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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玫瑰应该盛开(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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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检测到宿主悔意值上升至百分之四十!请宿主继续努力哦!]
890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欢快。但此刻的凌朔哪里还有半分心思去管什么悔意值?
她满脑子都是苏玫玥。
她甚至顾不上自己还蒙着绷带、视觉听觉都未恢复,凭借着对房间布局的记忆和一股蛮横的冲动,跌跌撞撞地就要往门口冲。
她要去找她的小玫瑰,立刻!马上!一刻都不能等!
“砰——!”
一声闷响。那个刚才险些绊倒苏玥玥的地毯边缘,这次结结实实地将心急如焚、感官失调的凌朔绊倒在地。她狼狈地摔在地板上,手肘传来钝痛。
该死!
她一拳砸在地面上,冰冷坚硬的触感传来,却无法熄灭心头的火焰。失去掌控的感觉,从未如此刻般令她憎恶。
[宿主!你冷静点!]890急得数据流乱窜。看着宿主这副模样,它那并不存在的“良心”开始剧烈挣扎。
其实……它可以用自身的系统能量,加速催化凌朔体内解毒剂和纳米机器人的工作,甚至直接模拟神经信号,修复她的感官。但这严重违背主系统为系统行为设定的“观察与引导”基本原则。系统擅自干预宿主身体状态,一旦被主神检测到记录,它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系统,绝对会被扔进“小黑屋”进行格式化重组!那可是所有系统的噩梦!
890才刚开始它的第一个任务,还是个遵纪守法的“老实系统”,本能地恐惧着违规的后果。
可是……看着宿主痛苦地摔在地上,明明心急如焚却连路都走不稳,想到那个敏感脆弱的小玫瑰可能正在某个角落伤心欲绝……890内部的数据逻辑疯狂打架。
算了算了!豁出去了!
890一咬牙,宿主这样根本没法完成任务!我只是在帮助宿主排除任务障碍!而且……宿主的毒素其实已经排出了四五分,我只是加速一下进程,不算完全改变既定命运!对,就是这样!
努力用这套逻辑说服自己后,890不再犹豫。一股温和却异常精纯的能量流,悄无声息地注入凌朔的神经系统,如同最高效的催化剂,瞬间激活了所有解毒和修复进程,并暂时模拟出完整的感官信号。
凌朔正挣扎着要爬起来,忽然感觉到眼前遮挡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模糊的光影和轮廓重新出现,耳边的嗡鸣和沉闷感也骤然消散,外界的声音——走廊远处的脚步声、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甚至窗外隐约的引擎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就连嗅觉,也恢复了大半,虽然还有些迟钝,但已能分辨出空气中残留的、属于苏玫玥的那一丝惊慌失措的玫瑰余香。
这突如其来的恢复让她怔了一瞬,但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自然进程。
[宿主,我……我用能量帮你加速排毒了!]890的声音有点虚,但还是强撑着提醒,[快去追老婆……啊不是!快去完成任务吧!]
凌朔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惊愕,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迫。
[890,]她快速在脑海中回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你真是个好系统。]
话音未落,她已经利落地从地上弹起,动作恢复了往日的迅捷。她甚至来不及扯掉脸上还挂着的、已经松脱的绷带残段,一把拉开病房门,如同一阵疾风般冲了出去。
“上将!”门外值守的士兵吓了一跳,刚想行礼,凌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看到我妻子往哪个方向去了吗?”凌朔一边疾行,一边抓住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急声问道。她脸上的绷带和略显凌乱的病号服,与那身骇人的气势形成奇异对比。
工作人员被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指了一个方向:“好、好像是往中央交通港那边跑了……”
凌朔立刻转向,朝着交通港狂奔。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小玫瑰手里有最高权限的通行证,在基地内几乎无人敢拦,她要离开这里易如反掌!
果然,当她冲到中央交通港时,哪里还有苏玫玥的影子?询问港务人员,得到的答复是:“大约十分钟前,一位持有最高级通行证的女士,调用了一艘小型高速穿梭艇,目的地设定为……您府邸所在的星球坐标。我们已经按照最高权限流程放行了。”
走了……她已经回去了。
凌朔的心沉了沉,但至少知道她去了哪里,而且是回家,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更深的担忧攫住了她——小玫瑰是带着那样深的误会和伤痛离开的!以她敏感又容易钻牛角尖的性格,一个人回去……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一想到苏玫玥可能独自面对崩溃的情绪,可能再次翻开那些药盒,甚至可能……凌朔就不寒而栗。
“立刻给我准备最快的舰船!”凌朔对着闻讯赶来的基地指挥官下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我要立刻返航!”
“是!上将!”指挥官看到凌朔虽然衣着狼狈但眼神锐利如常,显然恢复了大半,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去安排。
凌朔站在空荡荡的交通港内,望着窗外无垠的星空,心脏像是被悬在了半空。
小玫瑰,等等我。
这次,换我来追你。
千万不要再做傻事。
凌朔对下辈子苏玫玥刺向自己的那一刀没有任何应激反应,却对苏玫玥刺向自己的那一刀记忆犹新。她绝不允许那样的事,以任何形式,再次发生。
苏玫玥几乎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冲回了那个她以为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仿佛将她所有的力气抽空。白白听到动静从保温箱里探出头,疑惑地看着她,她视而不见。
冲进卫生间,反锁上门,她对着冰冷的陶瓷水槽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不断上涌,灼烧着喉咙。每一次干呕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手指抖得无法控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给了她一点点光,又要让她看见更深的黑暗?
为什么是甘浅?为什么偏偏是那个看起来那么相配的人?
无边的自我怀疑和熟悉的、冰封般的绝望感重新将她包裹,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她吐到浑身虚脱,冷汗浸湿了衬衫的后背,才勉强扶着墙壁,踉跄着走回卧室。
得吃药。对,吃药就好了。吃了药,那些糟糕的情绪就会被压下去,她又可以变回那个安静的、温婉的、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苏玫玥。
她颤抖着手,打开衣柜最深处那个隐秘的暗格,拿出了那个装着氟西汀的白色药瓶。冰凉的瓶身几乎要从她汗湿的掌心滑落。
就在她拧开瓶盖,倒出几粒白色药片,准备和水吞下的瞬间——
卧室门被猛地推开,凌朔带着一身未散的急切风尘,出现在门口。她脸上还残留着匆忙赶回的痕迹,军装外套甚至没来得及脱。
凌朔一回来,就看到了让她肝胆俱裂的一幕——她的小玫瑰,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长发凌乱,脸色惨白如纸,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药片,像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
“别吃!”凌朔一个箭步冲过去,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打掉了苏玫玥掌心的药片。
白色的药片四散飞溅,滚落一地,发出轻微的、如同心碎的声音。
890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浑身一颤,抬起湿漉漉的眼睫,视线因为刚才剧烈的干呕和泪水而模糊不清。她恍惚地看着眼前去而复返、满脸焦急的凌朔,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绝望到极致产生的幻觉。
直到目光落到地上那些散落的药片上,真实的触感才回归。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委屈、伤心和被撞破狼狈的难堪。
积蓄已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我讨厌你。”她听到自己带着浓重鼻音和哽咽的声音,很轻,却像用尽了所有力气。
凌朔正要伸手去扶她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凿了一下,闷痛骤然袭来。
“凌朔,”苏玫玥抬起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混合着刚才干呕留下的生理性泪水,弄湿了整张脸,她重复着,声音却更加清晰,带着破碎的控诉,“我讨厌你。”
凌朔的心脏骤然紧缩,下意识地想要解释:“我……”
可刚吐出一个字,她就闭上了嘴。解释?解释什么?解释自己中毒了?解释甘浅只是在帮她拆绷带?解释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素是别人硬塞进来的?
可这些解释,在这一刻,在苏玫玥如此破碎的眼泪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凌朔,是你。是你让她一直活在等待和不确定里,是你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是你连自己的安全都照顾不好让她担惊受怕,是你从未给过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像一株缺乏光照和养分的玫瑰,在寂静中枯萎,又在看到一点点阳光时,因一场突如其来的误会风雨而彻底摧折。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她让你伤心,是事实。
你连一朵玫瑰都照顾不好,是事实。
她讨厌你,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苏玫玥又轻声开口,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和迷茫,仿佛在问一个困扰她许久的、无解的难题。
什么?凌朔愣住了,大脑一时没转过弯来。不喜欢她?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她这些天的改变,那些笨拙的靠近,那些不受控制的心跳和想念,难道她都没感觉到吗?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苏玫玥像是没指望她回答,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机械般地伸出手,去捡地上散落的药片。每捡起一颗,就仿佛在确认一次自己的失败和不被需要。
“凌朔,你喜欢我好不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卑微的恳求,“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我以为……你已经喜欢我一点点了。”她捡药片的动作停了下来,指尖捏着那粒白色药片,微微发抖,“是玫瑰味不好闻吗?你不喜欢玫瑰味的信息素?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改啊……”
她可以注射信息素依赖剂来改变她们之间的缘分,但是她真的没办法改自己的信息素。如果凌朔连她的信息素都不喜欢。那……好像真的没办法了。
“凌朔,”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僵立在她面前、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凌朔,终于说出了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无力,“站到你身边……好难啊。”
她每说一句,凌朔的心脏就被无形的力量攥紧一分,窒息感层层叠加,直到最后,她几乎无法呼吸,胸口传来尖锐的疼痛。
苏玫玥一直在哭,到后来,哭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胡言乱语般的哽咽和重复:“凌朔……你喜欢一下我好不好……求你了……我真的不差的……你看看我……”
她身上那件精心挑选的米白色衬衫和烟灰色长裙,早已在刚才的混乱中变得皱巴巴,沾上了灰尘和水渍。挽起的淡紫色长发也散落下来,几缕贴在泪湿的脸颊和脖颈上。若是在理智尚存的状态下,她绝不会允许自己以如此狼狈不堪、毫无形象的模样出现在凌朔面前。
可是,爱一个人,怎么能时时刻刻保持理智呢?尤其是在以为被彻底抛弃和背叛的时刻。
凌朔看着她跪在地上,像只被雨淋透、瑟瑟发抖、却还在努力捡拾自己破碎尊严的小动物。那股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揉进骨血里的冲动,几乎冲垮了她所有的自制力。
她没有选择居高临下地将苏玫玥拉起来。
她选择,跟着她一起,跪了下去。
双膝接触到冰冷的地板,她伸出手,极其温柔、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捧起了苏玥玥哭得湿漉漉的、冰冷的脸颊。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却引来更多的泪水。
然后,凌朔低下头,轻轻吻去她睫毛上悬挂的泪珠,吻过她湿漉漉的脸颊,吻去她唇边咸涩的泪水。
“我喜欢你。”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认真,每一个字都像用最滚烫的心血烙刻而成。
苏玫玥的哭声戛然而止,睁大了红肿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同样眼眶发红的凌朔。
“很喜欢。”凌朔又吻了吻她的鼻尖,继续说着,目光紧紧锁着她,“你一点也不差。你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玫瑰。”
“玫瑰味很好闻,我很喜欢。”她的唇轻轻碰了碰苏玫玥的唇角,感受到对方的颤抖,“不,不止是喜欢……是着迷。没有比玫瑰更好闻的味道了。”
“玫瑰香跟柠檬叶最配了。”她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让彼此的柠檬叶与玫瑰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彻底缠绕、融合,再也分不清彼此,“天生就该在一起。”
“喜欢你。”她吻她的眉心。
“很喜欢你。”她吻她泪湿的眼角。
“好喜欢你。”她吻她微张的、颤抖的唇。
“凌朔喜欢苏玫玥。”最后,她深深地吻住她,将这个迟来的、滚烫的告白,连同自己所有的懊悔、心疼、眷恋和珍视,一并渡了过去。
苏玫玥被这一连串的亲吻和告白弄得晕晕乎乎的。凌朔说出的每一个字,在她此刻混乱的思绪里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像是一场过于美好而易碎的梦。可是,落在脸上、唇上的吻,却又是那么滚烫、真实,带着凌朔特有的、让她安心又沉溺的柠檬叶气息,不容置疑地将她从冰冷的绝望深渊里,一点点拉回温暖的现实。
凌朔没有选择将她从跪着的、狼狈的姿态里拉起来,给她一个高高在上的施舍或安慰。
她选择了和她一起跪着,一起沉沦,沉沦在这场由误会、眼泪、苦涩和迟来的真心编织成的网里。
她们的气息彻底交融,玫瑰的甜香与柠檬叶的清冽紧密缠绕,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独属于她们的网,将两人牢牢包裹其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纷扰和不安。
这一刻,凌朔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从来都不是娇弱的玫瑰,需要去匹配冷冽的柠檬叶。
而是她这棵习惯了孤独生长、看似坚韧淡漠的柠檬树,何其有幸,能被这样一朵独一无二、为自己勇敢绽放、甚至忍受了无数痛苦才来到她身边的小玫瑰所选择、所深爱。
是柠檬叶,需要玫瑰。
是凌朔,需要苏玫玥。
在苏玫玥心里凌朔是高高在上的太阳,在凌朔心里只是一朵珍贵的独一无二的玫瑰。
是她们,天生就该如此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