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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镜中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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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永平三十年,夏至。
雨水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宫廷的琉璃瓦上,些许花瓣被打落,让原本金碧辉煌的殿宇格外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昭阳殿内,俨然都是穿着素白孝服的妃子与皇子皇女,哀声遍地,缠绵不绝。
大行皇帝殒身刚满三日,众位妃嫔痛哭不止,有的许是因着和皇帝多年的情谊,但更多的却是为着她们以后的路,哭的不仅是大行皇帝,更多的是她们自己。
任谁都知道,在这宫里,没有子嗣的妃嫔,是要被拉去殉葬的。
如今大行皇帝丧仪未过,还容着她们多活了几日,但时间总归是个不讲情面的判官,钟若敲响,她们的芳魂,只怕也得随着大行皇帝去了地下。
宁晏一身素服走到了昭阳殿所供奉大行皇帝的地方,燃了一炷香,烟波袅袅升起,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神情哀伤。
一旁的旬家宝不禁咂舌,又细细打量了下这位最年轻的异性藩王,因着国丧,他未着任何配饰,只是将发丝简单束起,从侧面看去,这位青王殿下鼻翼高挺,一双桃花眼生的勾魂摄魄,却捕捉不到一丝情绪,自带矜贵气息,叫人高不可攀。
旬家宝见过他的次数算不得多,数来也不过四面,他身为皇帝的总管太监,这些大臣的样貌,是该时刻牢记于心中的,第一次见这位青王殿下,是在永平二十四年的冬天。
昭阳殿内燃着帝京城内专供贵族和皇室所用的金丝炭,让殿内暖的犹如春日。那一天,宁晏以策论魁首的名头来觐见皇帝,彼时也不过是个十六的少年,他记得,少年那日着了一身浅紫色大氅,身量高大,立于皇帝跟前,像极了冬日里的松柏,任多重风雪压身,我自岿然不动。
再然后,便是他映入眼帘的好相貌,气质冷峻,但相貌生的,实在是好,旬家宝是皇帝身侧的人,天下间极好的皮囊也算见过无数,可仍旧在心中赞叹着此少年的容貌,加之周身的贵气,怕是帝京独一份的英杰。
那一日皇帝问他,为何不穿他所赏赐的金丝玉带,当时尚且是白衣之身的宁晏答道:“百姓于风雪之夜衣不蔽体,宁晏不敢享乐。”
这般胆子,怕也是御前独一份。
皇帝听后久久不说话,第二日便召来了心腹大臣,整顿了好几桩积年旧案,当时帝京的百姓,无不交口称赞。自此之后,皇帝对他的倚重越发强烈,以白衣之身,三年光阴便擢升至侍郎之位。
后来的宫宴上,皇帝才知,他竟是中书令之子,皇帝大喜过望,于永平二十九年,将宁晏调往青州,亲赐青王之封。
这位青王殿下,行事风格同他周身的气质一般无二,天地间无甚可入他眼,手段凌厉,在外素有冷面恶名,将半数朝臣得罪了个干净,偏皇帝赞赏,如今的青州,兵强马壮,俨然是九州中的佼佼者。
如今大行皇帝薨逝,只怕未来的新帝亦不可小觑这位青王。
宁晏将眼神落到了后排跪着的女子身上,于殿中央跪着,稍上了些年纪的女子起身凑来。
这位正是大行皇帝的原配皇后郑氏,皇帝生前不好美色,因此宫中的妃嫔也远不及其他皇帝,这位皇后为大行皇帝诞下一子三女,如今储位未定,这位郑皇后的心思也昭然若揭。
“青王一路辛苦,大行皇帝生前最是倚重青王和中书令,如今朝堂还全指着您等忠臣良将呢。”
一个皇后将身段放低至此,倒也真是罕见,跪在后排的女子不禁冷笑,却让宁晏捕捉到了她的变化,她将头浅浅抬起,对上宁晏的目光,反而更加得意。
宁晏没有驳了这位郑皇后的面子,冷声道:“本王一路有些辛苦,先去嘉福殿歇息,片刻后再来。”
不等郑皇后拒绝,宁晏兀自走了出去。
身后的女子咳嗽几声,郑皇后立刻收回了刚才的那副好脸色,不悦道:“玉美人,你失态了。”
玉凰行了个大礼,道:“臣妾自知失态,不敢再为大行皇帝守灵,自请反省。”
郑皇后早不将这些没有子嗣的妃嫔放在眼里,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玉凰和一旁的侍女也识趣地离开了昭阳殿。
侍女蝶衣忍不住问道:“美人方才为何……”
蝶衣突然停住了话语,原是那位青王殿下挡在了他们回寝殿的路上,一贯淡然的脸上冷的没有一丝表情,分明是夏日,温度却降到了冰点。
宁晏仔细注视着这位玉美人。
玉凰的容貌是极明艳的,灿若玫瑰,颜如朝霞,一身素服却将身段勾勒得无比窈窕,肤色白皙,一双眼动起来仿佛天下尽在囊中,神色变幻间却又楚楚动人,活脱脱妖姬的相貌。
宁晏周身气压很低,玉凰却视若无睹:“青王殿下,皇后娘娘可还等着您呢,您怎么不去瞧瞧,美人哭的梨花带雨,可怜劲儿的,听闻您还没娶妻呢。”
宁晏一旁的侍从沉沙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这是哪个不知生死的美人,皇宫中有子嗣的妃嫔不多,连郑皇后都要靠主子这位青王扶持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更别说这没有子嗣的年轻美人,竟然公开调戏起了自家主子。
宁晏近身,一把掐住了玉凰的脖子,眼神中尽是不屑:“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我面前活着说出这些话的,至于你,本王从不和死人计较,你能多活几日,凭的是你的言行,若学不会谨言慎行,本王也不介意送你上西天。”
宁晏这一掐不过用了两三分的气力,但对玉凰来说,窒息感十分强烈,宁晏将她放下后,玉凰兀自咳嗽了几声,她的脖颈本就白皙,瞬间起了红痕,格外明显。
玉凰不恼,摸了摸脖颈后,笑道:“青王殿下,记住你今日的话。”
玉凰向前走去,和宁晏是相反的方向,二人肩头擦身而过,宁晏是一如既往的冷冽,玉凰却像个得逞的孩子般朝寝殿的方向走去。
侍女蝶衣这下对自己的主子目瞪口呆,放眼这些无子嗣的妃子们,哪个不是在为着自己的前途哭一哭,能抱上大腿便立刻冲上去,青王是何等靠山,凭自家主子这气派,这容貌,哎,怎的偏偏生的这般性子。
蝶衣无奈追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