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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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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的夜总是带着凛冽的风,可今夜的风却格外温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月色如水,顺着垛口漫下来,给青灰色的城砖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连墙砖缝隙里倔强生长的野草,都染上了几分诗意。
铠倚在箭楼的立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纹路被磨得光滑,那是无数个日夜与魔物厮杀留下的印记。明天就是露娜的生日了,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他心里埋藏了半个月。他望着远处的山峦,那些起伏的轮廓在月色里若隐若现,像极了记忆里家族城堡的剪影。
“露娜这些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他低声自语,喉结轻轻滚动。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里——那是露娜去年亲手为他缝制的,针脚细密,带着她独有的温柔。他想起小时候,露娜总爱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喊“哥哥”,夜里做了噩梦就光着脚跑到他房间,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那时家族还在,雕花的床架上挂着银铃,母亲会在睡前给他们讲星辰的故事,而他总把最软的枕头让给妹妹。可一场变故,所有温暖都成了碎在记忆里的光。
为了这个生日,铠提前五天就开始了秘密行动。他趁训练间隙溜到守约的厨房,看着对方将面粉、糖霜和新鲜花瓣按比例混合,笨拙地模仿着揉面的动作。面团在他掌心不听使唤,要么太干裂开缝隙,要么太湿粘在指尖,直到第三次才勉强成型。守约在一旁笑着递过湿布:“别急,用心揉,面会懂你的心意。”那些小巧的梅花酥,他烤坏了两盘才成功,每个酥饼的褶皱里都藏着被烫红的指尖印。
采花那天他起得格外早,天还没亮就背着竹篓往长城外的山谷去。露娜总说喜欢野蔷薇,他便在荆棘丛里穿梭了两个时辰,袖口被划开好几道口子也没察觉。回来时竹篓里盛满了粉白的蔷薇、鹅黄的蒲公英,还有几枝蓝得像星辰一样的勿忘我。他蹲在露娜的房间里,用浸湿的棉线将花枝固定在床沿,又把藤蔓泡在温水里软化,一点点编出环形的底座,再将最娇艳的花朵嵌进去,直到晨光漫进窗户,才惊觉指尖已被花刺扎得全是小红点。
生日那天的训练格外漫长。露娜握着剑的手有些发软,目光总不自觉飘向营房的方向——最近哥哥总是神神秘秘的,连吃饭都在走神。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门时,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房间里没有点灯,却亮得惊人。窗台上的琉璃盏里点着三支蜡烛,火苗跳动着,将墙上那幅画像映得格外清晰——那是他托画匠临摹的旧照,画面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正踮脚给少年递糖葫芦。空气中浮动着甜香,桌上的青瓷盘里码着梅花酥,旁边的白瓷碗盛着蜜饯,都是她从小爱吃的。床头的花环还带着晨露,蔷薇的香气混着藤蔓的清新,像把整个春天都搬进了屋子。
“这……”露娜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画像里少年的脸,忽然有温热的液体砸在手背上。
“喜欢吗?”铠从门后走出,手里还攥着块没来得及放下的抹布。他身上还带着面粉的气息,鬓角沾着片花瓣,却笑得比窗外的月亮还亮。他将花环轻轻戴在露娜头上,蔷薇的花瓣蹭过她的脸颊,“露娜,生日快乐。”
露娜猛地转身扑进他怀里,眼泪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襟。那些年颠沛流离的苦,独自战斗的难,在这一刻都化作滚烫的泪。她攥着他的衣角,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哥哥……我还以为……以为再也没人记得……”
“傻丫头。”铠的手有些僵硬地落在她背上,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发顶,“哥哥怎么会不记得,只要我在,每年都给你过。”
他们并肩坐在床沿,月光从窗缝溜进来,在地上织出银丝。露娜小口咬着梅花酥,忽然对着窗外的星空笑了:“哥,你还记得我总做噩梦的那段时间吗?”
铠愣了愣,随即点头。那时家族刚出事,露娜每夜都会被惊醒,哭着说哥哥会不会离开她。他便指着窗外的星星编故事:“看见那颗最亮的星了吗?那是父亲变的,他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旁边那颗跟着它跑的,是母亲,她总怕父亲走太快……”
“我记得!”露娜打断他,眼睛亮闪闪的,“你还说,等我们长大了,要像星星一样,在天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那时候我总问,你会不会变成星星丢下我,你就把剑送给我,说‘剑在人在,哥哥永远陪着你’。”
铠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触到花环上的蔷薇,忽然发现妹妹眼里的星光,比天上的任何一颗都要亮。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枚用银线串起的狼牙——那是他昨天斩杀魔物时特意留下的,磨得光滑圆润。“这个给你,”他把狼牙塞进她手心,“以后做噩梦了,就摸摸它,像哥哥在身边一样。”
露娜紧紧攥着狼牙,忽然笑出了声,带着泪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兄妹俩的话语混着窗外的风声,在长城的夜色里荡开很远,连烛火都跟着轻轻摇晃,仿佛在为这失而复得的温暖伴奏。
远处的烽火台上,哨兵望着营房透出的暖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不知道那间屋子里藏着怎样的故事,只看见月光下,有个高大的身影正替身边的女孩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像在守护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而那顶蔷薇花环,在烛火里明明灭灭,仿佛将满天星辰都拢进了这方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