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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当堂释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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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淮序在牢中待的时间不长。
他没有急于要掬月给一个答复,只让她放空杂念,安心休息。
等人一走,掬月望着那人消失的转角,唉声道:“说了那么一大通话,现在要人不去胡思乱想,怎么可能!”
之后一连几日,虽不见祝淮序,但小红却是日日能到狱中探望。
时不时地也带来些外头的消息。
“祝大人这些天一直在外头奔波,听说将城中的药铺都翻了个底朝天,就为寻到那毒药是从哪里卖出去的。”
“姑娘,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咱们铺子的客人都说要为您请愿,绝不相信您是杀人凶手!”
“陈师傅这两天身体不好,我就让她在家歇着。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找大夫给她看了,说是没什么大碍。”
“还有池兰姐姐,她给你炖了鸡汤,你喝点不?”
小红絮絮叨叨,盛了一碗鸡汤,自己的肚子倒先叫了起来。
掬月看她小脸一红,笑着问:“要不一起喝点?”
小红赶紧摇头:“我不喝,姑娘你太瘦了,得补补。不过在这儿还是不方便,等你出去了,我一日三餐给你做好吃的。”
“你?好吃的?”掬月听她说着话,心情也不紧张,起了逗弄的心思。
“姑娘!”小红不服气,“我的手艺进步了,等您出去就知道了。”
听小红反复提起出去,掬月放下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
她这句感叹的尾音还没落地,第二日,天方大亮,就有差役开了门锁,将掬月提了起来。
“衙差大哥,这是去哪?”
“还能去哪,自然是上堂了,走吧。”
公堂之上,衙役执杖分列两侧,那一声声低沉威吓的威武,反复碾轧人的神经。
此案是公开审理,因月裳集的名号响亮,这件案子在城中已经沸腾了半个多月,甚至赌档都有人开押这凶手究竟是谁。如今开庭审理,到场看热闹的闲人不在少数。
已入深秋,青石板地面透出渗入骨髓的寒意,透过单薄囚衣,直直刺进掬月的膝盖骨缝里。
掬月跪在堂下,头顶是明镜高悬的匾额,这地方不免叫她想起那一日用的刑,想起那一日的孤立无援。
直到,一个身影走到她的身侧,站定。
祝淮序没有穿官服,他今日的身份,并非朝廷命官,而是掬月一方的状师。
他只是站在那里,只是目光交汇,就如同一座坚固的山峦,骤然隔断了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冰冷压力。
胡县丞端坐主位,脸色比往日更加阴沉。他没料到这个案子引来个翰林院的编修不算,还招惹了大理寺的人。
律法并未禁止官员在特定情况下为亲友辩护,何况祝淮序手续齐全,以暂卸公务、陈情辩冤为由,堂堂正正站在了这里。
他直觉不好,只是面上仍旧故作镇定。
“啪!”惊堂木响,胡县丞强打精神,沉声道:“升堂!带人证、物证。”
“嫌犯掬月,你谋害王赵氏一案,今日再审,你有何话说?”
掬月尚未开口,祝淮序已上前半步:“大人,祝某代掬月陈情。此案所谓人证物证,实乃漏洞百出,构陷诬告。现有新证呈上,可明真相。”
胡县丞眼皮一跳:“哦?有何新证?莫非你要推翻府衙仵作与药师的验断不成?”
“非是推翻,乃是纠偏。”祝淮序目光锐利如电,叫胡县丞不敢直视。
他早听说过这位大理正的凶名,该不会真叫他找到了破绽,要推翻此案吧?
他额间汗大如豆,才刚刚擦去,又听那祝阎罗继续道。
“大人,这是祝某请来的仵作姜老,行伍出身,验尸四十载,经验丰富。我想请他将复验所见,当堂禀明。”
他说着示意身后跟着的一名老仵作上前,那仵作头发花白,面容古板,正是祝淮序暗中请托复验之人。
“禀大人,姜某复验了王赵氏尸身。其面色青黑、口鼻确有中毒之相,与碧落之毒表症相似。”
他话锋一转:“然而,细查其双手十指,指甲根部呈乌紫色。眼睑下、耳后有多处针尖大小之溢血点,掰开口腔,舌根处亦有轻微水肿。此等症状,更符合急症心悸、血行骤乱、窒息而亡之征象。结合其年岁与邻里所言其素有气喘胸闷之疾,姜某认为,王赵氏死因,急病突发为主,即便身有微量毒素,亦非致命主因。”
堂下一片哗然。
闹了半天衙门竟然连死因都查错了。
原先作证的府衙仵作脸色一变,想要反驳,被祝淮序冷冷一眼扫过,竟一时语塞。
胡县丞脸色难看:“即便有心疾,又如何证明不是毒药诱发?那毒衣上的毒药又作何解释?”
“这正是第二处疑点。”祝淮序不慌不忙,“观王赵氏尸身,胸口背后皮肤并无异状,可那件毒衣前后皆染毒药,若是穿在身上,必然会留下痕迹。”
胡县丞还要再辩,却听祝淮序又道:“碧落此毒,凡售出皆可查。祝某查遍京中各大药铺,近日皆无人购买。唯独...”
他拍了拍手。
任差役押着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男人上堂。
“此人乃黑市的生意人,姓焦,常做些见不得光的药材买卖。”祝淮序声音平静,却平白叫人喘不上气,“焦三,将你之前所言,再向堂上大人陈述一遍。若有半句虚言,后果你自然清楚。”
那焦三磕头如捣蒜:“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回...回大人,大概一个半月前,确实有位客人来小店问有没有能杀死牛的毒药,小人给他介绍了碧落。”
“那客人戴着幂篱,遮得严实,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听不出年纪籍贯,但看身形举止,是个年轻公子。他出手阔绰,直接要了足够毒死好几头牛的份量。”
胡县丞听那人带着幂篱,心中一松:“你说你没看见买药之人的长相?”
“是,没看见。”
没看见好啊,只要没看见长相那就有文章可做。
只是还没等胡县丞高兴半刻,就听那祝淮序又问:“你虽没看见他的长相,却有能证明他身份的物件,是不是!”
“是是是。”焦三赶紧从袖口中翻出一块玉坠,“小人贪财,见他那装银票的荷包绣工极好,料子也金贵,就知他富贵。所以,趁他不注意,偷摸了他腰间一块玉佩。”
祝淮序接过玉佩,高举示众:“大人请看。此玉质地绝佳,刻工非凡,而这个明字,也并非掬月名中任何一字。”
说到此处,他转向胡县丞,见他额上早已经冷汗涔涔。
掬月也没想到短短几日,他竟能将案子查到如此地步。原先刚上堂时的惶恐已经尽数散去,自心里生出一股底气。
她信他说的,能将自己带出去。
“竟有这等事,把那玉佩拿来,我要好好查一查这玉佩究竟是何人所有。”
“诶,大人,这倒不必。祝某已经查证,这枚玉佩乃是由宝月阁卖出,乃是琼衣坊少东家赵启明所有!”
“哗!”
公堂内外彻底炸开了锅。
“天老爷,琼衣坊的少东家?!”
“难怪,我就说月裳集的掌柜贯来和气生财的,哪像是会下毒的人!”
“原来是同行倾轧,这也太毒了!害人性命,还要栽赃。都说琼衣坊今年生意不佳,却不将脑子用在制衣上,竟然想靠这些歪门邪道来取胜。”
“琼衣坊这是想把月裳集往死里整啊。”
胡县丞握着惊堂木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猛地一拍,声音却远不如先前中气十足:“肃静!公堂之上,岂容喧哗!”
完了,完了,真叫这祝阎罗查了出来。
他强自镇定,看向祝淮序手中的玉佩,眼神闪烁,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纵然此玉佩与琼衣坊少东家有关,焉知不是他人盗取或仿造,蓄意陷害?单凭一黑市盲流之言,就断定赵启明购毒栽赃,是否有些武断?”
他这番说辞和当初证据不全就要定下掬月之罪的说法全然不同,若非实在昏聩,必定是收受了好处。
只是今日救掬月出去要紧,这位胡县丞的账且留待日后再算。
“大人所虑甚是,这些还需细细查证。只是有如此多的疑点,再说是月裳集的掌柜下毒,实在牵强。不如再将那位月裳集的人证刘玉娘带上来询问,看看事实究竟如何。”
祝淮序办案多年,审讯过的凶徒恶匪不知凡几,那些真正狡猾如狐、心硬似铁的亡命之徒,在他面前也无所遁形,何况是刘玉娘这样一个普通妇人?
不过将刘玉娘之子在赌坊挥霍的借据、押票放到她的面前,她的身子便摇摇欲坠,承认是收钱做得伪证。
真相轰然洞开。
祝淮序面向堂上,一锤定音:“大人,如今真相已明,王赵氏之死与掬月所售衣物无关。所谓毒衣,系有人购毒炮制,意图栽赃;所谓人证,也被人以财势胁迫做了伪证,掬月纯属无辜蒙冤。请大人当堂释放掬月,严惩真凶!”
胡县丞面如死灰,瘫坐椅上。
得赶紧同那琼衣坊割席,别将自己牵扯进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