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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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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江寒八岁封王,回首古今,这般小的年纪,如此荣宠,绝无第二个。
曾经的皇室,以为这位皇子深受盛宠,最是得皇帝看重。
可封王后,皇帝并未赐下封号,民间和宫廷,一直以排行称呼。
不久后,皇帝下令,以其生母身体有恙为由,母子二人前往北境避世养病。
自此,整整十三年,燕江寒没再回过上安。
“陛下这般做的原因,背后人都是议论纷纷,但说得最多的一种,无异于七王爷生母身份卑贱,所以他也不受重视。”
回到房间,已是入夜。
床头放着一张矮桌,洛须衣撑着下颌,坐在床沿,刚才沐浴过,荷叶在为她绞干湿发。
露珠一边为她捏肩,一边将知晓的消息一一告知:“关于七王爷的事,大多是皇室密辛,奴婢了解得也不多,其他的便不知晓了。”
至于她刚刚说的那些,民间早有传言,不是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只是碍于天子,没有人敢当面置喙,拿出来瞎嚷嚷。
洛须衣自是不知情。
她只知圣上有位七皇子,八岁封王,风光无限。
却不知他八岁离乡,十三载归来,至今为止仍无封号。
而这一切,皆是那位,他名义上的父亲所为。
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有些发闷,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出不了气,却苦楚生涩。
烛光摇曳跳动,照亮了她的一侧脸颊。
洛须衣偏过头,望着那盏燃了半截的灯烛,喃喃自语:“北境的雪,会很大吗?”
上安城并非没雪,但偏生洛须衣出生以来,她从未瞧过一场,那般白银素裹,漫天大雪。
露珠眸子一亮,兴冲冲道:“小姐喜欢雪?听说北境年年大雪覆盖,能淹到人膝盖头呢,若有机会,让公子带您去瞧瞧!”
少女眼中没有对那般场景的向往,听到这话,眸子中的光又暗淡了些许。
荷叶无奈地瞧了眼露珠,又望向自家主子,语气担忧:“小姐可是有心事?”
洛须衣顺着胸前的一缕发丝,情绪莫名地低了些:“没有,只是心中有些疑惑。”
一个寂寥之地,他那么爱说爱笑的一个人,是怎么度过那些日子的呢?
明明他那时,也才八岁。
现在季节入了夏,头发也不像冬日,许久都干不了。洛须衣摸了下发梢,已经干了九成,朝荷叶点头:“可以了,你们先下去吧。”
按照习惯,露珠守上半夜,荷叶应声退下,先行回了房间。露珠也收拾干净东西,准备去外间歇着,临走前,洛须衣叫住了她:“给七王爷送去的帖子,可拟好了?”
露珠回声:“先前刚拟好,今日天色有些晚,于是奴婢想着明日清早再送去。”
“嗯。”洛须衣犹豫了小会,“到时候,你顺便跟王府的下人打听打听,七王爷有没有忌口之类,免得冒犯了王爷。”
“奴婢省得,小姐放心吧。”露珠俏皮地笑了笑,又为她理了一番被褥,严肃道:“小姐晚上,可莫要踢被子。”
脸颊一阵发烫,这小丫鬟竟敢当面取笑她,洛须衣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嗔道:“你这死丫头,还不快出去,我要睡觉了。”
说着,她迅速地躲进被子,脑袋埋进被褥,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
露珠笑着捂住嘴,关好窗户,吹熄了灯烛,悄声退了出去。
等了小会,外间传来窸窣声,应是露珠在地上铺褥子。
又过了不知多久,四下寂静无声,乌云散去,露出一轮弯月,挂上天穹。
眼睫乱颤,紧闭着的眼帘下,眼珠转了几圈。
毫无睡意,一双眸子缓缓睁开,满目清明。
洛须衣扯下被子,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窗棂透进一丝月光,像糖霜一样,闪着细碎的亮,洒了小片在床沿。
百无聊赖间,想起什么,她翻了个身,撑着身子趴在床上。
伸出手,从床头柜中摸出了一个小木盒。
盒子没上锁,盖子被缓缓打开,一个水绿色的瓷娃娃乖巧地躺在里头。
屋内暗淡,瓷娃娃却似自带了一层光,散发着淡淡的荧绿。
手心握着那个娃娃,指尖碰上它的眼睛,又大又圆,像铜铃一般。
跟燕江寒的一点也不一样,他是丹凤眼。
挪到嘴巴,那嘴角咧到了耳根,笑得像个憨态的福娃娃。
她又嫌弃地戳了一下,唇型也没有燕江寒的好看。
还有眉毛,黑漆漆糊成一团,而他的,根根分明……
突然,她愣住,直勾勾地望着手心的娃娃。
这两张脸,一点都不相似。
即便如此,她怎么会想到那样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呢?
心跳稍稍加快了些,懵懂的萌芽悄悄破土而出,开满了一大片旷野。
犹如烫手山芋,她将娃娃扔进盒子,一把丢到了一边,展开手脚,大字一展躺在了床上。
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房梁,面容没有波澜,内心深处却像激起了骇浪,一道跟着一道,前赴后继,扑涌而来。
许久,洛须衣茫然地眨了下眼,脸上微微发烫,双手捧着两颊,皱了下眉。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想起了燕江寒,而且现在,满脑子都是他。难不成是因为睡前听了他的故事,所以看到什么,都有他的影子吗?
她拿起一个软枕,抱在怀中,在床上左右翻滚起来。
扪心自问,那瓷娃娃跟他像吗?
答案显而易见,一点也不像。
那水绿色的瓷娃娃憨态,而他生得那么好看,又是王爷,会武功,习医术,嘴毒了些,却总是能说到她的心坎上。
她摇了摇头,一股脑想的全是那人的优点,脑子里有一团线,越想越多,缠得越紧。
翻来覆去许久,直到天际亮起一丝朦胧晨光,床上的人才渐渐睡了过去。
……
初八那日,洛须衣早早地便被露珠跟荷叶逮了起来。两个小丫鬟比她还兴奋,手中备着两套华服,小心翼翼展到衣架上。
一套水红色的轻纱长裙,另一套嫣紫色。
露珠:“小姐,这是公子早一个月便去秀娘那定制的,您看看今日穿哪套?”
洛须衣正坐在妆奁台前,由着荷叶上妆,闻言,睁开眼望了过去。
料子是极其上乘的香云纱,做得轻薄,这即将入夏,穿着也不会闷热。
两种颜色都是她喜欢的,平日穿惯了红衣,今日倒是可以换个心情。
指尖转了两圈,落到嫣紫色那身:“就这件吧。”更何况,还有燕江寒在,好歹是个王爷,紫色显得温婉,不易出错。
洛须衣出门时,两辆马车已经在府门外候着。
前方是洛青海的车架,后面一辆则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洛凌云牵着一匹白马,安静伫立在一旁。
看见她来了,他缓缓几步上前,欣慰道:“你还是选了这件。”
她懂事,知道在何种场合,如何打扮行事,他向来不用担心。
洛须衣提起裙摆,轻轻转了一圈,像个小女孩般,眸子亮晶晶地求夸赞:“可好看?”
“自然。”洛凌云伸出手掌,扶着她上了马车,最后才翻身上马,慢慢行驶在马车身侧。
云乾楼外,一队常服装扮的亲兵围在四周,小厮在楼下大门口候着,恭候着贵人。
洛凌云包了一天的场子,楼内早已清空了人,除了伺候的下人,不见半个多余的影子。
洛家的车驾到时,楼下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迎了上来,先朝马车内行了个礼:“可是洛将军?”
洛青海掀开车帘,露出面容:“正是,你是七王爷的手下?”
侍卫弯腰恭声回道:“王爷已在楼中等候,让属下等人来迎接将军和洛小姐。”
马儿低声嘶鸣了声,车轮停下,听到谈话声,洛须衣探出脑袋看了眼。
席面约在午时,从洛府出发,洛青海特意提前了点时间,早了一柱香时间到这。
没曾想,燕江寒竟然更早。
丫鬟站在身侧,洛须衣踩上马凳,动作缓缓地下了车,立在原地,抬手整理了一番衣襟。
没有铜镜,瞧不见面容,她偏过头问道:“帮我瞧瞧,发饰什么的,可有乱?”
二人齐齐摇头,露珠偷笑了声:“很是好看,就算凌乱,小姐也是个美人呢。”
“贫嘴。”洛须衣点了下她的额头。
荷叶也跟着打趣道:“小姐今日似乎格外注重打扮,倒是少见。”
在马车上,她坐得板正,像是怕颠簸,弄歪了发髻,还一直理着鬓发。
正低头调整着香囊的洛须衣:……
她清了下嗓子,一脸严肃:“这不是七王爷在场吗?若是被笑话了去,丢的可是洛家的面子。”
寿星的话,无人敢质疑反驳,两人对视一眼,默默低下头。
包间定在二楼,屋子宽敞明亮,还摆放着几瓶紫藤花,成串悬在瓷瓶中,挂满瓶身,垂落到地面。
一踏入房门,一股淡雅的香味窜入鼻尖,萦绕在四周。带有淡淡的甜味,有点像龙眼葡萄,还夹杂着浅淡的草木气息。
燕江寒侧身坐在窗边,一条长腿直直平放着,另一条屈膝靠在矮桌边缘,手腕随意搭在膝头,小口酌着烈酒。
听到脚步声,握着酒盏的手指微顿,他向后靠了下,不紧不慢地抬起头。
窗外习过一丝微风,鬓边的发丝被轻轻卷起,拂过长睫。
他下意识闭上了眼,视野短暂地消逝了一瞬。
待发丝回落,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缓缓睁开。
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其中一抹紫色的光亮,尤为显眼注目,衬得周围所有人都黯然失色,恍若不存在一般。
瞳仁微微睁大了些,一身嫣紫色的少女,就那般不顾道理,横冲直撞,明晃晃跌进了眼底。
充斥全部,没有半分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