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我恨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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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菲罗斯被拢在窗帘和窗户中间，龇牙咧嘴地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背。
窗户大开，轻纱似的帘子笼罩着恶魔，像一个被风吹起的梦。
巴菲罗斯屏住呼吸，空荡荡的房间里并没有另一道本该响起的清浅呼吸声。
隔壁隐隐传来的欢声笑语一滞。
莉莉丝中止了天使和恶魔的甜美爱情，和辛西娅面面相觑，内心在咆哮：啊啊啊大半夜的巴菲罗斯这是要干嘛啊！
爱琳扶了扶额头：“看来有人来找莉莉丝啊。”
莉莉丝小声嘟囔着：“是不是人还不一定呢。”
辛西娅笑出了声。
莉莉丝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嫌弃，边吐槽边起身。
爱琳也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干脆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辛西娅倒是兴致盎然，起身跟在莉莉丝后面，见小女巫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
在莉莉丝逐渐变得惊恐的眼神中，辛西娅伸出一只橄榄色的手敲上了木门。
“叩叩叩。”
巴菲罗斯浑身僵住，心脏随着敲门声一颤一颤的。他在内心疯狂尖叫：救命啊！这么晚了是谁来找莉莉丝！
几声过去没有回应，敲门的人疑惑出声：“莉莉丝，你睡了吗？我能进来吗？”
巴菲罗斯眼睛瞪大，在内心鬼哭狼嚎：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是辛西娅！要是被她发现，我打不过她怎么办，莉莉丝会帮我吗？
这个问题让巴菲罗斯绝望闭眼。
门外，莉莉丝抿着嘴，一种又无语又好笑的神情在她脸上交织着，传染到辛西娅脸上只剩疯狂的憋笑。
“那我进来啦。”
辛西娅的声音忍不住发抖，于是成功收获了莉莉丝软绵绵的一拳。
巴菲罗斯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一边努力地向后撤去，一边疯狂吐槽。
不是骑士都这么没有边界感的吗？明明知道里面没有人还直接进来！不行不行，救救恶魔救救恶魔！
门被打开了。
辛西娅装模作样地踱着步子，闲适地自言自语道：“看来不在啊，那她去哪了呢？”
莉莉丝看着辛西娅走来走去，莫名地提心吊胆起来。
窗帘后一个黑影岿然不动，下方露出一只旅店统一的拖鞋来，那拖鞋还在不断地后撤，另一只则隐藏在附近的阴影里。
蜷缩的脚趾像是能抠出三室一厅的样子。
辛西娅径直走到巴菲罗斯面前：“哎呀，这窗户怎么开了？大晚上的着凉就不好了。”
纤长的手指抓上窗帘，辛西娅转头朝莉莉丝挑了挑眉。
一窗帘之隔的巴菲罗斯心跳如擂鼓。
莉莉丝一脸不可置信，大有种“你敢动我就和你绝交”的架势。
辛西娅快笑死了，将羞愤的莉莉丝珍藏在自己的记忆里，然后继续假装自言自语：“算了，还是不关了，说不定她翻窗去恶魔房间里了呢。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莉莉丝龇牙咧嘴，亮出了自己的拳头，看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辛西娅摊开双手，不紧不慢地朝门外走去。
巴菲罗斯脑袋都呆滞了，于是他在脑海中扬起鞭子，朝四周大喊道：“干活啊，都别闲着，快干活！”
他的大脑尽职尽责地提出几个问题：什么叫做莉莉丝翻窗去自己房间里？那自己不是白走一趟吗？
不住惋惜着，隐秘的欢喜却悄悄爬上恶魔的嘴角。
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又皱起了眉头。
莉莉丝又不会飞，除非她突然长出来八只脚，否则绝对不可能爬过去。巴菲罗斯的大脑继续尽职尽责把莉莉丝的头换到蜘蛛上，巴菲罗斯打了个寒战，立马叫停。
思绪在继续。再说了，她要找自己，直接敲门就好了，干嘛还要翻窗户？
巴菲罗斯鲜少飞速转动的大脑短路一瞬，那自己是为什么翻窗来着？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话语声，让人听不真切。
辛西娅拍拍莉莉丝：“怎么了？生气啦？这不都是你之前会做的事吗？”
莉莉丝辩白道：“我是喜欢捉弄人，但是今天我已经捉弄他一晚上了。还有白天，你没见，他还为我出头被天使揍了一顿呢。”
辛西娅突然沉默一阵，盯着莉莉丝，缓缓吐出一句话：“所以，你是在心疼他？”
真是奇怪，心疼这个词刚到耳边，莉莉丝就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她想，这种上上下下、想骂恶魔一顿又不舍得的情绪，原来是心疼。
情绪乱成一团，被莉莉丝日的一声打成糊糊，她清清嗓子：“我……”
辛西娅轻轻摇了摇头：“我是认真的。”
“什么？”
“灵魂契约是可以解除的。”
莉莉丝茫然了，第一个念头却是原来瑟希没骗她。那巴菲罗斯当时会是什么心情呢？委屈，伤心，还是……
不，不对，这是个好事啊，没有人愿意永远被一个魔法束缚，更何况自己对这事根本也不知情。
如果没有感受过自由，她又怎么有资格替未来的自己决定呢？
莉莉丝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问道：“那么，代价是什么？”
辛西娅笑了：“代价是，你要永远做你喜欢的事情。”
莉莉丝气鼓鼓地盯着她：“这算什么代价？”
辛西娅努努嘴，表示所言不虚：“但是，代价就是这个啦，好好考虑下吧。”
然后她转过身，只留一个后脑勺给莉莉丝，却没有离开。
辛西娅永远不会告诉别人答案是什么，她只会提供选择。世界对她来说是一本试题，她寻找不同的途径来达成不同的目的。可是，她的答案和莉莉丝的答案会一直相同吗？
莉莉丝扬起眉毛，眼睛里漫上水光。
骗人吧，这个魔法想要逆转是不可能没有代价的，她又不是没上过学。还是说……辛西娅姐姐打算自己承担吗？
辛西娅在前面等着莉莉丝。
莉莉丝张了张嘴，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门前。
轻如羽毛的叹息拂过，走廊上已经失去了辛西娅的身影。
莉莉丝在慎重考虑，而且她最好在见到恶魔之前慎重考虑，不然想法又会被他带跑偏了。
解除灵魂契约，自己就和恶魔彻底没有关系了，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出现在人类世界了。和过去的十几年没什么差别，回到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平静生活中去。
当然，就算王城没有通缉她，生活也没那么平静啦，就是那种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由她说了算的生活啦。
但是，自己真的要解除吗？仿佛一旦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记忆就会随之消失一样。如果没有恶魔，自己也许还在迪桑镇过着想象力匮乏的生活吧？
虽然巴菲罗斯笨了点，但是他还算听话。
想到这，莉莉丝又有点忍俊不禁。这听起来似乎不像挑选灵魂伴侣的条件。
莉莉丝久久地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前，温热的额头抵上冰凉的门板。然后猛然间意识到，她是在害怕，她是在对这个答案感到害怕。
门外的人在害怕，门内的恶魔也在害怕。
哒哒的脚步声近了，又远了。
巴菲罗斯提心吊胆地撩开一个角，见房间内空空如也，唯一有人味的还是来自半掀开的被子。
他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放下心去。
房间内只剩巴菲罗斯，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一头扎进了名为莉莉丝的梦境。
她的气息……巴菲罗斯深吸气，感到自己吞下的宝石仍在发烫，不住地灼烧着他，仿佛被房间里些许的光明力量吸引。
也许是她床头的魔法杖吧。
巴菲罗斯眼神逐渐迷蒙，晕晕乎乎地跳起舞来，再次坠入黑暗。
等他恢复意识时，发现被子牢牢地包裹着他，于是一股莫名的香气也缠绕着他。
巴菲罗斯的脸彻底栽进被子里，企图用这柔软的触感闷死自己。
闷死自己，闷死自己……血液在本能地沸腾，巴菲罗斯的体温开始升高。
上一次他在莱欧令人作呕的破床上，灼热的思念几乎吞噬了恶魔的一切思考。
这次他依旧在想她，可他还能分辨出这股幽幽飘荡的香。
这也许是烤肉香，酒香，花香，树木的香，但最后只剩一股腥甜的香，和身体深处隐隐的刺痛合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巴菲罗斯呜咽一声，蜷缩成一团。
莉莉丝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床上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被子。
她又好气又好笑，戳了戳被子。
被子发出一声：“呜。”
她又戳了戳。
这下巴菲罗斯大发慈悲地露出来一张脸来，一片潮红让莉莉丝欲言又止。
莉莉丝轻叹一口气，心想，这下今晚又得不出答案了。
但是人总要睡觉，看恶魔这样子，还是赶紧满足他的愿望把他打发走吧。
“那个……你的角……”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在巴菲罗斯起身跪在床上时就停下了。
可是她没想到巴菲罗斯一开口就是控诉：“你不能把我驯服了又不要我。”
完了，莉莉丝眼前一黑。
她突然觉得有必要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灵魂契约，会是什么样子？
对她来说，一个好用的下属和一个合格的伴侣显然不能重合。
如果家养的小猫把花瓶推倒，莉莉丝觉得自己大概率会默默打扫掉，然后装模作样地批评两句，但要是巴菲罗斯这样，她想都不用想，就会一巴掌扇上去。
她叹息一声，也许不应该拿猫来作比较，因为她无论怎样都会选择原谅。
那狗呢？莉莉丝仔细地看着巴菲罗斯，似乎在二者之间找到了些共通处。
她的思绪在打结，然而巴菲罗斯只是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将自己的脸嵌入莉莉丝的手心里，不时地蹭两下。
莉莉丝的心跳空了一拍。但是她是个实干派，她更倾向于自己去探索、去确认。
掌间的深紫色契约阵光芒在闪烁，两个截然相反又无比合拍的灵魂在靠近、共鸣。
然而巴菲罗斯却在刹那之间缩了回去，身体轻轻地颤抖着。
巴菲罗斯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些异样，他控制不住开始害怕，那是一种无法掌控的、本能的害怕。
他猩红的眼眸紧盯着面前的女巫，这个给予他无数痛苦的女巫。
他甚至想要杀掉莉莉丝，因为他突然发现他的心脏会因她而雀跃或害怕，那意味着，他爱上她了。
但是巴菲罗斯仍然想杀了她，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爱。而恶魔的爱就是这样血腥、这样残酷。
对他而言，爱就是占有，爱就是死亡。假如莉莉丝在这一刻死去，她就永远都是巴菲罗斯的，她也永远是爱巴菲罗斯的。
可，莉莉丝已经死过一次了。
所以巴菲罗斯希望自己恨她。
他也是这么说的，半跪着的恶魔悲怆地注视着对方：“我恨你。”
莉莉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还在继续确认着什么。
巴菲罗斯突然找到了自己恨她的理由：她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恨呢？仿佛他对她毫无意义似的，像做魔药一样，精确地确认着他的喜怒哀乐。
莉莉丝又叹一口气：“这并不冲突，巴菲罗斯。对我来说，爱并不是占有，只剩占有的爱是自私的、丝毫不考虑对方意志的。即使我们灵魂共鸣，也不意味着唯一。我们并不是在照镜子，我们很幸运，找到了合拍的彼此。”
巴菲罗斯躁动的身体似乎平复了一些，莉莉丝看着恶魔，咬牙想道：管他这那的！没有答案就没有答案，想不出来就想不出来！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何曾不是一种自由！
莉莉丝张开双手，把巴菲罗斯揽入怀中。
香气更加浓郁。
巴菲罗斯瑟缩了一下，但是莉莉丝按着他，让他动弹不得。他像是一滩水，瘫软在她怀里。
莉莉丝低声安慰着他，实在编不出来了，她从前世今生开始，讲到自己砸了教堂的玻璃，讲到邀请函。
巴菲罗斯依然没反应，莉莉丝拍了拍恶魔的侧脸。
莉莉丝一脸疑惑：“咦，不会是睡着了吧。”
暗暗叹了口气，莉莉丝有些后悔今晚这样一番剖白，但是她只好认命，把巴菲罗斯放开。
面对熟睡的恶魔，莉莉丝思考着，自己要睡地板吗？
但她向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当即决定她要睡床，巴菲罗斯去睡地板。
莉莉丝拽着和被子纠缠在一起的恶魔，用尽浑身力量推、拽、踢，巴菲罗斯硬是不动如山。
她头疼地看向床头的魔法杖，这时巴菲罗斯喃喃地念道：“爱……不恨……不要死……”
莉莉丝的心变得柔软，安抚着巴菲罗斯：“不会轻易死了……”
于是她躺在另一边，很快便沉沉睡去。
巴菲罗斯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勾起一个笑容。
“早就说了，黑暗是我的眼睛。”
“小女巫，拿走恶魔的爱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是不是今晚，因为巴菲罗斯也累了，很快就沉沉地睡过去。
他决定明天就让莉莉丝支付代价。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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