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安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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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后大典在正月十一举行，那是在我眼睛好之后的第四个月，各路诸侯齐聚长安，大小宴会开了整整三天。
　　徐兼所说的中央铸币也推行了整整半年，成效显著，苏逾已经着手在一些小的州牧废行当地货币，只留下中央铸币。
　　先前极力反对中央铸币的宜江王，因为温庭玉一事而选择做出让步，虽没有承认，可也算间接默认在宜州通行中央铸币。
　　借着这次封后大典，苏逾打算将盐铁经营权也收归中央。
　　自古衣食住行是关系百姓民生的四件大事，又有民以食为天，其中盐是不可或缺的。几前，盐的贩卖权由各地王爷与当地商贾一同经营，再由朝廷按照一定比率抽取赋税。
　　时常发生商贾囤积居奇，高价出售的事情，尤其是前些日子的临安水患，苏逾亲自带人前去查探，碰上了当地商贾大量囤积盐等百姓日常所用之物，致使暴动频频而发。
　　至于铁，西戎与北宁兵事虽然停止，但是北宁边境并不安宁，时常有周边小国派兵袭扰，铁是制造兵士武器和铠甲的重要物资，先前几场战事，向各地诸侯调动这些铁制品，他们却纷纷顾左右而言他，让朝廷兵士在对战之时显得十分被动。
　　这两项又是各地诸侯财政命脉之源，唯有把这些握在自己的手中，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几年前，我对苏逾提出收归盐铁经营权一事时，他便一直在考虑，只是一直未曾遇到合适的机会。而这次，看来是下定决心了。
　　“铸币之事才刚刚有所起效，陛下此刻言收归盐铁经营权之事会不会操之过急？”虽然这提议是我先前向苏逾所提，若能推行，我也觉得欣慰。但是若因此而引起诸侯不满，引发战事，便得不偿丧。
　　“盐铁经营权是各地诸侯的经济命脉，收归无异于割断他们的咽喉，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不会准备好的。”他皱着眉，靠在椅子上，前些日子跑了临安，去了宜州，这几日宴请诸王，脸上疲惫早已掩盖不住。
　　让韦娘拿了个软垫来，放在他的身后，替他捏了捏肩膀：“陛下可有良策？先帝八王之乱，引致各地生灵涂炭，开朝先-祖几十年休养生息毁于一旦，这些年来好不容易恢复一些，若祸乱再起，苦的还是百姓。”比起疫病、天灾，因人心私欲所引发的战争才是最可怕的。
　　“彭怀年前上了道折子。你看过了吧？”因这想法是我提出的，这方面的事情，他并不瞒我，偶尔，还会询问我的意见。
　　“看过，折子里写了各地今年盐铁的收益，以及缴纳给朝廷的赋税。”收益的数字有两种，一个是每年各地王爷通过奏折报给朝廷的数字，朝廷据此计算出各地应缴纳的赋税。
　　而另一个，数额上比各地王爷报上来的数额要大得多，那是苏逾命令彭怀到各州牧暗访得出的数字。
　　“彭怀得出的数字比各地王爷报上来的要多得多，最多的甚至可达数十倍，少的也有五到十倍。朕昔日虽有所怀疑，却不想他们的贪心比朕料想的要多得多。”他按住我的手，拉着我坐到他的身边。
　　他所说的这点，几年前，我在各地查探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
　　“各地盐铁的贩卖是官府将经营权的一部分交给信任的商贾，自己经营一部分。商贾所经营的那部分是大头，数额庞大，但是需要层层缴纳赋税，因而报到了诸侯州牧那儿便大大缩水了。而官府经营的那一部分，因为朝廷有文，允许他们留下一部分自用，而这部分的比例由各地根据自身条件而定。这一来二往，数额上的差距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倒不是为他们开脱，毕竟这其中，各个官员包括诸侯州牧私吞的也只多不少。
　　“陛下若是以此为由，来实行盐铁收归，只怕到时会被诸侯驳的哑口无言。”我并不是危言耸听，涉及切身利益，那些平日里和善大度的王爷就和市井里斤斤计较的小贩没有两样了。搞不好还会叫嚷着让朝廷贴补。
　　他抬手，一旁站着的李海已经会意将奏折递了过来：“你担心的，彭怀也想到了。这是他给朕出的对策，你看看如何？”
　　他既然都如此大方，我自然也不会再端着，我也想看看被祖父如此赞许的彭怀对这个棘手的问题能给出什么样的答复。
　　“核实定量，废官存私。”合上手中的奏折：“核实各地每年的产量，可这个产量由谁来核实？废除官营全部交给商贾，商贾如何有胆子同官府做对？”想法虽好，问题却不少。
　　“陛下，彭大人到了。”外头有太监来禀报。
　　苏逾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让他进来吧。”
　　彭怀的气色还不错，只是明显比之前黑了一圈，在半年在各地走动，想来受了不少舟车劳顿的苦楚了。他和金迪的婚事，西戎派了使臣前来，与他详谈了一夜之后，竟然奇迹般的同意了。而如今，正打算等着封后大典结束之后操办。
　　“微臣参加陛下、参加夫人。”他俯身行礼。
　　苏逾已经命李海拿了椅子来：“坐吧。”
　　“朕与皇后正商量着你那关于盐铁经营权的八字，你来了正好，也给朕和皇后解解惑。何谓核实定量，废官存私？”奏折上只写了方法，却没有仔细说明。苏逾这一问，倒并不仅仅是因为我。
　　“朝廷设立盐铁官，由中央直接任命派遣，向中央负责，核实各地每年产量，确定数额。废除官家经营盐铁，全部由各地商贾直接经营，限定他们的盐铁只能卖给盐铁官，价格与数量挂钩，用阶梯式的价格。”
　　“好办法！”我不由叫出声，倒是惹得苏逾和他都停下动作看着我。
　　“谢娘娘夸奖。”他冲我微微一笑。倒是我觉得有些尴尬了。
　　阶梯式的价格，如果报的数量少，则价格就高，报的数量多，则价格就低，商家利字当头，如何抉择已经很明显了。
　　“这做法诸侯王会同意？”关键难办的是如何让他们松口，让新政策实行。
　　“这个倒也容易。这次的朝会上，陛下已经提出将各地盐铁赋税翻了五十倍。数额远远超过了各地藩王能够承受的范围，并且言明，赋税不足由藩王自己贴补。”彭怀解释道：“那些王爷个个都是老谋深算，不会做亏本买卖。”
　　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我看向苏逾，他却只是微微弯了弯嘴角，并没有多言语。
　　若是此次收归盐铁能够成功，那下一步便是——削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