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叶笋笋

10、面霜

　　贝媞新品“安觅”一登场，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了城市的感官。市中心那块能俯瞰整个十字街口的电子巨幕，全天候轮番播放着它的宣传片。

　　流光溢彩的画面中，细腻的肌肤在镜头下流转着丝绸般的光泽。更有低柔婉转的女声，轻快地念出宣传语：“安觅，献给每一寸不安的敏感，温柔守护，再无负担。”

　　每一次等待红绿灯切换的抬首片刻，这名字和影像，不由分说的烙印在路人的眼底心间。

　　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效果立竿见影。地铁上、咖啡馆里、写字楼的茶水间，上班族们不约而同的点开购物APP的搜索框，“安觅”二字已经成为购物软件里的热词。

　　然而，当搜索结果页面弹出那小小一罐面霜的价格——赫然标注着令人咋舌的四位数。无数屏幕前的瞳孔骤然紧缩，指尖悬停在查看详情的按钮之上，却如同被冻结，再也无法落下。

　　“贝媞疯了？”“抢钱吗这是？”“火了就涨价了？”“真离谱啊，之前还说是学生党平替，现在价格是直赶贵妇了！”

　　质疑与愤怒如野火燎原般，瞬间点燃了各大社交平台。一位多年追随贝媞的用户，带着近乎被背叛的痛心疾首，在论坛贴出长长檄文，细数品牌如何一步步背离初心，质问这价格涨幅是否“忘了来时的路”。

　　然而，面对汹涌的舆情漩涡，贝媞官方却呈现出一种近乎傲慢的沉寂。没有恳切的解释，没有安抚的姿态。

　　仅仅在数日后，官方账号才发布了一则惜字如金的声明。寥寥数语，只强调“安觅”是品牌全新打造的高端产品线，未来将有更多新品推出，敬请消费者耐心期待。

　　尹泊舟将相关文件放在方聿面前，如实汇报：“安觅上线后负面舆论较多，更多的是抱怨价格相关。贝媞那边已经出了相关的解决方案。方总，这是声明。”

　　方聿修长的手指捻起文件，迅速扫过那寥寥数行字，一声短促而意味不明的冷哼从他喉间逸出，“动作还算快。”他随手将文件丢回桌面，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纸片。视线却并未离开，而是缓缓抬起，越过桌沿，落在桌旁静立的尹泊舟身上。

　　尹泊舟站姿笔挺，双手下意识地交叠抱紧怀中的文件夹。方聿的目光在他清俊的脸上逡巡，最终，似是无意，又似刻意，落在他因些许紧张而微微上下滚动的喉结上。

　　方聿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思忖片刻，“过几天你有事吗？”

　　尹泊舟微微发怔，顿了一下才开口，“没有。”

　　方聿双腿交叠，舒适地靠在皮椅里，“过几天陪我参加一个宴会。”尹泊舟面露难色，上下唇嗫喏了几次，都没发出声音。方聿快速扫过尹泊舟身上的衣服，袖口部分微微磨起了毛，连外侧袖口都出现了脱线。

　　“衣服我来解决，你只需要到场。”方聿抬眼看尹泊舟，“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

　　方聿随手从桌边堆积如山的文件夹中抽出一份，“嗯。没事的话就出去吧。”

　　尹泊舟微微欠身，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反手带上了门。门外，他面对着面前的装饰画，呆愣地盯着画中女人的眼睛，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听到长廊处有脚步声走来，立马抬脚离开了办公室门前。

　　没走几步，就和杨澈打了个照面，杨澈停下脚步，站定，和尹泊舟简单交流了几句。尹泊舟都笑着一一回应，末了还问了句：“方总心情如何？”尹泊舟想了想方聿最后的表情，“一般。没见他今天笑过。”

　　杨澈撇了撇嘴，假装哭丧着脸：“好吧。准备好面对狂风暴雨了！”尹泊舟被逗笑了，配合地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加油！”随后杨澈便整理好表情，稳步走向方聿的办公室。

　　看着杨澈的背影越来越远，一记关门声也带走了尹泊舟脸上的笑容。他刚刚想问杨澈，方聿每次宴会陪同的出席人是谁，但还是止住了。

　　他想了想，这也正是一个接近靠近方聿的机会，加上杨澈的“大喇叭”，还是藏着比较好。

　　……

　　“价格风波”后大家也都坦然接受了贝媞新品四位数的现实，当大部分人还在网上鬼哭狼嚎，或是和朋友在窗口做白日梦变成有钱人时，周意已经安然坐在贝媞专柜那柔软舒适的VIP体验椅上，纤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任由柜姐带着职业化的热情与谨慎，为她试用那罐处于风口浪尖的安觅。

　　周意的梳妆台上，向来是国际一线奢侈护肤品的专属领地。她信奉一分钱一分货的金科玉律，此刻屈尊坐在这家三线开外品牌的专柜里，全拜她最好的闺蜜辛芮所赐。

　　辛芮只是普通的上班族，一个月拿着四五千微薄的薪水，贝媞的价格是她的最优选。

　　她这次就是来给闺蜜挑礼物的，过几天就是辛芮的生日了，前段时间贝媞上新，辛芮在她面前叨叨了半天，周意说给她送更好的。

　　辛芮却拒绝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摆手，声音里带着窘迫和坚持：“别别别，周意，你送我的那些神仙水黑绷带的，我用了都心慌，我就想要这个贝媞的新品，够我美美用上小半年了！” 她语气轻快，事后周意也查了一下，安觅的价格，差不多是她半个月的薪水。

　　此刻，柜姐在周意手上涂了一些面霜，周意拿着盒子仔细端详，成分表一个一个看过去，里面确实都是防过敏成分，辛芮是敏感肌，周意担心她涂了这么便宜的东西会烂脸。

　　周意拿起面霜罐子，闻了闻，有淡淡的精油味道，又看了看抹在手上的面霜，啧了一声，她实在看不上贝媞的东西，但奈何闺蜜喜欢，给人送礼不就图个对方开心吗？

　　“给我拿两个这个面霜。”周意从柜姐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拉了下披在肩膀上的衣服，从包里掏出卡，推在柜台上，柜姐拿着POS机轻轻一刷，周意输入密码，交易就完成了。

　　她又拽了拽自己的外套，下巴微抬，“诶，对了，我要送人，给我包好看些。”

　　柜姐点头表示明白，便继续手上包装的动作。

　　周意环视店内四周，她撇了撇嘴，还是不喜欢贝媞，如果是自己用，她绝对不会坐在这家店里。

　　“女士，您的面霜。”柜姐将袋子放在柜台上，推给周意，周意脸上浮现一丝礼貌却疏离的浅笑，算是回应。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目光微微一偏。一直默立在她身后两步之遥、穿着得体西装、身形挺拔的助理立刻上前一步，无声而恭敬地接过了那个袋子。

　　周意随即站起身，细长的高跟鞋鞋跟敲击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柜姐早已快步上前，拉开了厚重的玻璃店门。周意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女王巡视领地后从容离去。

　　她裹紧外套，迎着门外的微凉空气，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助理紧随其后，为她拉开了后座车门。她微微欠身坐进车子里，周身被柔软的座椅包裹，吩咐司机：“去辛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