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 Russia with -》Day0

4、第11章

　　微凉的风轻轻拂过脸颊。阳光还没来得及把地面晒热，Rinat最讨厌的那种酷热此刻还没有降临，那种只有空调才能救命的高温。新鲜的空气，一瓶冰啤酒，一支香烟——幸福其实不需要太多。
　　“天气真不错，不是吗？”
　　那声音带着一丝几乎听不出的波罗的海口音。
　　Rinat回过头来。身旁的长椅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瘦小的老头，穿着一套老式西装，头戴一顶柔软的毛毡帽。
　　老头礼貌地抬了抬帽子，带着一丝揶揄地说道：
　　“抱歉打扰你了。可能我打断了你正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个疯子——眼中闪烁着愉快的光芒，更像是电视节目里那种随时能开个玩笑的幽默老头。
　　“问什么？”Rinat的语气不太客气。
　　老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
　　“是这样的……我算是个研究者，研究网络，还有它对年轻人的影响……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吧，对当代年轻人来说，网络已经成了家、工作场所、休闲地……可以说，甚至成了他们的‘家庭’。你是个黑客，对吧？”
　　老头说的每一个字都用同样友善、礼貌的语调表达出来……甚至在切换为“你”的时候都显得自然而不突兀。
　　只是那最后一句话……
　　Rinat正好喝了一口啤酒，差点呛到。他的目光迅速扫了一圈这个空荡荡的院子，然后才带着警惕看向仍坐在那儿、略显羞涩地微笑着的老头。
　　称一个人为“黑客”——这不是侮辱，这是指控。这比被控叛国还严重。严重得多。因为叛国罪还能靠一个好律师和“懂事”的检察官开脱。但网络犯罪——那是完全不同的事。这种罪行没有追诉时效，每一起案件背后都站着一大堆专门委员会盯着……而且，还有Jet。
　　“呃……你凭什么说我是黑客？你搞错了……”Rinat试图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却像被谁掐住了似的，压抑而勉强。
　　“恕我难以相信。”老头轻快地一摆手，语气俏皮又毫不费力，语调又变回了“您”。“Torik才不会带个菜鸟当助手。而且他写的木马漏洞百出，基本每一个都留着bug。”
　　“Torik……哪来的Torik？”Rinat舔了舔嘴唇，手指下意识地重新调整握住啤酒瓶的姿势。
　　“他知道……他知道Torik……知道那次入侵政府服务器的事……”
　　一级网络重罪。终身监禁。无减刑，无通讯权……甚至可能死刑。
　　要跑。马上跑。连家都别回。瓶子砸头，扔下所有东西立刻离开。打车，去车站，然后南下。证件，妈的！没证件就没证件，管它的。或者先回家拿证件和钱，从楼顶翻出去。
　　“这老头是谁？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想干嘛？”
　　恐惧袭来。毫无准备的恐惧，每一秒都在迅速扩大。
　　“你在TuFed那边口碑也不错，对吧？顺便说一句，恭喜你们了。上周干得挺漂亮，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老头眨了下眼，而就在那一瞬间，Rinat脑海中掠过了他所有最恐怖的梦魇——潮湿混凝土墙包围的监牢、Jet那张带着笑的脸，亲手给嫌疑人注射“Armagnac-2020”或“Polomin”的画面，还有那座疯人地狱——“Rice”监狱，里面混杂着疯子、杀人犯、□□犯……以及黑客……
　　完了。彻底完了。
　　下一瞬，Rinat猛地扬起手，拿着酒瓶底朝老头的太阳穴狠狠砸去。毫不留情。不管是击昏还是杀死……都无所谓。
　　他感觉自己砸下去了——好像砸到了——
　　酒瓶在离太阳穴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那只手无法动弹——就像被夹在铁钳中，完全不能动。
　　而那位老者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仍旧看着Rinat，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
　　啤酒残液从瓶口流出，淌到了Rinat的手上。他能感觉到那黏腻的湿意，能感受到风吹在手背上的凉意——但就是无法动一动手指。
　　他突然特别想抽烟。奇怪的是，这个念头竟在短短几秒内压过了恐惧。
　　“我刚才还以为你想请我喝酒呢，但就在最后一秒，我又想，也许是我误会了。”老者说道。
　　他那平和的语气让Rinat莫名地冷静下来。
　　“你想干什么？”他问。
　　“谈一谈。你准备好对话了吗？”
　　仿佛他还有其他选择似的。
　　Rinat点了点头。
　　“影子，放了他。”老者下达指令，那股无形的力量随即消散，Rinat的手恢复了自由。
　　“下次别再开这种玩笑了，Rinat。”老者好心地建议道，“说实话，我现在还不太擅长控制……‘影子’。万一不小心把你弄死了，我可没法和一具尸体谈话。”
　　他的语气让人不敢怀疑。
　　Rinat缓缓地将手伸进口袋，掏出烟盒，点上一根，抬眼看向老者。
　　“你不是替Jet工作的吧？”
　　“当然不是。”老者轻蔑地咂了咂嘴，“我和那个蠢货一点关系都没有。”
　　出乎意料的是，这最后一句话竟让Rinat略感轻松。就像陷阱中的猎物因为猎人说了一句妙语而露出苦笑。他嘴角一扯，抽了一口烟，问道：
　　“所以呢？”
　　“所以，我这位聪明的黑客杀手，我们这次的谈话，其实只围绕一个提议。”老者道，“据我所知，今天早上Tufed大致告诉你们了一份悬赏合约的情况——五百万美元的奖金。你们不知道这任务具体是什么，但知道所有试图完成任务的人都死了。‘狼群’和‘Stalker’已经吓破了胆，虽然还不好说，但他们多半不会再掺和了。至少Ench和Span现在正在极力压制他们的人手。从他们那里你们别想得到任何情报，Tufed也帮不上。”
　　老者停了下来，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他看起来那么无害……
　　可他却知道他们今天早上和Tufed的对话。
　　他知道的，远比Rinat希望的多。而这并不令人欣慰。
　　Rinat咽了口唾沫。
　　“然后呢？”他问。
　　“我会给你们你们需要的信息。”老者闭着眼说道，“非常重要的信息……甚至我还会再多给一点：一些建议。作为交换，我只想要一点点东西。”
　　“五百万美元？”Rinat试探着问。
　　“别犯傻。”老者冷淡地说，“我对钱没兴趣，你们留着吧。”
　　“那谁来付我们这笔钱？”Rinat问。
　　“这个嘛……”老者看了看手表，“……一个小时后Tufed会告诉你。然后你再把我给你的信息分享给你的同伴。只是别提到我，编点你自己有门路的说法。你明白的，如果你撒谎我会知道，我也不想和你翻脸。我要求的其实不多——跟你们雇主要求的差不多。”
　　“那他想要什么？”Rinat好奇地问。
　　“你会知道的。”老者皱了皱眉，“你很急躁，黑客Rinat。这在黑客中并不常见。嗯……不过这也无所谓。”
　　他说完，伸手伸进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小小的数字光盘。
　　——拿着吧。这里是关于服务器的数据，你们的委托人可给不了你。这些信息能帮上忙。不仅能帮你们节省时间——而在我们的局势里，时间可不是小事。现在记住几点。第一，立刻放弃前天Ench想出的那个点子，别妄图用物理手段潜入目标地点。相信我，这是不可能的，也没意义。就连我也做不到。第二，你们必须全队协作，但参与的人越少越好，信息泄露的风险也就越小。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执行任务时，把你过去被灌输的一切都抛到脑后。相信你亲眼所见的，不是你自以为知道的。明白了吗？
　　Rinat伸出手，接过了光盘，盯着它看了一秒，然后轻轻在指间一转——光盘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干得不错，真灵巧，——老人赞了一句。——别问我问题，一切等时候到了你就会知道。我会在几天内再来找你，我想你们也不会比这更早动手。影子，隐身吧。
　　这一次，Rinat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好像有个透明的轮廓从老人身上剥离出来，张开双臂将他笼罩。下一瞬间，Rinat身边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他在长椅上沉默地坐了几分钟，然后抬起手掌，微微一动指头——那个奇怪老头给的光盘又出现在了他的掌心。那盘子也不寻常——表面四面一致地哑光，仿佛不是反射，而是吞噬了阳光。Rinat转了转盘子，将它塞进口袋。然后起身，拎起那袋买来的食品，朝自己那栋公寓楼走去。
　　是的，他确实很平静。
　　不过，只是表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