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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年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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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斜白低着头让范有笙猜哪个碗底下有球,说了两句顺势松开手,谁也没再提,只当是意外。不一会戏法变完了,大家捧场交代几个钱各自散开了。
风有点大,祝斜白扶住帽子往下压压,问还去哪玩。范有笙说先走着看看吧。这地方小店铺林立,绸缎店裁缝店珠宝店杂货店啥都有,还有鸟儿店,专卖鸟吃喝住一类玩意儿,杂耍场,耍各种武戏法,水、火、刀、大缸样样上演,间杂着冰糖葫芦车、豆汁儿铺、切糕摊,特好卖。祝斜白转来转去,拉着范有笙进了茶馆。
这家茶馆里有唱大鼓书的,生意比别家看起来红火。祝斜白把吃剩的炸糕放桌上,伙计给上了一壶香片茶。
“热闹哦,雪天也有这么多人。”祝斜白端起面前的茶杯子,能闻到很浓郁的茉莉香,杯子隔热不烫手,所以被烫的是舌头。祝斜白猛咳嗽两声,安慰受伤的舌头,范有笙抓起瓜子边磕边笑。
祝斜白瞪他一眼,还笑!范有笙招呼伙计上一盘葡萄干给他,祝斜白吃几个就腻歪不吃了,太甜了。
大鼓书范有笙听不懂,权当背景音,祝斜白也半懂不懂的,只听见一点像是讲红楼里的故事。二人聊着天。
“嗯?我知道这个《年华》杂志,第一期当时我还买了。”范有笙谈到年华书店的一些事,又说到他们委托点尘合作印刷的事,祝斜白听到后发现是熟人,“月中时候我还想着第一期发刊词里说的是月刊,到书店转了一圈没见着呢,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个杂志还不错,有许多奇闻轶事。”
“年华书店登过一回报纸说第二期推迟十几天,”范有笙捡出一把花生,手里捏碎搓皮,嘴里说:“销量好不好就看三天之后了。”
祝斜白认同,范有笙又说:“小祝元旦有空没,你们学校有活动吗?”
“学校有活动吧,我没,我只负责吃瓜子。”
范有笙点点桌子:“平馀街有一家舞厅,离骆家不算太远。”
祝斜白想了一下:“左小姐那个?”
“对,左曼。舞厅跨年时候应该挺热闹,想去吗?”
祝斜白不太会跳舞,只有学校课上学过一点,但确实也想去玩,范有笙看他纠结,说:“我不太会跳舞,要不要一起坐一边儿吃吃蛋糕打打牌,感受感受氛围。”
祝斜白揪着围巾穗子,展眉笑:“好啊。”
“她在这条街上也开了一家店,卖首饰的。”范有笙吹掉粘手上的花生皮道。
祝斜白眼睛指着范有笙手上的戒指:“你这个就是店里的?”
范有笙翻过手看一眼,弯了弯嘴唇:“不是,之前在法国时候买的。”
“颜色很好看。”祝斜白夸赞一句,刚才转得有点累,坐一会疲惫劲儿上来了,他托着下巴,看到对面摆了一排没皮的花生仁,就伸过去捡了一个吃。范有笙瞟他一眼,把剩下的都推过来,祝斜白冲他笑了笑,继而语气很慢地说:“我怎么联系到你?”
这是又接回之前的话题了,范有笙一挑眉,说了一串数字道:“要紧事可以打电话到印刷馆,另外我的住址在双梧桐路十七号,路对过是个照相馆,随时欢迎你。”
回去路上祝斜白靠在椅背上浑身发累,怀里抱着毯子更暖和,整个人都有点迷迷瞪瞪。范有笙看见也就不再说话专心开车,一路回到平馀街。
汽车刹车,祝斜白一颤,也醒来了,揉着眼睛看范有笙。范有笙低声说:“到家了。”
祝斜白还在云雾里,没听清楚,嘟囔地“嗯?”范有笙看他这样,倾身过去在他耳朵边说:“到家了,回屋暖和里睡。”
祝斜白这回听清了,自己推开门下车,冷风一激脑子清醒了大半,不禁搓搓耳朵。他回过头看范有笙没下来,问他:“你要回家去吗?”
范有笙胳膊肘倚在方向盘上,冲着他说:“不回去,先去一趟印刷馆。”
“诶,你慢点。”祝斜白抱着毯子没动,看汽车拐了个弯往南郊去。
第一天《年华》杂志第二期的销量只是一般。范有笙回到印刷馆里正看到埃利在画着什么,他低头一看,哎呦,统计课的知识点扑面而来。
埃利放下铅笔,指着表格一排排数字,“你看,学校附近销量占比相对其他要高,但是年华书店本部就很差劲。”埃利又自顾说下去,“《年华》定位很不准,想要卖给知识分子,小说诗歌学术文章都还行,就是里头科普部分太浅显,但要是定位郊区受众只想看小说,其他地方就又太枯燥。我觉得霖师话剧社就是个好例子,他们的作品通俗易懂,喜闻乐见,而且具备针对性。”
范有笙拿过表格看,“这不归点尘负责,也管不到,印刷馆只负责印刷。”
埃利一挑眉,夺回来表格,“销量也挂钩啊,可能他们自己也觉得矛盾,想写的和想看的不匹配。”
范有笙道:“让他们自己磨去吧,等再交涉时候提醒一句就行了。”
“啧。”埃利掏出怀表,“你来的真是时候,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下班点,埃利收拾好东西跟在范有笙后面,伸了个懒腰,“我真有点想法国了。圣诞节居然不放假,虽然我不怎么有信仰。这我第一次没过这日子而且还来上班的。”
“现在还不晚,你还在这干嘛?”
埃利双手背后撑着脖子叹口气:“一个人,不去咯。”
埃利落寞地回了家,落寞地洗了个澡,落寞地躺床上,直到凤姨敲门叫吃饭。
坐到餐桌边,埃利一眼看到好几个法国圣诞的传统菜。他泪眼汪汪看向凤姨,凤姨说是阿桂打包带回来的,他泪眼汪汪看向阿桂,阿桂指指范有笙表示都是老板要求准备的。埃利又泪眼汪汪看向范有笙,范有笙没眼看,让他抓紧吃饭睡觉。
毯子铺在床边,祝斜白睡觉不烧炕,只封住炉子取暖,毯子就垂下给床封了个彩边。新诗作业很潦草地做完了,他一点也不满意,李先生肯定也不会满意,意思浅显明白,一眼能看到头的情感,加上松散的结构,祝斜白尽力了。
到第二天课上先挨个上去交作业。赵君瞧见他亲切地唤:“小祝啊,来,坐我旁边。”他拽着祝斜白说悄悄话:“要死,我就写了四句,真写不出来了。你怎么样?”
祝斜白也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赵君自我宽慰:“没事,及格就行,千万别让我重修。”很快轮到祝斜白,赵君目送他。
祝斜白绷着嘴上去交到李孟峮手上,待要回座位上时听到李孟峮问他:“你是还住在平馀街那一片吗?”声音比平时低,祝斜白有些疑惑道是,李孟峮笑了笑,说:“没事,我好像前两天去舞厅见到你了。”又说:“快到考试了,这段时间好好复习,看你考好成绩呢。”
“好的先生。”祝斜白咽了口唾沫,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新诗作的太差劲被说了。
赵君上去很快就回来了,低声问:“你怎么上去那么久?你是不是骗我了其实写得很好李先生夸你来着?”祝斜白也有点不明所以,但肯定不是夸。
收齐作业,李孟峮把它们放到一旁道:“同学们如果明天碰见我,就可以来找我要作业了,碰不见下节课我也会带过来。”他顿了顿又说,“另外快要期末考,抓紧读书了,我出的题目还是很简单的。”说完就展开宋诗选注讲今天的内容。
挨到下课,赵君拉着祝斜白到一间没上课的教室,从背包里掏出一份稿子递给他,“这个是前段时间被编辑截下来的文,我是真看不懂这个同志在说什么了。”祝斜白不是很想看,只大概扫了几眼,看着有点表达宁可杀错不能放过的意思。
赵君幽幽叹气,“可亏截下来了,算啦不说这个了。我们这个周报销量真是越来越好,本来以为没啥寿命呢,没想到就很神奇地活下来了,还越活越年轻。不仅其他学校的同学来买,听书店说还有很多社会人士呢。”赵君又想起一件事,“宛兰搞的那个女子园地要出一期专号,大概过年前吧。你有听说吗?”
祝斜白摇摇头:“没有,是要把他们之前写的汇编起来吗?”祝斜白其实有一点知道,冯思忆有一次骂人说谁谁还不如女子园地厉害都能出杂志了,恰巧被他听到。
赵君道:“对,再加点新的文章进去。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报纸销量好一半原因是因为这个女子园地。”赵君一拍祝斜白的肩膀,“宛兰真是激励到我了,很好,我要去涨知识努力追赶了!”说完就跑个没影。
祝斜白瞪着眼,不管经历多少次都还会被赵君颠簸的情绪震撼到。
过完元旦就要考试,祝斜白写稿子也没心,打算摸出两个废稿回炉重造,考后要找房子搬家,又是一笔钱。霖师也没钱,穷学校一个,有的学校冬天取暖通了地暖,霖师只在自修室里摆了俩炉子,管理员不时来换煤。炉子蹭蹭冒火气也昧不住自修室这么大空间,祝斜白努努鼻子想还是先回家吧,还真是冬天使人志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