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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慌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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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留校的人相比上周更少。平时休息时间,走廊上总时不时地会有零星几人来往,现在却是一个人都没有。不关门,门外也不会传来杂音,打扰留在宿舍学习的人。
这样的环境本该更能静下心来,可夏予川看着摆在书桌前的卷子,莫名地感到一阵心烦,一道题都写不下去。
他干脆将笔放在一旁,拿起手机看看,刷刷朋友圈来消遣。
微信里就夏国兴和温媚给他发过私人消息,但两人发的东西大同小异,也不过是问夏予川一个人在学校待得好不好。
不过今天的班级群反倒十分热闹,不知道大家都在聊什么,居然把消息都刷到99加了。
夏予川不想往上翻,再一个个看。他本来就不是会对校园八卦感兴趣的人,也就点开一下,随便瞄两眼,看个大概。
见是在聊微博热搜的事,心想估计是哪位明星又塌房了,便更觉得没趣了。把班级群关掉后,又没了消遣,无聊地乱划,却无意识地点开了好友申请。
林乐桉的那条好友申请,夏予川一直都没有点同意,也没有点拒绝。
申请挂到失效,就再发来一条新的,却依旧还是挂在那没被处理。
夏予川的大拇指划在“同意”的按键上,看着这条申请文案,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借口,一个说服自己为什么可以接受林乐桉的借口。
他按下息屏键,想着还是逼着自己写套卷子吧,怎料刚拿起笔,一则微信电话突兀地弹了出来。
给他打电话的账号备注是樊中天。
夏予川感到疑惑,他和樊中天按理来说应该没有熟到可以煲电话粥的地步。纪律部是独立于学生会的存在,而且他俩不在同一个班,顶多开会或是像上次义务劳动一样有特殊情况,才会有交流。平时樊中天几乎不会找他,更别提现在还是周末了。
疑惑虽疑惑,但以防万一,夏予川还是接了这通电话。
“喂。”
短暂的失真过后,对面终于传来了清晰的声音。
“予川,我弟有没有给你发好友申请?”
“你弟?你弟是谁?”
“叫吴勇,七班的。他刚刚发消息给我,问有没有住在学校或是明江新城附近的同学,我就跟他说你应该在学校,结果他就着急忙慌地催着我,让我把你的账号给他。”
听到七班和明珠新城,夏予川的心突然提起来,焦急追问:
“发生什么事了?”
“他说,他们班联系不上林乐桉,担心他的情况。我就觉得莫名其妙,林乐桉那个厚脸皮的能有什么事,反正互联网都是没记忆的,等挨过这几天……”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夏予川的语气一时没有控制住,把电话那头的樊中天吼得一愣一愣的,隔了会儿才问道:“你没有看热搜吗?”
热搜?
夏予川将通话界面切小屏,转去点开刚刚被他忽略的班群。他的手不停地在划动,生怕漏掉一条消息。
“这个家伙居然还敢打老师?”
“你们居然都不知道的吗?我之前就听我朋友说过了。”
“他们班老师好惨,那个鉴定单,我到现在都不敢点开大图看。”
“心理报告是什么?他到底有什么病啊?”
心理报告?
他正继续刷着消息时,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发了过来。
申请理由上写着:你好,我是吴勇。
“予川,我弟叫你做的事你不想做就别做了。”
夏予川果断地在吴勇的好友申请栏处按下了同意。
只隔了几秒,对面就发来了一长段的消息,明显是提前编辑好的。
【无用】:“你好,同学。可不可以帮我们联系一下林乐桉,或是去他家了解一下情况。我们从他朋友口中得知他疑似患有创伤应激症,并且得病原因与热搜上的事情有关。但是他的朋友周五的时候被收了手机,现在联系不上本人,也联系不上他的朋友。我们全班人都很担心,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去一趟看看,我们不会让你白跑的,会有报酬的!”
“予川!你还在听吗?我刚刚说过我弟了,我骂他尽给人添麻烦,你又没有林乐桉的联系……”
“我有。”
“哈?”
夏予川挂断了和樊中天的电话,再次打开了那条一直没点下的好友申请,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了同意。
*
明明还不是夜晚,但林乐桉眼中的房间却是一片昏暗。
自他手腕上流出的血液将地毯染成一片红,即使是这样,窗外悬挂着的,满身是血的女人依旧在叫嚣着:“去死吧。”
林乐桉的呼吸急促,身体剧烈颤抖着,嘴里却一直说着:“对不起,救救我……”
“不够,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救我!”
谁来救救我!
“铃铃铃——”
微信电话的声音将林乐桉耳边嘈杂的叫喊声冲散。
窗外的女尸消失了,劫后余生下,林乐桉大口喘着气。
割破手腕的疼痛延迟来临,林乐桉疼得皱眉,赶忙捂住自己的伤口。失血的窒息感传来,林乐桉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出来似的,浑身湿透。
“铃铃铃——”
微信电话依旧在响,林乐桉艰难地直起身子,想伸手去触碰,却在手指碰上手机边缘的那一刻,铃声停了……
房间里再次沉入黑暗,那短暂消失的声音又再度回来。
“去死!”
“都是你的错!”
林乐桉连伤口都不管了,怕得慌张捂住自己的耳朵。
“你怎么还活着!”
他不想听到,不要听!
不要听……
“铃铃铃——”
救命的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林乐桉连血都忘了止,慌慌张张地将电话接听。
“喂?”
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明明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声音一直都是冰冷的,不近人情的,但此刻却让林乐桉感到温暖,眷念。
“小川……”
夏予川站在楼下小区门口,听到对面接通后,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却又带着藏不住的担忧继续道:“乐桉,你家在哪?”
对面隔了许久没有反应。
小区保安和物业见夏予川一直说不出楼层,都急了。毕竟夏予川一来,就吵着说小区里有人疑似要轻生,他们能不急吗?忍不住开口追问正在打电话的人:“同学,你要告诉我们具体的楼层啊!”
夏予川毫不理会,只是继续温声地朝着电话那头的人继续道:“乐桉,你冷静一些。”
“a…45…”
听到对面报出的数字,夏予川将手机离他耳朵远一些,朝着身旁的物业喊道:“a栋45楼!”
“不要挂!”
带着哭腔的哀求声从手机内传来。
林乐桉突然听不见夏予川的声音了,他瘫坐在地上,身体极其虚弱,唯有靠着床头柜支撑。
他手上的手机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被他双手紧握。
眼前的景象一片朦胧,吸取到的空气似乎也越发稀薄,而他却一直哀求着:“不要挂……”
他怕挂了后,会再度看到那具满是鲜血的尸体。
“不会挂的。”
“不要挂…一直…”
手机内的林乐桉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声,夏予川的心一揪,默默地痛骂自己乌鸦嘴,刚才为了让保安开门,着急下编出的话,不会一语成谶了吧?
夏予川一边跟在物业后面,一边保持着通话:
“乐桉,你还在听吗?”
“不要挂……”
“我不挂,你能和我聊聊天吗?”
“……”
对面的呼吸声越来越不对劲,夏予川急得声音都在发抖:“就聊聊,你和那个夏予川的事。”
“夏予川……”
“嗯,就聊这个。他对你,是怎样的?”
无由来的疼痛袭上他的心脏,但他还是继续问着:
“他……会和我一样吗?”
“他,很好……不会……凶我……”
“那我也不凶你,以后你做错题,我再也不凶你了,好吗?”
“……”
见又没了声音,早已六神无主的夏予川朝着物业喊道:“为什么电梯还没到!”
“你先冷静一下,这四十多楼呢。”
“没有别的路了吗?他坚持……”
“好……”
“乐桉?”
夏予川再次将手机贴近耳朵:
“乐桉,你还在听吗?”
“他……变了……”
“谁?谁变了?”
“叮”一声响后,难等的电梯终于下来了。夏予川朝着电话那头的人喊道:
“我就快过来了,你再坚持一下,不要睡!”
“…好…”
啪!
充电线不堪重负,终是扯不着那颇具重量的手机。一直坚持不掉的手机最后还是可怜地砸落在地上,砸在了一只染血的手掌旁。
*
门外物业拿着钥匙,慌张地试图打开林乐桉家的门,可惜越急越是连锁孔都插不进去。
夏予川在身后看得揪心,在物业再一次尝试时,他直接抓着物业的手将钥匙的头顺利对准锁孔,拧开。
“谢谢……”
物业话还没说完,就见夏予川直接推开了门,闯进去了。
“乐桉!乐桉你回一下我!”
可惜这大平层太大,他的喊声显得是如此微弱。
“同学,要不我们先报警?”
夏予川没有听到身后物业的话,自顾自地从玄关开始寻人,见门就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物业见状,不自觉地也跟着一起找,边推门边道:“这里好像是业主的会客厅,他应该不会在这里。”
“乐桉!”
可惜这人根本听不见。物业无奈地踏了一下脚,踏完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在这几百平的会客厅找人。
“wer!wer!”
刺耳的狗叫声从最前面走廊处传来。
一只身材娇小的比格跑了出来,朝着两人像疯了似地一直在叫。
“这狗怎么回事?在驱赶我们吗?”
夏予川没有回应物业的话,他看到椰椰,像是寻到了希望,忙蹲下来:“你知道你的主人在哪吗?”
“不是,她只是一只狗!你问她干嘛?”
椰椰没有再叫了,而是朝着走廊那边撒腿就跑。
夏予川见状,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一人一狗穿过走廊,穿过客厅,绕到一房门前。
椰椰伸出两个前爪,整只狗近乎要站起来了,拼命地刮着门,朝着里面大喊大叫。
临到门口了,夏予川却紧张起来了,推门的手一直在抖。
沉重的木门带着“咔兹”声被推开,露出了房间内的光景。姗姗来迟的物业看着里面的一幕,吓得手机都拿不稳了。
“报警!对,报警!”
在物业的碎碎念中,夏予川不管不顾地冲向躺在地上的人。
手腕上的血液凝固又产生新的血液流出。夏予川用手按着伤口,狼狈地左右观望,嘴里一直在念叨着:“先止血。”
但环顾四周,这间房间里却没有一个能用来止血的东西。只有一只小比格,正安静地伸出舌头,想去将主人身上的血舔干净。
夏予川将椰椰推开,看向站在门口的物业,见他在打着电话报警,更叫不动了。
他不得不将堵着林乐桉伤口的那只手收紧,眼前被冷汗打湿的人被他揽得更紧了。
“没事的,没事的。”
脑袋无助地贴着怀中人的颈侧,嘴里一直在重复着“没事”,轻声细语间像是在试图安慰怀里昏迷的人,但唯有他自己知道,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是谁。
“会没事的。”
*
好冷,好吵。
林乐桉感觉耳边一直有声音在吵着自己,他好困,只是想睡一觉而已。
他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透过那一点视线,看到一向保持整洁的夏予川,正窝在自己身上,此刻的他头发凌乱,连睡衣都没换,就套了件校服外套。
林乐桉顿感满足,终于不是他一个人会犯傻,穿着睡衣到处乱跑了。
下一刻,带着温热气息的液体砸在了自己的脖颈处,那一声声“没事”变了调。
林乐桉感到不敢置信。
夏予川,在哭吗?
我好像从没有见过夏予川哭过。
不论是小时候的夏予川,还是长大了,变得冷冰冰的夏予川,都没有哭过。
林乐桉暗觉可惜,因为夏予川珍贵的哭相他看不到。
毕竟他真的很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