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梦会说话》本草石南

10、梦现（5）

　　书页翻了再翻。
　　慕兰诗还没把贺恒天给的那几本小说看完，又要考试了。
　　逃无可逃的期末考。
　　上学读书就是数也数不尽的考试，年年考，月月考，考完一场接一场。每一场，还都挺关键。

　　既然要考试，小说也不能继续看了，慕兰诗把看完的先还给贺恒天，剩下的压在书堆最下面，以防手不听使唤眼睛不老实。
　　小破手机也被她收在箱子里锁好，没有结束考试前绝对不打开。

　　眨眼间，期末考就结束了，按理说也应该放暑假，连教育局都给出不能补课的指示。
　　可惜，学校惯是会装聋作哑。
　　只放了三天让学生们回去喘口气，收假就开始暑假的补课，对外说法都是‘不收取任何费用不上新课’，可谓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当然，暑假也不是完全没有的，大概学校也怕太过压榨学生多生事端，早早就表示，补完一个半月的课后有整整十五天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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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一棍子给个枣，就是如此吧。

　　慕兰诗和同学们抱怨了好几天补课，边默默消化这无法改变的事实，边报复性看起小说。
　　她给自己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本来这就该是暑假，都被强迫补课了，看看小说怎么的！又不是完全没上课！
　　因此，房间那几天疯狂下载新小说，把所有零花钱投进去还意犹未尽，又去免费网站大浪淘沙，找了些看起来还不错的，使劲看广告下载。

　　就这样，慕兰诗揣着小破手机，除了上课和有作业忙碌的晚自习，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小说的世界里，不知天地为何物。
　　一低头一抬头。
　　竟然就过去了暑假补课的第一个星期……

　　“木兰，你不是说回家过节吗？怎么还不走？”

　　慕兰诗本来已经拿出小破手机打开了小说，听到同桌的声音，笑着抬头回话道：“我等公交车那边人没那么多，再过去，天那么热呢，不想在外面等那么久。”

　　“今天虽然没见有太阳，也确实很沉闷…我妈来接我了，我先走了！晚上见……”

　　慕兰诗目送同桌飞奔离开教室，有人接，真好。
　　感慨完就争分夺秒继续阅读。
　　等下回到家可不能这么放肆捧着手机，会被骂的。
　　为了防止看小说看过头，她还设了个闹铃，打算半个小时后再去校门口的公交车站。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
　　才过去二十分钟，慕兰诗就抬起了头，在教室零星几个同学的呼唤声中，匆匆忙忙去帮靠窗的那些同学关窗。
　　窗外黑云密布，狂风骤雨。

　　“好大的雨！早知道先回宿舍了。”
　　“还好没去等公交车，不然就要当落汤鸡。”
　　“只能等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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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里不少同学在说话，慕兰诗没有交流的欲望，她先是拿出从班主任那边领回来的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得迟点回去。做完这些，又回到自己的位置，打开了小破手机。
　　手机上字体密密麻麻，原本生动有趣的世界，竟变得有些枯燥。
　　燥的不是小说，而是慕兰诗。

　　慕兰诗看向拍打窗台的雨，滴滴答答的，并不算吵闹，但她就是不太舒服。
　　她不讨厌下雨，不讨厌灰蒙蒙的天，也不讨厌雨滴造成的任何声音。
　　只是，不喜欢放学后的下雨天。
　　不喜欢等待。

　　这要从慕兰诗小学说起，她小时候是在镇上生活的，家离学校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从一年级起，她就开始自己走路上下学。
　　她最讨厌的就是放学后忽如其来的下雨天。
　　班上的同学都能等到父母来接，等到一把又一把的伞。

　　但慕兰诗没有。
　　她家很近，她的父母…很爱很爱赚钱。
　　不能说家里人不疼她不爱她。
　　只是更喜欢赚钱，每天都很忙碌，永远有接待不完的客人，时间宝贵得挤不出来分给一个小小的她。

　　雨总会停的。
　　小女孩就算忘记带伞也会自己回家，不是吗？

　　后来她有了弟弟。
　　弟弟却能等到那把伞。
　　爱是有比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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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兰诗收回视线，放空大脑，正想继续看手机，刚好听到教室门打开的声音。
　　她随意看去。
　　就看到贺恒天穿着个人字拖又挽着裤脚，边抖伞抖腿边走进来的模样。
　　说实话，那八字步抖腿，真的很像一只大鸭子。

　　只见大鸭子朝着她嚣张笑了笑，回到自己位置抽屉里掏了两下，也不知道掏出了个什么，又朝着她走来，坐在她前面，开口嘎嘎说着：“你怎么还在教室？不是急着回家吗？”

　　“喏，这不下雨了？正等雨停呢。”慕兰诗收起手机，没心情看小说，支着脑袋跟贺恒天聊了起来：“这么大雨，你回教室找什么？”

　　“这不是听说有些人还在教室，就上来看看喽。”
　　贺恒天说完，掏出了个打火机，迅速改口：“其实是来找打火机的。”

　　慕兰诗从贺恒天手里拿起那个个红色的打火机，问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特地带了好几个打火机来学校，还教室一个宿舍一个口袋一个？好像，还跟我说过，宿舍的是红色，怎么，冒着大雨还要上来找这个放宿舍里的？”

　　“被你发现了，可真聪明。”贺恒天拍了拍慕兰诗的脑袋，被慕兰诗用手推开，挑眉继续开口：“其实来给你送伞的。”
　　说完，举起手里的格子伞，特地在慕兰诗眼前晃了晃。
　　还贱兮兮问着：“感不感动？”

　　慕兰诗愣了一下，没说话，只看着伞。
　　特地，为她而来。
　　她等到的…伞？

　　“怎么不说话？傻了？”贺恒天伸手在慕兰诗面前晃了晃，正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慕兰诗扬起嘴角，笑容越来越灿烂。
　　灿烂得像是要照亮所有阴霾。

　　“是啊，感动傻了。”慕兰诗贺恒天的打火机随手塞进自己抽屉里，继续说道：“就让打火机做这次感动的见证吧！毕竟我是个一不小心就会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心灵脆弱的人！”

　　贺恒天直接把手伸到慕兰诗面前：“你说再多也不能掩盖抢走我打火机的事实，老实点把打火机还我！”

　　慕兰诗茫然睁大双眼，无辜开口：“啊，什么火？什么打？我不知道啊！”

　　贺恒天气笑了，不过他也不僵持，转头看了眼窗外渐小的雨，又打开手机查起天气预报，缓缓开口：“天气预报准的话，两小时内雨是停不了的，现在雨有些小了，我送你去公交车站？”

　　慕兰诗扒拉过贺恒天的手机一看，顺带瞄了眼时间，再转头打量着窗外的雨，叹气道：“也只能这样了，不然等雨停也耽搁太久了。”

　　贺恒天拎着伞站起身，边和慕兰诗说些有的没的，边往外走，还抽空回头‘警告’了几眼角落里通风报信又正在偷笑的朋友。

　　教学楼里已经没有多少学生。
　　雨只是相对不久前来说小了一些，实际上仍旧淅淅淋淋下着，在积着水的地面打出圈圈涟漪。

　　慕兰诗挤进贺恒天那把伞里，伞其实不小，主要是贺恒天人比较大，显得拥挤。
　　再加上贺恒天长得也高，风一吹，雨直接拍到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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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动得早了。

　　慕兰诗甚至有点想让贺恒天送她回宿舍，好歹她宿舍也有把遮阳小伞。
　　但话都到了嘴边，也没开口。
　　淋就淋吧。
　　毕竟，这是特地来接她的伞，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恰好，天公作美。
　　雨又小了点。
　　慕兰诗本想静静感受伞下的这份好意，但贺恒天就是个不安静的人！不是提醒别踩进水里，就是盯着她嘎嘎嘎说着什么，一刻都不得安宁……

　　从教学楼到公交车站的距离并不算远，更别提刚到公交车站，3路公交车车就来了。
　　慕兰诗只来得及从书包里摸出颗大白兔奶茶塞给贺恒天，就匆匆上了公交车。
　　投币完，刚走到后排空荡的位置坐下，身边就忽然投下一大片阴影，久久不散。她抬头看，不是贺恒天还有谁？

　　慕兰诗往里挪了个位置靠着车窗，惊讶问道：“你也坐这趟车？”

　　“不然呢？”贺恒天把伞架在一旁，坐了下来。

　　慕兰诗：“你不早说，我以为你留学校里呢。”

　　贺恒天笑了笑：“这不是给你个惊喜吗？”
　　说着，随手打开糖纸，把糖递到了慕兰诗嘴边。

　　“我不吃。”慕兰诗皱着眉头把贺恒天的手推开：“我晕车，吃不了东西，你自己吃吧。”
　　她一上车就不大舒服了。
　　看到贺恒天把糖塞嘴里，就抱着书包不再说话。

　　贺恒天见慕兰诗脸色不太好，整个人忽然就打焉了，直勾勾盯着慕兰诗，眼睛都不带转：“这么严重吗？”

　　慕兰诗点了点头，都没有心情说话，特别是开得缓慢的公车像是陷坑里般，一摇一晃起来，就更加不舒服了。
　　见贺恒天还在盯着自己，说道：“我眯个眼，会舒服点。”

　　“好。”贺恒天说完，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慕兰诗也闭上了眼。
　　眼前是黑了，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没停，一时是贺恒天鸭子般走进教室的画面，一时是阴沉沉的雨天，又一时是伞或打开了的糖。
　　空气中满是公交车的汽油味，直冲脑门，头昏脑胀又引得胃部开始痉挛，反胃感极其强烈。
　　忽然，她感觉手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慕兰诗睁开眼，就看到不停戳她手背的手指，视线往上抬，就对上贺恒天兴致勃勃的目光。
　　她有气无力问着：“干嘛？”

　　“我找到了个缓解你晕车的办法，要不要试试？”贺恒天晃了晃手里紧握的手机，像是怕被拒绝，又信誓旦旦补充道：“有医学根据的，绝对安全管用！”

　　慕兰诗感觉自己张嘴都想吐了，甚至肚子咕咕咕的，不是饿，纯属痛。
　　看到贺恒天那么有活力，也死马当活马医，说道：“那就试试吧。”

　　贺恒天郑重开口：“把手给我。”
　　严肃得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慕兰诗伸出手。
　　刚看到贺恒天握了上去，同时，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惊呼一声，迅速收手，但早有准备的贺恒天已经用另一只手紧紧圈住了她的手腕。
　　根本顾不得太多，痛得表情都扭曲：“你干什么你！很痛的！想谋杀我就直说！”

　　“我没有。”贺恒天急了，看着手机解释道：“这是合谷穴，就在拇指和食指中间那块凹陷的肉上，从中医的角度来说，这样按压是可以缓解晕车的。”

　　慕兰诗飞快伸出空的手去那是贺恒天的手机，看着上面搜索出来的结果和对方说的一致，又把手机丢回去。
　　再试图扒拉开对方的手，呲牙咧嘴：“可是真的很痛！”

　　“你忍忍！”贺恒天说完，又犹豫片刻，才说道：“你别挣扎了，你手腕那么细，我怕掰断了……”

　　慕兰诗不听，还在试图抢救自己的手：“我觉得你不止按压，你这是往死里掐啊！”

　　“上面说了，不通则痛，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慕兰诗是真觉得贺恒天在往死里掐她，忍不住哀求：“你按也行，能不能轻一点！”

　　贺恒天看着慕兰诗那双和车窗般蒙上水雾的眼睛，恍神片刻，直到慕兰诗反掐起他的手，才开口：“好，那我按轻点，”
　　说完，又想证明些什么似的，继续道：“我觉得还是有点用的，你看，你都没刚刚那么死气沉沉了。”

　　“死气沉沉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慕兰诗确定贺恒天对自己手下留情了，按着虽然还是有的疼，至少不致命，才松开手。
　　别的不提，好像真的管用。
　　也不知道是真有效，还是把她脑子掐得痛醒了，又或者手部的疼痛压过了其他地方。
　　至少，缓解了些许。

　　贺恒天打量着慕兰诗的神色，没反驳，应该是有用。
　　他再次开口：“换一只手？”

　　慕兰诗把另一手递上，转过头看向窗外，就跟小孩打针时不去看针似的，她拒绝直面被掐的画面。

　　雾蒙蒙的车窗外雨一滴一滴拍打着玻璃，随着公交车缓慢的移动，雨越来越小。
　　车外水雾渐渐化开。
　　不知道过去多久，慕兰诗左右手都换着送去给贺恒天好多次。

　　仍带着些许余雾的车窗外，澄净得仿佛刚洗好干净的蓝天正挂着一条彩虹。

　　“快看！彩虹！”
　　慕兰诗用空着的手拍了拍贺恒天的腿，她那正被按住的手也一个激动挪移些许，阴差阳错下，刚好与贺恒天五指相叉。
　　她一愣。
　　转头看向出现‘意外’的手。
　　没等她动作，贺恒天扣上了五指。

　　慕兰诗又是一愣。
　　视线移到贺恒天脸上，只见对面专注看向窗户外的彩虹，目光灼灼如圆日。

　　贺恒天笑着开口：“是你之前唱给我听的彩虹。”

　　慕兰诗抿了抿唇，也看向窗外，五指微扣，嘴角不自觉扬起，怎么也压不下。

　　雨，伞，彩虹。
　　她和他。
　　这一刻永远永远，定格在记忆中。
　　哪怕岁月流逝，万物更改，瞬间也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