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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没人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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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将潘娘子同春风楼兰馨姑娘的衣裳送去之后,掬月的月裳集就没再开过张。
掬月对此情形分析之后,确实也总结出了现在的状况并非偶然,原因是多方面的。
第一自然是因为她自己手艺精湛,用料考究,设计独特,这就决定了她定价不菲,超过了普通百姓的消费能力。
第二嘛,就是时代局限。她一个铺子开在这里,也无其他的传播渠道,口口相传也有滞后性,短短一个月内的传播范围实在有限。更何况,她最近观察过,潘娘子收到衣裙虽是高兴,但一次还没穿出来过,恐怕是想等到中秋的时候再穿新衣。等到那时候,她这个现成的活广告才算是发挥了作用。
第三则是成衣定制非高频消费,不同于下馆子去搓一顿,不少百姓可是要等到新年时才能穿一次新衣。即使是在目标客群中,也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比如说如节庆、宴会才会来定一套衣裙。
最后就是她独自撑店,年纪又轻,容易来往的客人留下经验不足的印象。
如此一来,月裳集暂时的冷清就可以想见了。
虽知做生意不是简单的事,铺子也不可能日日开张,但这般冷清,难免让人心焦。
她出府时带的一百七十两银子,除去装潢铺子和进货压上的银子,也就剩下二十七八两,刚做的两笔生意又得了五两三钱。
三十几两银子还要预留一些周转,剩下的用来日常生活,日子真是过得紧巴巴的。
可要回本赚钱,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掬月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蹙眉思索着破局之法。
到底还是自己这间铺子的知名度太低,若是能结交上几个京中圈子里的夫人小姐打开局面,那情况又是大不相同了。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捷径可以走,师傅在京中高门大户人家中多少还有几分名气,只是最近几日她忙着温府大小姐出嫁的事,倒叫掬月不肯再去麻烦她。
正思忖间,有客进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抬眸望去,只见两位妇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那位,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穿着件绛紫色的杭绸褙子,料子虽不错,但颜色略显老气,裁剪也宽松不衬身形。她面容精明,下颌微扬,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店内扫视,带着几分审视。
跟在她身后的妇人则年纪稍轻,穿着藕荷色细布裙,神色怯懦,只亦步亦趋地跟着。
“哟,这料子看着鲜亮!”
前头的妇人是隔了三条街的那间王记粮铺老板的续弦赵捆水,人称一句赵大婶。她出身小户,一朝嫁了个有些家底的丈夫,最是掐尖要强,喜好排场又斤斤计较。
赵捆水早听说走马街这边新开了一家成衣铺子,衣服的样子新颖好看,就是价格比别家贵上半成。她一进店铺,目光瞬间就被店内假人模特身上那件渐变海棠红绣杨梅联雀的比甲给吸引住了。
看来那些个街坊倒不是没有见识,这家月裳集确如她们说得那般,衣裳做得不错。
赵捆水看着那件比甲眼中闪过明显的喜爱,但嘴上却啧啧两声,伸出戴着金戒指的手指,挑剔地捏起裙摆一角搓了搓,撇着嘴道:“手感不怎么样嘛,这绣花……针脚也就那样,细看也就唬唬外行人。”
跟着她的妇人闻声赶紧点头:“是,大嫂的眼光就是好。”
她说话声音不小,字字句句都未避着人。
掬月自然是都听见了,但开门做生意,能忍就得忍,她放下针线起身迎上:“夫人好眼光,这是新到的软缎,柔软亲肤,又舒适保暖。还有这刺绣的花样,也是最新的样子,您放眼去看,这京里绝对找不出第二家一样的花来。”
赵捆水撇撇嘴,松开手,又踱到另一边,指着那件蜜合色短衫并品蓝色上襦:“这件两件搭在一起倒是不错,这短衫的袖子花边也没见过,就是这颜色太素净了,穿着跟守寡似的。”
她自顾自地评头品足,仿佛真是行家一般。
她转了一圈,又瞧见那桌上摆的绒花发簪,眼神明显一亮,刚要伸手去拿,又忍了忍,终于将目光投向掬月,下巴抬得更高了些。
“我说小娘子,你这铺子开了也有些日子了吧?怎地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气啊?”
掬月好言好语:“铺子新开张,又是午后大伙休息的时间,您瞧,街面上都没几个人呢!夫人是想制衣?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样子?”
掬月把话题引开,却听那赵捆水指着假人模特身上的海棠红比甲问:“这件多少钱?”
“这件比甲上头花纹繁复,花了不少工,要七百五十文钱。”
“什么!”赵捆水一听那价钱,差点原地跳了起来,“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我说你这店铺怎么没人呢!原来是价钱定得太高,把人吓跑了。我听说啊,这附近都没什么人敢进你家门呢!”
她话语尖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打压之意,又补上几句:“要我说,你这年轻轻的,手艺肯定比不上那些老字号,价钱就该实惠些,薄利多销才是正道。”
“正是,正是。”她那弟媳在一旁缩着脖子,听赵捆水说完也跟着帮腔。只是偷偷瞄了掬月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得,今日是碰上一位不想花钱就想买好货的主了。
掬月虽知恐怕是说服不了面前的妇人,但到底是开门做生意还是耐心道:“夫人,我家是精工细作的衣裳,费时费工,您也看见了这用料也讲究,一匹缎子价格都不低,再添上绣花定下这个价也只是赚个辛苦钱。要是价格再往下划,那我做得可就是亏本生意了。”
“你当我不知,谁家做生意不是成倍地往上加价,骗一个是一个,你当我也是那不懂的冤大头呢!”赵捆水自家做生意是如此,自然也当别人也是如此。
她说完,见掬月不搭话,心中得意,知道这嫩丫头定是被自己给唬住了。
她一张口,方圆几里可没人能说得过她,就是再会饶舌的妇人见了她,都是要绕道走的。
这家月裳集的衣服确实不错,不光料子好,绣工也好,还有那花样确实也是她没见过的。要是自己穿出去,还不知道要叫亲戚妯娌羡慕成什么样子。
只是这价钱太贵,七百文,简直是当她冤大头,她不狠狠砍一刀她就不信赵。
她脸上得意之色不减,又好为人师般地教训道:“我说你小姑娘口气别这么大。什么好料子好绣工,谁知道你做出来的东西值不值那个价?我赵捆水人好,提醒你一句,别漫天要价!不然...”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然我瞧着你这店,怕是离关门不远咯!也就我看着这裙子还行,发发善心,你若是肯便宜个三五成,我倒是可以考虑做一身,就当给你开个张,如何?”
赵捆水一副施舍的语气,仿佛掬月占了天大的便宜。
掬月听了只觉得好笑,她那一件比甲光是缎子的用料就要二百文,再加上绣线和盘扣,成本就刨去了二百六十文。比甲上花样多,鸟雀复杂,自己几乎是不间断地绣了三天,才绣好这么一件。若是便宜个三五成,她才真的是要趁早关门算了。
赵捆水这番连消带打、自以为是的言论,将掬月心中仅存的耐心也消耗殆尽。
她原本平和的目光渐渐凝起一丝清冷,唇角那抹礼节性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夫人,您这话,恕我不敢苟同。”掬月伸出纤指,轻轻拂过那件被赵捆水贬低的衣裳,“夫人也是有见识的,这比甲料子如何我不用多说。再说这绣工是正反两面皆不见线头的精绣,别家若能做到如此价钱也绝不会低。还有这花样是我独门设计,别家绝无仅有。成本几何,利润几分,我心中自有明账,绝非您所言成倍加价,能骗一个是一个。”
赵捆水似乎没想到掬月这么个小丫头竟然敢当面反驳,一张皱了面皮的脸涨得通红。嘴唇上下一张,开口就要再骂。
谁知,掬月又开口将她拦了下来:“夫人若觉得不值,不买便是。这满城绣庄成衣铺,自有价格合您心意的去处。但我家的衣裳,便是我家的规矩。七百文,一分一厘皆是对得起这份手艺与料子的公道价,恕不还价。”
赵捆水何时被一个年轻丫头如此顶撞过?尤其是最后那句,简直是在明晃晃打她的脸!
她刚刚涨红的脸转而又气得发青,胸脯剧烈起伏,指着掬月半天,却一时想不出更有力的话来反驳。
不过有理没理,赵捆水都是不肯服输的。
没理她便胡搅蛮缠,正当她要破口大骂之时,就听见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骄纵的女声从门口传来:“说得好!我就说嘛,好东西自然有它的价!嫌贵就别买,磨磨唧唧讨价还价,平白失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