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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来 ...

  •   “听说了吗?傅将军战败了。”小摊儿前两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老汉讨论着。
      陆六正喝着茶,听到这话手突然抖了一下,“将军败了?”他眼睛不觉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后又笑着摇了摇头,道:“李二哥,这种玩笑你也要在我面前提啊”他放下茶盏,:“将军的骁勇你我皆知,十五挂帅,十七就能领兵出征了,”他说着说着,似是陷入回忆中“十年前将军率三千甲兵,却照样把敌营那一万人打得落荒而逃,啧啧,以寡敌众,多漂亮啊。”
      话毕,他看向李二哥,面色不愠:“你以后倘若再同我提这种玩笑,我就念不得这几年的交情了。”
      李二哥瞧着陆六不信他,立马就急了起来,他将身子往陆六跟前凑,“六哥六哥,别不信我啊,我今早刚听到的,诓你做什么?”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我早上得到消息,这不,心里念着你,马上就同你说了,你却不信我,你让我的心往哪儿搁啊。”
      这陆六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见李二哥这幅样子,内心的愧疚更是涛涛洪水般涌来,可他就是想不通将军如何会败,十年前那般局势都过来了,如今又是为何。
      和风悄悄吹过,带走了锅炉上的袅袅炊烟。陆六扭过头,见前面有一位少年,一袭青衣似竹,额前碎发随风而动。李二哥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呦,这傅家小公子又来义诊了。”
      陆六瞧着傅珩之,以指搭脉,剑眉微蹙,之后又同身边人说了些什么。
      众人皆知,傅家小公子傅珩之抓周宴放着身旁物什不抓,偏生爬到傅老将军的桌案上,将他当时正在吃的药抓走了。七岁那年傅将军将他给一位神医养着,顺便成了傅珩之师傅,傅家世代从军,就出了这一个大夫。近来战乱频发,城中愈发混乱,傅珩之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归家,替城中百姓诊治,他的兄长傅与随父出征,他在城中也算是守着百姓了。
      游云离去,繁星归来,倦鸟归巢,月华流连。烛光点点,飞蛾扑火,信之任之,水中望月。
      烛火微动,有一人推门而入,向桌案前端坐之人行了一礼。孙僮将一本册子递给傅珩之,道:“少爷,这是药材拖欠的账,请您过目。”
      傅珩之接过账本仔细观看,见没有问题就挥手让孙僮下去了。
      将军府的收入入不敷出,傅珩之为百姓义诊,可这药材却不够,加之战乱,有商人乘机提高药材价格,将军府的财库都快清空了,孙僮每每想和傅珩之发表建议,但瞧见自家公子眸中冰雪时还是把话咽进肚子里了,公子虽说温柔,但骨子里却有着一股狠劲,同自己不喜欢的人笑脸相迎,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来一针,保你半身不遂。
      深夜,月华照着街中路面,昨日雨方歇,积水尚未褪去。傅珩之推开府门,到他父亲守了几十年的城中缓缓而行,虽是深夜,却依旧看得到路,边关的烽火不该打破城中的宁静。

      车辚辚,
      马萧萧,
      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
      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
      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
      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
      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
      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庭流血成海水,
      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
      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
      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
      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
      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
      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
      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
      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
      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
      青海头,
      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
      天阴雨湿声啾啾!(选自杜甫《兵车行》)
      天公发怒,降下阵阵阴雨,傅与踏血而归,脸上遍布血水污泥,这一仗,他打的太累了,以至于到将军府前尚未来得及进门便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傅珩之归来见到的便是门前躺着一个发冠已乱,身上刀伤无数的军人。他将人扶进屋,为他诊治,却始终没有擦干净傅与的脸。他怕了,他怕来的人是他认识的人,他怕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他怕这是他的亲人。
      傅珩之手中拿着一方巾布,身旁的盆中净水早已被染红,犹豫再三,终是将污泥擦去,露出一张脸,眉骨清秀,鼻梁高挺,是傅与。

      傅与在第二日午时醒的,视野逐渐开阔,露出他在将军府的房间,屋外风铃脆响,熟悉感蓦地涌上心头。傅珩之累了一夜,彼时,正趴在桌案旁睡着。
      傅与看到了他,方一动,便觉伤口撕裂,疼痛难耐。傅珩之睡眠本就浅,听到这动静免不了要醒。
      傅珩之见傅与醒了,忙过去扶着他,将他颈下又垫高了些,随后拿过药,递给他喝。“兄长身上刀伤过多,动起来会很痛,这几个月是不能走动的。”
      傅与接过药,他太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弟弟了,那么小一个倏忽之间就这么大了,傅与笑了笑,道:“我的珩之长大了,知道关心兄长了。”但他的笑却止住了,“若是爹知道,该多高兴啊……”
      傅珩之心口像是被扎了一下,尽管真相残酷,却还是问他:“兄长,爹……在哪儿?”声音沙哑的不像样。
      傅与低头看着碗中漆黑的药,他想,这药定是极苦的。可看着看着,眼眶便不觉红了起来。“爹啊,他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很美好、没有战乱的地方。”爹离开了人间。
      傅珩之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如今兄长这幅样子,家中需要自己,他不能倒下,他不能让人担心。“兄长,您是如何出来的?”傅珩之问道。
      傅与回忆着,那天晚上的火真的好大,天色被染红,他们好像在火炉里,怎么逃都逃不出去,残肢遍地,怎么踩都踩不平。
      傅与说:“珩之,我们……我们败了。”他哽咽道,“每一次、每一次敌人都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爹每次与我和副将议事都避人耳目,可如此也无济于事。”
      傅与看着傅珩之,他的弟弟很冷静,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无措,十七岁的少年在他眼中变了许多,他少时经常问哥哥问题,心中藏不住事,情绪也藏不住,可如今的他沉稳的让傅与感到陌生。
      “爹在最后知道此局无解,便想着总要有一个人出去,替他们活着,”说道这里,傅与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股脑地流了下来,算他平生就算是流血、被敌人折磨都没有哭过,可偏偏在这种时候哭了。傅与抹了抹眼泪,继续说:“爹他们在被重重包围的情况下助我逃出来。”
      那地方真的很吵,到处都是厮杀声,有时听到砍刀进去血肉的声音,爹喜静,可他却把他留在了那么吵的地方,他真是个不孝子,傅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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