　　"厕所。"祁星突然打断他，声音紧绷，"我需要用一下厕所。"

　　他在洗手台前干呕了几声，拧开水龙头胡乱洗了把脸。俞淮站在门口，看见祁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吞下。

　　"维生素。"祁星注意到他的目光，勉强笑了笑，"最近...熬夜太多。"

　　俞淮没有追问，但那个药瓶上的标签一角，似乎印着某个医院的标志。

　　回宿舍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语。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祁星的影子时不时轻微晃动，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

　　"关于杜远说的..."祁星突然开口。

　　"不重要。"俞淮打断他，"下周这个时候，我要看到声波模拟数据。"

　　祁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的阴霾从未存在："遵命，长官！"

　　他的T恤领口在奔跑中歪向一边，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小小的星形胎记。俞淮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素描本上的最新一页，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小小的星星，就画在建筑穹顶的正中央。

　　## 现代线·2025年

　　酒店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回忆。助理兴奋的声音传来："俞先生，评审团主席想邀请您共进晚餐，他说您的音乐厅让他想起一位早逝的天才作曲家..."

　　俞淮的手指抚过床头柜上的口琴，那个刻痕已经模糊的星星标志。窗外，东京的夜空难得能看见几颗星星，其中一颗特别明亮，像是某人顽皮地眨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