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肖丽飞飞

1、第 1 章

　　这是我认识罗正的第九百三十天，也是他朋友圈破天荒更新的第一天。
　　我也是手欠，通常不喜欢看别人朋友圈的人，不知为什么今天突然点开，更新的第四条动态就是罗正发的；
　　文案只有短短八个字：“喜得千金，母女平安。” 配图却有三张——第一张是他低头看着襁褓的侧影，曾经总带着几分锐利的眉眼，此刻被柔光裹得温软，连嘴角的弧度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慈爱；第二张是婴儿的特写，裹在米白色的襁褓里，小手攥得紧紧的，眉头还微微皱着，睡得却格外安稳，婴儿攥紧的小拳头，指甲盖粉粉嫩嫩，像是在攥着全世界的温柔；第三张是他和妻子的手，一起覆在婴儿的小手上，画面暖得像裹了层棉花。
　　简洁的配文下，数不清点赞如潮水涌来。
　　我盯着 "罗正" 两个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此刻被"母女平安" 这四个字刺得呼吸发疼。
　　这个名字像一颗被埋在记忆深处的种子，很久没被阳光照过，没被雨水淋过，我以为它早就枯死了，直到此刻，突然破土而出，带着尖锐的根系，瞬间刺穿了我看似平静的生活。
　　总觉得不太真实，于是我又重新点开罗正的朋友圈。放大每一张照片仔细看，照片里婴儿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粉色的布料裹着一个皱巴巴的小生命，看不清五官，却能从那团柔软里，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全新家庭的温度，罗正的手修长有力，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冷光。
　　我滑动屏幕，半年可见的权限后是一片空白，仿佛他的人生从这一刻才开始有了痕迹。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眼睛开始发酸，手机屏幕的光在视网膜上烙下模糊的印记。原来，三年来一片空白的朋友圈，不是不会更新，只是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给我预留过可以窥探的角落。那些我曾经反复猜测的答案——他是不是不喜欢分享生活？是不是觉得朋友圈太浮躁？是不是在等一个特别的时刻？——此刻都有了最清晰也最残忍的解释。
　　点赞列表里密密麻麻的陌生名字，像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
　　我盯着屏幕，从最初的怔忪到后来的失神，直到脚底板传来一阵发麻的刺痛，才惊觉自己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坐了快半小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长按图片，点击“保存到相册”的瞬间，心脏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不疼，却闷得发慌。
　　手指不受控制地长按屏幕，把那三张照片保存到相册里。相册里有个单独的文件夹，名字是“昆明”，里面存着三年前在工地上拍的天空、夕阳，还有一张偷拍的他——当时他蹲在钢筋堆旁，正低头跟工人说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现在新增的三张照片，和旧照片并排放在一起，像跨越了九百三十天的时光，在屏幕上静静对峙。
　　微信聊天框里，我找到那个备注为“徐书颜”的头像，几乎是凭着本能把三张照片发了过去，附言只有一句：“罗正当爸爸了。”
　　消息发出去不过十秒，徐书颜的回复就弹了出来：“晚晚，你现在肯定特难受吧？”
　　我对着屏幕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是啊，很难受，可这种难受又偏偏说不清楚。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嚎，也不是歇斯底里的崩溃，更像是一场漫长的雨季，雨水无声无息地浸透了所有的角落，连呼吸都带着潮湿的重量。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压着，闷闷的，喘不过气。可比起去年知道他结婚时的那种撕心裂肺，又好像轻了很多。我想起去年聚餐时，我灌下那杯白酒，胃里烧得疼，晚上吃了药躺在床上哭到睡着，醒来时枕头还是湿的。而现在，我只是站着，看着照片，连眼泪都没掉。
　　我对着屏幕发呆，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只打出一句：“我不知道。难受吗？好像有，但是没有当初知道他结婚时那么难受。”
　　我把脸埋进膝盖里，手机屏幕还亮着，罗正那条朋友圈的文字，像刻在心上的烙印，清晰得让我无处可逃。
　　那么喜欢的一个人，终究不属于我。
　　喜得千金，母女平安；
　　多好啊。
　　真好。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和那个喜欢了罗正三年的自己，做最后的告别。
　　“那现在怎么办？”徐书颜的消息来得很快，“罗正都已经有自己的人生了，有老婆有孩子，你是不是该放下了？”
　　“嗯，我也要开始自己的人生了。”我盯着这行字，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说服某个躲在心底的自己，“只是……会很难对不对？”
　　“很难，非常难。”她回复得毫不犹豫，“就像当初我放弃简希闻那样，你是亲眼看见的，我有多煎熬，我删了他所有联系方式，却在深夜翻遍所有社交平台找他的痕迹；整夜整夜睡不着，看到跟他有关的东西就掉眼泪，用了快两年才缓过来。”
　　那种煎熬，那种明明知道该放手却偏要往回拽的痛苦，我比谁都懂。
　　看到“简希闻”三个字，我想起以前在昆明的那些日子里，徐书颜躲在被子里哭的样子。那时候她总说“我放不下”，可现在，她已经有新的人生了，朋友圈里全是幸福的样子。
　　我突然有点慌，手指飞快地敲：“我会不会一辈子都这样？如果一直放不下怎么办？”
　　“不会的，”徐书颜的回复很肯定，“没有人会爱谁一辈子。你看我，当初觉得天塌下来了，不也熬过去了吗？现在我都觉得，以前那些难过，好像都成了过去的影子，淡得快看不见了——我现在，算重生了吧？”
　　我看着“重生”两个字，心里酸酸的，又有点羡慕。“我真佩服你。”我由衷地敲下这句话，“爱的时候坦坦荡荡，知道没结果就逼着自己放弃。可我不行，我太讨厌自己的个性了——做事犹豫，胆小，不够豁达，遇到一点事就想往后退，连果断一点都做不到。”
　　“傻不傻啊，”徐书颜发了个无奈的表情包，“我们都一样的。你觉得我豁达，其实我以前做事从来不经大脑，不考虑后果，就好像当初删他微信的时候，手都在抖，；你说你胆小爱犹豫，可我觉得你遇事会冷静思考，比我稳得多。我这可不是夸你，是真这么觉得。”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总是这样，总能在我钻牛角尖的时候，轻轻把我拉出来。
　　没等我回复，她又发来一条消息：“对了，你不是很喜欢写文章吗？要不你把这段感情写成小说吧？说不定写完，你就放下了。”
　　我愣了一下，指尖悬在屏幕上。写小说？我和罗正之间，好像没什么值得写的——我们没牵过手，没一起看过电影，甚至没说过多少话。
　　“算了吧，”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好写的。没说过多少话，也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写出来不就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自我感动吗？”然后痛苦地看着他身边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直到他结婚、生子。
　　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啊！”徐书颜反驳，“小说又不是非要写惊天动地的事，你的情绪，你的惦念，都是值得写的。而且也不一定非要有个美好的结局啊！现实中本来大多结局都不好，你和罗正，我和简希闻，不都是悲剧收场吗？写出来，也算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
　　我看着屏幕，心里有点动摇。可转念一想，又犹豫了：“万一写完还是放不下怎么办呢？”
　　“如果还放不下，”徐书颜的消息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认真，“我觉得，无论如何，你都得去见他一面。”
　　“见他干啥？”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复，“人家已经有家庭了，我这时候去打扰，多没礼貌啊。而且，他也未必想见我吧。”
　　“你别总往坏处想啊！”徐书颜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往好的方向想，万一写完你就放下了呢？如果真的还是放不下，我陪你去见他，不管他在哪个城市，不管他过得怎么样，我都陪你去。我们就远远看一眼，或者跟他说一句话，了了你的心愿，行不行？”
　　我看着“我陪你去”这四个字，心里暖了暖，可还是摇了摇头，在屏幕上敲下：“算了，还是不见了。见了又能怎么样呢？徒增尴尬而已。至于写小说这个提议，我会考虑的。”
　　过了一会儿，徐书颜回复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加油的表情：“好，我等你的好消息，也期待你的作品。””
　　我关掉聊天框，重新点开罗正的朋友圈。照片里的婴儿还在安睡，他的笑容依旧温柔。九百三十天的惦念，像一场漫长的雨，终于在这一刻，有了要停的迹象。或许写小说真的是个办法，哪怕只是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心里的情绪，都写下来，也算给这段只有我一个人的感情，画上一个轻轻的句号。
　　我真的很想去找一些特别温馨的片段，来证明我的感情并不是来的毫无理由，但是我非常仔细的回忆了很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最后才发现，我们没有什么特别让人记忆深刻的记忆，也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值得纪念，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在自我感动，给这段爱而不得的单相思度上一了层美化的薄膜；
　　所以始终觉得没办法开头，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就几个月，从项目开始到结束，也意味着我们的结束；
　　后来也很少联系，其实无数次我很想联系他，但是知道他不喜欢我，怕一味的纠缠让对方反感，他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我；
　　那几个月的相处，除了工作，我们私下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偶尔和他一起走路到项目上，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难得的独处了；
　　分开以后，因为一次偶然，我在另外一个项目有些不太懂的地方，开始咨询他，都很小心翼翼，他回得也很冷冰冰，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没有任何感情；
　　转机是在一次我告诉他我在考试，巧的他也准备考试，而且我们考的是同一个专业，这才稍微多聊了一些；
　　我还是很开心，他如果主动给我发一个信息，我会开心很久，但是很少，除了一次问我工作的事情，还有一次问我考试成绩的事情给我主动打过电话，发过微信，好像就没有了；
　　后来我考试通过，他履行承诺请我吃饭，大概隔了大半年吧，在青岛见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结果呢是已经很明确了，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经常看到有人说，为什么暗恋者不勇敢一点呢？
　　对我而言，不是我不勇敢，而是我清楚的知道他根本不喜欢我，我对他来说就只是个曾经认识的一个短暂的同事罢了，我确定他不喜欢我，我的勇敢只会给他带来困扰，而这不是我的初衷，与其这样，我宁愿他不知道；
　　身边知道的人都在劝我去见他一面，让我做一个了断，我却始终觉得不好，所以也一直没见；
　　如果，我说如果，写完这个故事，我还放不下，那么无论如何，我都决定去见他一面，去见他，不是想要一个答案，也不是要做些什么事情，就是想见他；
　　我不知道这种想法对不对，当然我希望的是，等我这个故事结束的时候，我对他的感情也一并结束，这是最好的；
　　思索良久，我决定还是从三年前那次到昆明出差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