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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超龄儿童 ...

  •   已经将近十点半,沈弋的生物钟很自觉地提醒她,是时候上床睡觉了。
      但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那个人是宋乘月,她仍旧觉得直播间的那个Moon,或许就是她邻居的这个月亮。
      带好耳机,沈弋点了播放键。
      这还不能算作是一首完整的歌。
      歌的旋律和刚才从宋乘月家里传出来的很相似,但并不一样。曲子显然经过深思熟虑,被人精心的完善过。相较最开始的略有滞涩,进步了不止一个层次。
      沈弋懂得不多,但也听得出来,虽然只是demo,但加上各种和弦和鼓点的配合,完成度其实很高。
      短暂的前奏过后有片刻的停滞,正当沈弋以为出了什么故障时,宋乘月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切入。

      不是歌词,只是哼唱。清亮的嗓音在电流的轻微修饰下,带上了一丝空灵的质感,像月光下浮出海面的鲛人,用人类无法理解的韵律,吟唱着孤独与渴望。
      乐器的声音次第加入,簇拥着她的声线,让歌声更加惑人。
      即便与鲛人语言并不互通,但依然叫水手抓心挠肝。

      沈弋此刻才确信,刚刚和宋乘月的对话真的有些误差。
      这曲子虽未完善,至少作词部分还尚未完工,哼唱中还夹杂着一些清晰的唱词,但她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创作者为其赋予的蓬勃力量。
      沈弋觉得自己似乎看到那画面了。
      不是具体的场景,而是一种流动的色彩。
      有着深蓝的底,金线般的旋律穿透黑暗,挣扎着向上,最终在某处迸发出一片柔和的、充满希望的光晕。
      一曲终了,余韵在安静的房间里缓缓消散。

      沈弋摘下耳机,沉思片刻,拿过惯用的便签本和钢笔。样曲播完,她拿起纸笔,开始苦思冥想。
      既考虑如何给出反馈,又疑惑宋乘月为什么偏偏要找她这个非专业人士询问意见。
      分明可以找乐队里的人的。
      难道真的吵架了?沈弋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天帮宋乘月搬家的男生,宋乘月叫他小天才的。

      那么待会儿宋乘月过来,问?还是不问?
      她摇摇头,把自己从这些复杂的思绪里拽出来,别人的闲事想那么多做什么,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多。
      宋乘月的Demo结束时,沈弋对着面前的白纸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邻居,在音乐里展现出了非凡的才华与天分。即便沈弋平日极少涉猎流行乐,也能分辨出其中的灵气与完成度。
      只是,她毕竟是个门外汉。斟酌良久,她最终只在纸上留下几句最直观的感受。可写完,她自己看了看,又觉得自己这些描述过于抽象,对宋乘月未必有用。

      想了想,她另起一页,重新开始思索。
      宋乘月来的很快,可能是太急切了,沈弋才写了没多少,就听见自家常年静音模式的门在今晚第二次发出巨响。
      但愿邻居不会投诉,沈弋这样想着,开了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宋乘月就带着一身湿热水汽和浓郁的柑橘味沐浴露香气挤了进来。她头上囫囵包着干发帽,几缕头发湿漉漉地贴在绯红的颈侧和脸颊,那红色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姐姐,怎么样?”她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沈弋刚放下笔,门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近乎砸门的“咚咚”声。她眉心一跳,起身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宋乘月就带着一身热烘烘的湿气挤了进来。她头发包在干发帽里,几缕湿发贴在通红的颈侧,脸上也烧得绯红,但眼睛却亮晶晶的。
      “沈弋姐!你听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没睡!”

      她一进门就开口,语速很快。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那种感觉?就是很安静,但是底下又在使劲往上顶的感觉?”
      沈弋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经换了个话题,眼睛扫过茶几上的便签本。
      “姐姐你写字真好看,跟你人一样,又干净又有劲。昨天那花也特别好看,向日葵配桔梗,你怎么想到的?我就只会买红玫瑰。”
      沈弋微微摇了下头,示意没什么。

      “真的,你别摇头。”宋乘月跟着她走到沙发边,很自然地坐下,“你肯定不知道,我那天在咖啡馆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这么‘定’。像幅画似的,周围再吵都吵不着你。”
      她说着,自己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这个比喻。

      “不过后来发现,你其实心特软。真的,沈弋姐,你别不承认。你看你又帮我付咖啡,又送我花,还给我药。”她掰着手指数,脸上笑着,但眼神很认真,“我那天在门口想了好久,你明明好像挺烦我的,怎么还做这些。”

      沈弋顿了下,轻声说:“没有烦你。”

      “真的?”宋乘月立刻追问,身体往前倾了点,“那你就是……就是比较喜欢安静?我懂了,我确实有点吵。我朋友也老说我,宋乘月你闭嘴吧,耳朵疼。”

      她说完自己笑了,笑完又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不过姐姐,我觉得我们可以中和一下。你太静了,我太吵了,平均一下正好。”她越说越来劲,“真的,你试试多说话,我试试少说话。你教我画画,我教你弹琴,怎么样?”
      沈弋看着她烧得发亮却还在不停说话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一个“嗯”好像给了她鼓励,宋乘月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我就知道!你也觉得可行对不对?其实我吉他弹得还行,真的,不是我吹。下次我弹给你听,不,明天,明天我好了就弹。你喜欢什么风格的?慢歌我会好多,快歌也会……”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脸颊的红晕从两颊蔓延到耳朵尖。
      “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太多了?可我看到你就想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别嫌我啊,我慢慢改。但今天先让我说完,我憋了一晚上……”
      她又咳嗽起来,这次咳得有点急,停下来时喘了口气,声音明显比刚才哑了一点。
      “其实吧,我就是……就是特别高兴。”她声音低了些,但语速没减,“那首歌,我卡了半个月了,今天突然就通了。然后第一个就想给你听。你说这是不是……”
      她又开始说曲子,说那个的感觉,说和弦怎么改的,说鼓点加在哪里合适。

      话语像开闸的水,一句赶着一句,沈弋怀疑她中间是不是根本不需要喘气。
      沈弋静静听着,偶尔点一下头。
      她看着宋乘月的脸越来越红,不是害羞的红,是那种不健康的、滚烫的红。
      看着她的眼睛越来越亮,亮得有点涣散。
      看着她的嘴唇开始发干,但她还在不停地说,舌头好像跟不上脑子的速度,有些字开始黏在一起。
      “姐姐,我是不是又说太多了……”
      宋乘月忽然停下来,舔了舔嘴唇,眼神有点茫然,“我怎么有点……晕。”
      她晃了一下,伸手扶住沙发扶手。
      “水……”她哑着嗓子说,眼睛在茶几上寻找,“我嗓子好干……”

      沈弋心头闪过“不妙”的念头,刚站起身要去倒水,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闷响。
      回头时,宋乘月已经歪倒在沙发上,眼睛闭着,嘴还微微张着,像是那句话没说完就突然断了电。她蜷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胸口还在急促地起伏。
      安静来得太突然。
      沈弋站在原地,看着沙发上那个一秒前还在滔滔不绝、现在却彻底安静下来的人,那句没说完的话好像还悬在空气里。
      “!”
      沈弋站在沙发边,感到一阵罕见的无措。
      ……

      寂静在房间里弥漫。几分钟后,沈弋认命般叹了口气。
      她先接了杯温水,试着轻轻叫了宋乘月两声,回应她的只有含糊的鼻音和更深的蹙眉。发烧的人需要散热,但这湿头发……沈弋的目光落在那还在往下滴水的发梢和半湿的干发帽上。
      她从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此刻,却不得不尽量轻缓地,解开那个包得歪歪扭扭的干发帽。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宋乘月滚烫的耳廓和脖颈时,沈弋像被细微的电流蜇到,迅速缩回,深吸了口气,才继续动作。
      长发散开,湿漉漉地铺在沙发靠背上。沈弋取来吹风机和一条干毛巾。

      她先用毛巾尽量吸去多余水分,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瓷器。然后,她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这个距离让她稍有安全感,打开了吹风机的最小档。
      暖风嗡嗡作响,沈弋一手轻轻撩起宋乘月的长发,另一手握着风筒,小心地保持着一段距离,让暖风缓缓拂过发丝。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手指直接触碰对方的头皮,只是捏着发束中段。暖风烘烤下,柑橘香气混合着病人特有的燥热体温,形成一种极具存在感的气息,笼罩了这小小角落。

      她得以近距离看到宋乘月此刻的模样。
      停止了喋喋不休,她睡得极不安稳,长睫毛不时颤动,干燥的唇微微张开喘息,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热度。
      身上那件印着俏皮外星人图案的浅蓝色棉质睡衣,大概是她衣柜里最柔软的一套,此刻领口歪斜,露出一截泛红的锁骨和瘦削的肩膀。

      她整个人侧蜷在沙发里,手臂无意识地环抱住自己,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睡姿,没那么聒噪,还有些脆弱。
      沈弋忽然想起当小学老师的表姐说过的话:小孩子不懂什么叫“累到极点”,他们只会玩到身体撑不住,然后瞬间“关机”。
      看着眼前这位瘫软在沙发上的“超龄儿童”,沈弋嘴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还真是。”
      吹干头发,沈弋继续犯难。
      把她安置在哪里?

      她家里从来不留人夜宿,怎么会莫名其妙地闯进来一个人要在自己家里住一晚的?
      家里的客房更像一个整洁的储物间,主卧则是绝对不可能拱手送人。

      她在沙发旁站了片刻,目光扫过宋乘月烧得通红的脸,最终做出了决定。
      她从客卧抱出一床轻薄但保暖的羽绒被。
      展开时,她动作有些僵硬,不太熟练地将被子盖到躺在沙发的宋乘月身上。为防止透风,又简单掖了掖被子。
      做完这些,她退后两步,看着沙发上被被子包裹、只露出一张不安睡颜的宋乘月,感觉异样。

      多了一道陌生的呼吸声。

      她也该休息了。
      睡前,她特意把闹钟调早了近一个小时。
      必须在她醒来之前离开——这是沈弋脑子里最清晰的念头。她无法想象明天一早,两人在晨光中面面相觑的尴尬场景。
      然而,翌日清晨,当沈弋洗漱完毕,轻手轻脚准备直接出门时,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沙发。
      宋乘月似乎翻过身,现在面朝沙发背蜷缩着,被子裹得很紧,只露出一点毛茸茸的发顶,呼吸声比昨夜平稳些许,但依然沉浊。

      沈弋在玄关停顿了片刻,鬼使神差地折返,走向厨房。
      她动作麻利地烤了两片金黄的吐司,煎了一个边缘焦脆、蛋黄莹润的太阳蛋,又热了一杯牛奶。将早餐连同水和一片退烧药放在托盘里,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药,一次一片。早餐趁热吃。走时带上门。
      ——沈弋”
      款式简约的便利贴上写着沈弋清瘦的字。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拿起钥匙和包,悄然拉开门,又轻轻合上。将温热的早餐和复杂的心事,都留在了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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