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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哟,这不老四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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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应声,只是望着夜色里渐远的灯火。那盏走马灯的光影虽没拿到手,可他眼底的笑意,倒比灯影更亮些。
罢了,送不送灯,原也无关紧要。这一世的路还长,多一个偶然遇见的名字,倒也不算什么。
生辰宴当日,晨光刚漫过宫墙的檐角,我已换上一身月白镶蓝边的礼服,清樱为我系好最后一根玉带,镜中的人影清瘦挺拔,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温软,多了几分沉静。
入宫的路走得慢,朱红的宫墙在晨光里泛着沉郁的光泽,墙砖上的斑驳纹路藏着数不清的年月。宫人总说这宫墙是福气的象征,圈住了无上荣光,可只有在这墙里住久了的人才知道,这抹红浸透了多少算计与凉薄,红得像血,沉得像铅。
行至御花园的岔路口,一道带着几分讥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呦,这不是皇四姐吗?”
我回身,见五公主司末站在那里,她穿了件粉色宫装,发髻上缀着珍珠,倒比往日张扬些。司末与六公主司佳是双生姐妹,性子却更急些,向来跟着长姐,总觉得我占了长姐的宠爱,眼神里常带着不服气。
“五妹。”我淡淡颔首。
她却没像往常那样找茬,反而往前凑了凑,语气有些急:“四姐瞧见六妹了吗?方才还在一处,转个身就不见了。”
“你们姐妹向来形影不离,”我抬眼望了望四周,“你都不知她在哪,我自然更不清楚。”
话音刚落,另一道清脆些的声音插了进来:“哟,这不是四姐吗?”
司佳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司末的胳膊,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别找了!快走快走,前面闹起来了!”
司末被她拽着往前踉跄了两步,回头瞪她:“什么事这么急?”
“二哥和三哥打起来了!”司佳压低声音,眼里却闪着看热闹的光,“快去看!”
我心头微顿。长姐的胞弟是三皇子司承,性子冲动;而二哥司屿是太子一派,向来与长姐不对付。上辈子我从未在生辰宴前撞见他们争执,想来是这一世的变数。
“去凑什么热闹。”司末嘴上说着,脚步却被司佳拉得飞快。
我站在原地,看她们跑远,清樱低声道:“公主,我们该去偏殿候着了。”
“等等。”我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冷光,“去看看。”
穿过一片竹林,远远就听见争执声。司承穿着宝蓝色常服,胸口的衣襟被扯得凌乱,指着司屿怒道:“你少得意!我姐在父皇跟前的分量,你以为比太子差吗?”
司屿冷笑一声,整理着衣袖:“你姐是你姐,你是你。一个连自己府里的事都管不清的皇子,真以为靠你姐就能踩在太子头上?”
“你找死!”司承挥拳就要打过去,司屿侧身避开,两人立刻扭打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司末和司佳冲上去拉架,一个拽着司承的胳膊,一个挡在司屿面前,乱作一团。
我站在竹林边缘的廊下,青樱站在我身侧,我们的位置偏僻,被竹林挡着,倒真没谁注意到。旁边两个洒扫的小宫女正踮着脚张望,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啊?三殿下和二殿下怎么打起来了?”
另一个撇撇嘴:“还能怎么着?为了大殿下们呗。二殿下是太子那边的,三殿下自然帮长公主,这宫里头,哪次争执不是为了这些?”
“咳咳。”我轻轻咳了一声。
两个小宫女猛地回头,见是我,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行礼:“参见四公主殿下!”
“惊扰殿下了,奴婢这就走!”她们说着,连扫帚都忘了拿,一溜烟跑了。
我望着前面渐渐平息的争执,司承被司末拉着,仍在愤愤不平地骂着;司屿整理好衣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背影透着几分冷傲。
青樱在我身边轻声道:“太子与长公主的矛盾,怕是越来越深了。”
我没说话,只是望着那抹朱红的宫墙在竹林间隙里若隐若现。这墙里的风浪,才刚刚开始。
宫宴设在太和殿,殿内烛火通明,金盏玉碟在光下泛着冷光。舞女们正旋着水袖起舞,绯红色的裙摆铺展开来,像极了开得正盛的罂粟,旋转间带起阵阵香风,却掩不住空气中暗流涌动的紧张。我坐在角落的席位上,面前的青瓷碗里盛着甜糯的年糕,用银簪轻轻划开,热气氤氲了视线——心里清楚,这场看似歌舞升平的盛宴,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陛下万寿无疆——”
随着司仪官的唱喏,送礼环节开始了。皇亲国戚们按品级依次上前,金银珠宝、奇珍异玩流水般呈上,山呼万岁的声音震得殿梁微响。我漫不经心地舀起一勺年糕,忽然听见太监尖细的唱名:“微臣魏氏,携次子魏千墨,恭贺陛下圣寿!”
魏字入耳,我手一抖,年糕差点掉在案上。抬眼望去,只见殿中跪着父子二人,身形挺拔的少年正是魏千墨。他今日换了身墨色锦袍,褪去了元宵夜的跳脱,多了几分沉稳,却在抬头的瞬间,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我。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勾起唇角,竟对着我极轻地笑了一下。
“完了完了……”我猛地低下头,心像被猫爪挠了似的乱跳。他认出我了!早知道今日他会来,当初就不该随口编什么“南苑”的名字。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找个身份圆过去——镇南将军的女儿姓南,可人家分明就坐在前排,正端庄地捧着茶盏;城东富商的侄女?可瞧着也不像……
“算了。”我咬了口年糕,甜味里竟尝出几分涩。反正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论起来,是我占了上风——我认得他,他却认不出我,这点小亏,该他吃。
正想着,殿内忽然响起一阵骚动。舞女们的舞步乱了,宾客们纷纷抬头张望,只见一个小太监捧着个卷轴上前,尖声道:“启禀陛下,宫外递来无名氏贺礼,说是一幅《百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