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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20

      你不觉得向锦昀喜欢你。
      他对你的厌恶非常明显。

      没有人会因为喜欢的人痛苦而感到兴奋,就算感情表达非常扭曲也一样。

      叶青从来没有因为你的眼泪兴奋过。
      前几次在他家,在床上单独拥抱之后,你会突然情绪崩溃,埋进他的怀里哭。他大多时候会侧身躺下,温柔地抚摸你的头,掌心慢慢抚过你的脊背。
      他那时会露出有点寂寞的表情。

      公开场合也是。
      因为屈辱而落泪的时候,他会抚过你的后脑,把你的脸压向颈窝。
      他会在你的耳边轻声安慰。
      「没事的。没关系。就当只有我们两个…快乐就够了,把其他事情忘掉吧。」

      其他人把这当做是调○。从结果来看差不多。
      但不是的。你听得出来。
      叶青不喜欢那样。
      他一点儿都不高兴。

      他更喜欢单独和你在一起。在他拉上窗帘的阴暗宽敞的卧室。躺在大得发冷的柔软被窝,手臂环绕,下颌低垂,将你严丝合缝地抱进怀里。
      比起○○,他更喜欢接吻。比起接吻,他更喜欢拥抱。他喜欢把嘴唇贴在你的皮肤上,像沙漠中干渴的旅人,汲取珍贵水源般、久久不动地,依偎着你静静呼吸。

      ○对他来说是迫使你屈服的手段。
      只有筋疲力竭。你才会无意识埋进他的胸膛。你才会任他俯首依偎。你才像一个属于他的伴侣。

      他像是依赖着你。
      有时、抱着抱着,呼吸会变得均匀绵长。睡颜残留恍惚的倦怠。

      你几乎不回忆和叶青的那些经历。
      他的依赖。他的爱语。他时而流露的寂寞。他拥抱你时、埋在肩头的绵长呼吸。那些恶劣行为之外的…更多、更温和、更可以用情感解释,对你来说更残忍的东西。
      你努力地对那些东西视而不见。

      ……至于向锦昀。

      意识渐渐降落下去。
      灵魂与半歪在沙发的瘫软躯壳融为一体。
      室内无风。可能是体温降下去,额角鼻尖的汗珠被空气激起战栗。发丝氤氲凉凉的湿气。
      打破沉默的是喃喃的声音。

      “…的是自己。”
      “……嗯?”
      “…看到的是自己。”
      “姐姐原来会胡言乱语呀。真可爱。”
      声气浮薄的回应。

      他又笑起来了。
      刚刚、失神的时候,明明就没有任何反应。倾身半撑在你的上方,就那么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你。

      “…讨厌吗?”
      “姐姐你吗?当然不讨厌啦。我很喜欢姐姐呢。”

      向锦昀一边懒散地回应,一边拿纸巾擦手。

      你轻轻地问:“你讨厌自己吗?”

      木色纸巾覆盖的、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的手慢慢顿住了。

      “…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说呢。”
      向锦昀声音平静,靠近过来,伸手隔着一层纸巾掐你的下巴,笑问道,“总得有个理由吧?为什么这么说呀,黎姐姐。”

      近在咫尺。
      吐息是荔枝味的浓甜。

      “……”

      半是漂浮在空中。
      逆光的透明镜片映出你的脸。
      镜片后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一丝笑意。

      你静静垂下眼睛,低低地说:
      “可能是○○之后的胡言乱语吧。…抱歉,向先生。”

      这句话又哪里戳到他似的。男明星向来玩世不恭的虚伪笑意一瞬扭曲了。呼吸急促起来。余光中俊美的脸颊忽然大大咧开可怖的弧度,如面具骤然开裂蜿蜒碎纹。恍惚听见陶瓷开裂的一声脆响。分不清是兴奋还是不快。话音是突然颤抖的高涨笑音。
      “…不是吧?——刚刚确实在分析我吧?诶~?难得眼睛里能看到我呀!姐姐?怎么不说下去?——快说呀!”
      大笑的余音还危险地在房间扩散,掐着你下巴的手指便忽而戾肆发力。

      吃痛仰脸望去,眼前人□□,目光炽热浓亮,仿佛迫不及待想听见你的声音,极兴奋似的笑着催逼:

      “——说呀,黎潮。”

      声音如一汪冰湖般反常冷冽。

      灼烧一般。轻轻跳动。…好难受。经期刚刚结束。苦闷的疼痛。呼吸发烫。
      被他这么钳着脸也难受。
      …他的体温,意外的很温和。和你差不多的温度。手指关节也是。不太明显。是一双匀称的、对男性来说过分灵活的,女孩子等比例放大一样的漂亮修长的大手。摸起来甚至是柔软的。
      一点都不痛。

      其实长相也是。
      客观来说,向锦昀属于「毫无男子气概」那一挂的精致相貌。他个子高,肩宽腿长,爱穿宽松款的奢牌衣服,又向来一副随心所欲、漫不经心的恣睢恶人相,就算脸上常年挂着笑,也没人会觉得像女孩儿。但除此之外,他的五官、又实在是过于缺乏攻击性。
      当然是非常好看的一张脸。
      但线条过分细腻,眼型过分圆钝,眼睛黑白分明,唯独鼻梁高而窄,嘴唇甚至是柔软的。同样是偏离「英俊」二字的好看的男人,叶青是成熟的、风流俊美的坏蛋总裁,而向锦昀更像校园片里恶劣精致的少年校霸。

      …化了妆反而硬朗不少,变成斯文俊俏的青年人了。可能因为他鼻梁高。是很适合化妆师发挥的脸。上镜,可塑性很高。
      换句话说,就是,化完妆会变成另一个人。

      一般人不会这样。
      不是Cosplay的夸张妆容。不是花费数小时的改头换面妆。只消随便添上几笔,大体五官不变,气质却陡然一转,变成另一个人了。

      常佑说这是演技天分。
      确实是,但。

      “…平常也是这样的。”

      气音的喃喃,幽幽悬浮着从舌尖滑落。

      自己在说什么呢?稍微对在做的事感到困惑。
      咽喉干渴发痛。餍足与渴求并存。
      钳在脸颊的温热手指。
      面前俊秀逼人、魅力浓厚到炫目的、使人头脑发晕的一张脸。

      你不太喜欢打量他的脸。

      ……有一种魔性的魅力。
      已经不是喜欢哪种类型的程度,这个人、这张脸、每一次化完妆,长得,根本就。不像现实中存在。可怕的完美。

      花果香。荔枝和香橙的甜腻气息。眼线加深挑长的眼睛。逆光中浓密睫羽投下的冷淡落影。塞回去的金色怀表晃动着、来来回回地,划过催眠般的波光。

      有点…躁动。
      对他本人很难说有什么感觉。
      但被那张魅力十足的脸垂首凝视,被他挑着恶劣而冷漠的笑掐着下巴弯腰靠近——尤其是他眼中分明有对你冰冷而浓烈的探究欲——

      “…嘿。”男明星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玩味的低笑,“脸红了呀。…还以为只会对他有感觉呢。难不成姐姐格外喜欢这张脸?叫陈明轩哦。男主角的名字。”

      在说民国谍战电影的男主的名字。

      “不对,跑题了是不是?继续说呀,姐姐。我怎么讨厌自己了?一定有理由吧?”
      他不满似的,钳在脸颊的手指发力,狎昵而轻慢地轻晃你的脸。动作间黑发从耳畔飘落,交错拂过眼前。

      你抿住嘴唇,静静看着他。
      动作停下了。
      打着卷儿的黑发愈发凌乱,汗水打湿的一缕发丝黏在额角、遮住了一小块视野。

      “…真狼狈呢,姐姐。”极近处存在感强到令人战栗的男星轻佻地感叹,“一副被狠狠糟蹋过的样子。”
      明明什么都没做。

      “平常也是这样的。”
      你轻轻地重复一遍刚刚的话。仿佛没有听见对方恶劣的调戏,没有察觉对方冷漠的恶意,神色倦怠地说。
      “…那天晚上。夜店包厢。他的车里。饭局。今天进门的时候。还有摄影棚里面。都是这样的。现在也是。”

      男明星唇角的弧度僵住了。他的眼睛稍微睁大了。呼吸停滞。嘴唇慢慢地颤抖起来。

      “叶青、时锦、时锦、时锦、时锦、陈明轩。时锦。”
      你喃喃着,抬起视线,静静地望着他,轻声问。
      “时先生,向锦昀是谁?”

      ……
      ……

      ……

      向锦昀是向峒生的第二个儿子。

      向峒生。向氏经纬集团董事长,个人及旗下基金合计持股67%。浔州云梭织造公司、柘恒体育用品有限公司、浔州云锦技术研究所等旗下公司首席技术顾问,具有一票否决权。现如今浔州向氏这一脉实际意义上的掌舵人。

      「实际意义上」,意思是浔州向氏明面上不应该由他掌舵。
      因为向峒生这一脉是旁支。

      故事很简单。向氏是此地盘踞多年的鼎盛世家,从明代嘉陵时期就开始做织造业,一段时间干过皇商,族谱足有数十本。百废待兴时期,成立了浔州织造业第一个正式意义的现代工厂。
      世家嘛,人都多。向峒生就是旁得不得了的分家之子。
      这一脉主要做实业,几十年前受主家帮助,在浔州开小厂起家——即「云梭织造」——近二十年推出的核心品牌服装线在国内有一定知名度,旗下中低端产品线营收最高,短短几十年便一跃而起,成为集团旗下主营业务中利润率首屈一指的核心品牌。——而这些成绩都归功于向峒生。

      正因为他的突出贡献,这一脉分家在集团中地位陡然拔高,他本人也成了本家继承人的左膀右臂。三年前,年逾耳顺的向峒生通过一系列手段依靠不知道非法还是合法的途径达成了个人绝对控股。自此,权力更是水涨船高,奠定了集团掌舵人的身份。
      总之,就是家族内斗导致的权力更迭。

      向峒生有四个法律意义上的孩子。
      发妻所生长子,三十五岁,目前任云梭织造副总裁。第二任妻子所生二子,二十五岁,正在娱乐圈大放光彩。第四任妻子所生长女,二十岁,正在海外常青藤大学就读。去年二十三岁的第五任妻子为他诞下幼子,现在刚刚学会叫爸爸。

      ——以上这些,除了已成年的三个孩子,全部住在向峒生名下、某著名富人区里的同一方庄园豪宅。
      简单地说,向家现在的情况就是一夫多妻。

      姜雅琴当年也是音乐学院出身,大一认识向峒生,大三休学一年生的孩子,毕业后没有工作,就那么没名没分的跟着金主。按理来说,像她这样的已婚富豪情人,这辈子也没有鸠占鹊巢的机会。转折点是向峒生四十八岁生日那天算命——本命年么,当时想图个吉利——大师面色凝重,说按他八字,其年伏吟局正走食伤大运,正财入墓,偏财禄神,可将财星叠见分流。…简单来说,就是发妻可能伤财运,建议续娶情人。而且是多多益善。

      向峒生当然不只有一个情人,但那时生了儿子、儿子年纪还不小的就只有姜雅琴。
      ……她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成了向峒生的续妻。连带着在老家被姥姥姥爷带大的儿子也被接到上海,从私生子成了婚生子。

      这段婚姻持续的时间里,云梭销量诡异大增。向峒生接连找了数个算命师傅,综合筛选出的最终方案是,继续按属相八字找情人续娶,通过这种方式旺财运。于是没几年,他又火速离婚再婚,娶了第三到五任。
      整件事里反对声最大的自然是他的发妻陶云晶和长子向安岳。陶云晶是糟糠之妻。陪他白手起家,年近六十,还要眼睁睁看着丈夫一个一个把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女孩接进家里,叫她「姐姐」。姜雅琴进门那几年二人冲突不少,但一段时间后,男人做的事愈发荒唐,事业却愈发蒸蒸日上,反对声便渐渐沉默下去,到三年前宣布绝对控股那一天,桌上已经鸦雀无声。

      向锦昀就是鸦雀无声的那一个。
      他在向家话其实很少。

      十三岁之前他在浔州生活。
      很少见到妈妈,从未见过爸爸。
      他的外公外婆是两个普通的老人,性格执拗,有老年人的脾气,育儿方法比较过时,观念非常传统。但家里不知怎地很宽裕。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外公手把手教他写字,穿过时的正装出席他的家长会,外婆陪他看电视,本命年给他织面料扎人的红毛衣。老夫妻一起带他去公园遛弯,并肩坐在长椅上看他和其他小朋友拎着小红桶玩沙子。上学后家长同学议论他双亲缺位,外公牵着他的手严肃地跟家长理论,外婆负责用当地方言拉偏架。老夫妻百战百胜。

      十三岁之后他在上海生活。
      向家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他和母亲住三楼。三楼就只有他们母子。豪宅空旷寂静。夜里走廊穿堂风震动房门,发出凄厉的尖啸。晚饭时间父亲不常在。一旦他在,就要「一家人」一起吃饭。父亲偶尔问他的成绩。陶阿姨总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母亲从不多看他一眼。长兄对他很难说是友善。
      十六岁那年父亲再次离婚,续妻比长子小两岁。陶阿姨不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表情变得平静,偶尔也会叫一声嘲讽似的「锦昀」。两年后大哥搬出向家,父亲再次离婚续娶。母亲仍然执着于争宠。
      据说她和向峒生在一起是因为爱。

      他每年假期回浔州住,除了外公外婆,其他人的态度都变了。他的朋友突然很多。高三那年他骗姜雅琴说本地机构不行,要转学回去集训,她立刻同意了。向峒生看出他在编瞎话,笑一下,说行。二老把他房间收拾得整洁干净,换上新床单被套,买了新睡衣,墙上还贴着他小学的旧奖状。角落新添一株绿植,后来他查出叫状元竹。大学期间外公生病住院,他半夜在夜场接到电话,提上裤子匆忙跑回浔州,每天逃课去医院,文化课挂了六门,被二老骂得抬不起头。大学毕业第一年,第一部电视剧上映那天,外婆打电话过来说他们都看见了,昀昀特别帅。外公难得没骂他,缓慢严肃地说:锦昀,你要认真工作,不能辜负喜欢你的粉丝。三天后外公去世,外婆把他出演的那部剧翻来覆去看过数十遍。去年圣诞节,第三部电视剧热度正盛,外婆与世长辞。不久电影上映,热度暴涨,王子安联系他,要点时锦做电影主演,奔着国际电影节冲奖去。

      葬礼姜雅琴和向锦昀都没去。

      姜雅琴和几个姐妹通宵打牌,大笑大闹。他参加圈内聚会,彻夜不归。醒来时旁边倒着不认识的男男女女。常佑脸色铁青,踹开房门,攥着他的头发提起来就是一巴掌,关了他半个月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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