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真相大白 ...

  •   夜色温柔地笼罩着三屿岛,海风带来远处潮汐的低语。竹楼里,油灯的光晕将两个相依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沈清梧拧干温热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裴玉瑶的手腕。那手腕纤细得惊人,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仿佛一折就会断。热水氤氲的蒸汽暂时驱散了些许裴玉瑶眉宇间深重的疲惫,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虚弱和伤痛,却无法轻易抹去。

      “还是我来吧……”裴玉瑶轻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微弱,带着久病初愈后的气短。

      “别动。”沈清梧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动作却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她仔细地擦过她的每一根手指,仿佛要将过去那些分离岁月里未能付出的照料,一次性弥补回来。

      裴玉瑶不再坚持,顺从地靠在软垫上,目光温柔地落在沈清梧专注的侧脸上。灯光下,沈清梧的面容也清减了许多,下颌尖了,眉眼间褪去了昔日在教坊司时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被风霜磨砺出的坚韧,但此刻看着她时,那眼神里的心疼和专注,却与当年听雪阁中一般无二。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问起。那些显而易见的伤痛,那些不必多言的磨难,此刻沉默反而成了最好的体贴。

      最终还是裴玉瑶先开了口,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天在骊山……推开你之后……我其实并没指望能活下来。”

      沈清梧擦拭的动作一顿,心脏像是被狠狠拧了一把,鼻尖发酸。

      “追兵很多……我跌下了一处陡坡,侥幸被树枝挂住,但伤得很重……昏迷了不知道多久。”裴玉瑶的语气平淡,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是一个采药的老丈救了我。他把我藏在深山的窝棚里,用土方子帮我治伤……很疼,但总算捡回一条命。”

      她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痛楚:“养伤的时候,断断续续听到外面的消息……裴家……父亲……”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闭上眼,缓了片刻才继续,语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恨意和彻骨的悲凉:“我知道,我不能死。至少……不能白白死在那里。父亲……他早就预料到了……他给我留下了不止一条路。”

      沈清梧想起那本札记,想起黑风峪,想起鹰巢,想起这一路上那些用生命铺就生路的人。

      “后来……伤稍微好些,能走动了,我就开始试着联系父亲旧日布下的暗线。”裴玉瑶继续道,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过程很艰难,很多线都断了,有些人……也变了。但总还有几个忠耿之士,愿意豁出性命相助。”

      “我们暗中收集贵妃一族构陷东宫、迫害忠良的证据,也……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她的目光微微闪烁,没有细说那“非常手段”是什么,但沈清梧能想象其中的凶险和艰难,“时机很重要,我们必须等待一个能一击必中的机会。”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也知道……我大概在哪里?”沈清梧抬起眼,声音微颤。

      裴玉瑶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愧疚和心疼:“大致方向知道。霍锋、海姑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想办法递一点消息出来。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但我不能贸然联系你,更不能让你卷入更深的危险。每一次得知你的消息,我都……”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反握住沈清梧的手,指尖冰凉。

      沈清梧明白了。不是不找,是不能。玉瑶在暗处进行着更危险、更复杂的博弈,而她这条明线上的逃亡,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掩护和分散注意力的策略。她们都在各自的绝境里挣扎,等待着云开雾散的那一天。

      “那……‘云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影堂的男人……”沈清梧终于问出了最核心的疑惑。

      提到影堂,裴玉瑶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影堂……是一个极其古老而神秘的组织,比我们想象的更深不可测。他们似乎游离于各国之外,却又无处不在,掌握着巨大的资源和力量。父亲当年……似乎也与他们有些极深的、不为人知的渊源。”

      她看向沈清梧:“我能这么快扳倒贵妃,确实借助了影堂的力量。他们提供了某些……关键的证据和渠道。但他们的帮助并非无偿。”

      “他们拿走了裴相国的札记。”沈清梧低声道。

      “是。”裴玉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本札记里,除了记录那种奇药,似乎还隐藏着某个关于前朝秘辛的巨大秘密,那才是影堂真正感兴趣的东西。交出札记,换取他们出手,这是一场交易。”

      “那枚耳珰……”

      “那是我主动给他们的信物。”裴玉瑶道,“事情了结后,我请他们务必将其带回给你。一是报平安,二也是……作为一个承诺。”

      “承诺?”

      “影堂取走了他们想要的,但也承诺,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再出手相助一次。”裴玉瑶的目光变得深远,“这个承诺,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沈清梧恍然。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竟是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交易和布局。玉瑶不仅为父亲报了仇,还在绝境中,为未来埋下了一颗可能发芽的种子。

      “那你现在……”沈清梧看着她虚弱的身体,忧心忡忡,“朝廷既然开始重查,你为何不回京?反而来了这里?你的身体……”

      裴玉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嘲讽:“回去?现在回去做什么?看那些曾经落井下石的人如今如何摇尾乞怜?还是卷入新一轮的权力争夺?陛下老了,心思难测,太子哥哥即便复位,根基也已动摇。京城如今就是个巨大的漩涡,我这般模样回去,不过是徒惹是非,成为众矢之的。”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继续道:“何况,我的身体……确实需要静养。那些旧伤,还有后来……”她顿了顿,省略了某些过程,“……总之,需要时间。这里很好,安静,安全,适合养伤。也适合……等。”

      “等什么?”

      “等朝廷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等父亲和裴家真正沉冤得雪的那一天。等一个……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回去的时机。”裴玉瑶的目光重新落回沈清梧脸上,变得温柔而坚定,“而且,我说过,无论多久,我会来找你。”

      沈清梧的泪水再次涌出,这一次,却是充满了酸涩的欣慰。她们都活下来了,并且终于重逢。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她们不再是一个人。

      “嗯。”她用力点头,擦去眼泪,“我们一起等。”

      接下来的日子,三屿岛仿佛迎来了真正的春天。裴玉瑶的到来让沈清梧的心彻底安定下来。她精心照料着玉瑶的身体,每日煎药、调理膳食、陪她在海边散步晒太阳。

      裴玉瑶的身体恢复得很慢,旧伤和心力交瘁带来的损耗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弥补。但她精神却日渐好转,眉宇间的郁结和沉重渐渐化开,偶尔甚至会露出些许少女时代才有的、极淡的笑意。

      她们时常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依偎着;有时会聊起很久以前的事,聊起听雪阁的琴声,聊起宫中的梨花;偶尔,裴玉瑶也会透露一些京城局势的后续进展,比如哪些官员落马,哪些政策被废止,太子的处境如何等等,消息来源自然是那些依旧忠诚的暗线。

      沈清梧发现,经历过大起大落、生死淬炼的裴玉瑶,身上少了几分相府千金的骄矜,多了几分沉静通透的力量。她依旧聪慧敏锐,但看待世事的眼光变得更加深邃和淡然。

      时光就在这海风与药香中静静流淌。一个月,两个月……

      直到有一天,徐先生带着一份盖有朝廷驿骑火漆印的信函,再次来到竹楼。他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欣慰。

      “裴小姐,沈姑娘。”他将信函递给裴玉瑶,“京里来的……明旨。”

      裴玉瑶接过信函,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沈清梧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缓缓拆开火漆,展开绢帛。裴玉瑶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沈清梧,眼圈瞬间红了,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的哽咽:

      “……陛下明诏……为父亲……及裴氏满门……昭雪……追赠……谥号‘文贞’……”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无声滑落,滴落在明黄色的绢帛上。

      沈清梧的眼泪也瞬间决堤!她猛地抱住裴玉瑶,两人相拥而泣,哭声里充满了太多的委屈、辛酸和最终得以宣泄的巨大悲痛与慰藉。

      父亲……裴相国……您终于可以安息了!

      哭了许久,两人才渐渐平复下来。

      裴玉瑶擦干眼泪,继续看着旨意,语气渐渐平静下来:“旨意里还说……念我体弱,特许我在外静养,不必急于回京……赐还部分旧宅田产……待日后身体康健,再行封赏……”

      旨意措辞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天家的“体恤”,但背后的意味却耐人寻味。既给了昭雪的荣耀,又变相地将她暂时隔绝在权力中心之外。

      裴玉瑶对此似乎并不意外,甚至松了口气。她将旨意仔细收好,长长地、真正如释重负地吁出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她轻声道,目光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和大海,“父亲要的,从来不是虚名和厚赏,只是一个清白。如今,他得到了。”

      她转头看向沈清梧,眼中重新焕发出一种清澈而温暖的光彩:“而我们……也自由了。”

      是的,自由了。

      不再是仓皇逃亡的钦犯,不再是需要隐姓埋名的流亡者。她们终于可以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站在阳光之下,虽然身上依旧带着伤痕,未来依旧充满未知,但压在心口那座名为“罪臣之女”的大山,终于被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岛上也弥漫着一种欢欣的气氛。岛民们虽不完全清楚内情,但也知道这位来的裴小姐是好人,如今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沈清梧和裴玉瑶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采药、散步、看海。但某种无形的枷锁确实消失了,心境变得前所未有的开阔和轻盈。

      她们开始真正规划以后的生活。是继续留在三屿岛这片世外桃源?还是等玉瑶身体再好些,回到大靖,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定居?

      “江南怎么样?”一日傍晚,看着绚丽的晚霞,裴玉瑶忽然开口道,“听说那里气候温润,风光也好。我们可以买一处小院,种些花木,你还可以教教孩子们弹琴……”

      沈清梧听着她的描述,眼中也漾起向往的笑意:“好。都听你的。”

      未来,第一次像一幅可以亲手描绘的画卷,在她们面前缓缓展开。

      然而,命运的波澜似乎总不愿彻底平息。

      就在她们以为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之时,那艘熟悉的、暗蓝色的三桅帆船,再次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海平线上。

      它依旧悄无声息,带着那种不容忽视的傲慢气势,缓缓驶向三屿岛的港口。

      沈清梧和裴玉瑶正在崖边看日落,看到那艘船,两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他(或者说影堂)又来了?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疑惑。

      裴玉瑶握住沈清梧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走吧,去看看。该来的,总会来。”

      她们走下悬崖,来到港口。徐先生已经在那里,面色凝重地看着那艘再次下锚的蓝色帆船。

      小艇放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冷峻的军官(或者说影堂使者)再次登岸。他依旧穿着那身劲装,表情淡漠,目光直接锁定在裴玉瑶身上。

      “裴小姐。”他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语气平淡无波,“奉堂主之命,前来传达一句话。”

      裴玉瑶上前一步,不卑不亢:“请讲。”

      男子看着她,目光深邃,缓缓开口:“堂主说,旧账已清,承诺依旧有效。若有所需,可持此物,至任何悬挂‘三辰旗’之处。”

      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非金非木、刻着复杂星辰纹样的黑色令牌。

      裴玉瑶沉默了片刻,伸手接过了那枚令牌。令牌入手冰凉沉重。

      “代我多谢堂主。”她平静道。

      男子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转身,登艇,离开。蓝色帆船如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暮色之中。

      来得突然,去得干脆。

      裴玉瑶摩挲着手中那枚星辰令牌,眼神复杂难辨。

      旧账已清,承诺依旧。

      影堂这是在表明,交易结束,但他们允诺的“一次相助”依然作数。这是一种示好?还是一种更长远的投资?

      “这……”沈清梧看着那令牌,感到一丝不安。

      裴玉瑶将令牌收起,笑了笑,那笑容里多了几分释然和通透:“不必担心。这或许……是件好事。多一个选择,总比没有强。”

      她挽起沈清梧的手臂,望向那片吞噬了帆船的大海,轻声道:“走吧,夕阳正好。”

      两人并肩朝着村落走去,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海风吹拂,带来远方的气息。

      未来的路或许依旧漫长,或许还会有风雨。

      但她们已经不再恐惧。

      因为她们彼此相依,因为最深的黑夜已经过去。

      而手中的令牌,是危机,还是转机?

      谁又知道呢。

      重要的是,她们终于握住了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云散雾消,前路漫漫,唯光永存。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真相大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