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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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终停。
台下一阵掌声，讨论声也愈演愈烈。
“这位公子什么来头啊，竟连仙门翘楚都打败了。”
“我押他夺魁。”
“他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正在这时，一阵风过。
少女落于台上，亭亭玉立，腕间星光惹人注意，而她的眸子，最是楚楚，昳丽又危险。
“无宗无派。”
她只报出身，不报名字，但这报了也与未报无差。
她执剑，随意抬起眸来，轻笑一声，“请多指教。”
一个视线都未曾分给过台下的少年。
秦绎竹最终不敌，上仙界的机会只能拱手让人。
许阑槐接过熟悉的铃铛。
她下台时，也从未看过一眼坐在台下易容过的傅京遇。
她并不知道为何傅京遇不上台挑战她，也没有兴致知道了。
她强行抑制情感，向大人学了封印阵，这东西落在她耳垂，成了桃花的印记。
重来一回，她不会重蹈覆辙。
秦绎竹没想到这个才打败了他的少女会追上来。
“我可以帮你，秦绎竹。”
他勾起唇角，微笑着道谢，“多谢，但我不太需要。”
在他转身之前，许阑槐淡道，“王庭秦氏。”
秦绎竹冷下眸光，他也凝视着她，“你都知道什么？”
她知道的可多了。
世界线中，秦绎竹是靠夺魁上的仙界，但以仙君身份面见女帝，实为原书男女主见的第二面。
第一面，连许阑槐都喟叹秦绎竹太胆大了些。
凌楚懿当时在挑仙侍。
所有人都垂着头。
她饶有兴致地一一抬起他们的下颌，看他们或喜或嗔的神情，而后一个个挑刺打发走。
上一个侍卫是人间仙门派来的细作，被她亲手处死了。
她乐得此时找这群自寻不痛快的人发泄。
直到秦绎竹。
此人太干净了，无论是衣着的白色，还是在她触碰到他时微微退后的动作。
讲礼，明度。
他的目光也太干净了，只映着凌楚懿的身姿，没有更多的情绪。
就好像，他只为她而来。
“你叫什么？”
“秦绎竹。”
他丝毫不掩饰。
明明在名牌上，这不是他打晕顶替的那个人的名字，他也依然报自己的真名。
他也清楚，这个秦姓，足以让多疑的帝王注意到，他也依然这么说了。
而后，那个帝王轻声笑了。
凌楚懿看着他，松开手。
“他，离开。其余的留下。”
说的话却完全相反。
凌楚懿厌恶自作聪明之人。
她可以知人善任，可以允许身边的属下有自己的谋略，但讨厌如此直白的意图。
偏偏也是这次见面，让凌楚懿对秦绎竹提起了些兴致。
这才有后来秦绎竹顺利的上仙界谋权。
险中求生，不愧为王庭的幸存者。
许阑槐看着眼前这个满腹心机的人，道，“我要做的，便是帮你改写结局，让你活下来。”
上一次，她想保下傅京遇，将原书男女主都除掉。
这一次，她保秦绎竹。
……
在听她讲述完世界线剧情后，秦绎竹饶有兴致地道，“你准备怎么做？”
“按照世界线剧情，接下来是鬼界一役，凌楚懿在傅京遇领兵对敌期间会入世。”许阑槐就连提起某个名字都是毫无波澜的，看来那个封印阵很有效用。
我们，等着她。
凌楚懿非常不理解仙界那群“老古董”。
她的政务堆成山，他们说自有他们应对，陛下还请安心抹去记忆入世。
说是要让她这个帝王体恤民情。
还没完全稳定一统局面呢，她现在下界，寻死么？
她的真身昏迷在宫中，她入世的消息被封锁得很好，也没有人真敢在一旁全程监督她如何入世的。
于是，她记忆没封就分了个凡人分身出来，随意来到凡间。
凌楚懿挑了个看的顺眼的秘境报了名，准备进去历练历练。
然而，甫一踏入，周围便陷入了黑暗。
她看到一抹寒光。
于是勾起唇角，玩弄着手中的冰棱，等着自不量力之人的靠近。
“孤讨厌故弄玄虚之人。”
还不出来么。
许阑槐在出手之前，先被一柄剑横在了脖颈间。
她下意识以为是秦绎竹不信任她中途叛变了。
却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
“初次见面，在下陆青延。”
散漫、怠惰，剑意之威却染寒了她的眉宇。
陆，青，延？
每个字都好像钉在她心中的一根刺。
封印阵势力忽而加强，痛得她仿若全身灼了火，意识逐渐溃散。
许阑槐醒在了微光之中。
这里似乎是某处牢狱，只有烛火亮着，她眼前坐着的人，正是那个她曾日日夜夜痛心的少年。
他撤了易容咒，却依然是少年身姿，陆青延的相貌和傅京遇其实差别不大，只不过眸光里多了几分少年意气，少了肃杀，多了散漫。
为何会是陆青延？
为何他的入世没有结束？
不对，世界线中，从头到尾傅京遇都没有入世过。
她动了动手，这才发觉自己被锁链缠住了。
陆青延并没有垂眸看她。
另一侧的声音响起。
凌楚懿淡淡道，“你所设之局太可笑。”
不错，许阑槐起先是准备自己去行刺凌楚懿，但她也清楚不会得手，她只需要秦绎竹与她配合做戏就好了，让秦绎竹去营救凌楚懿挟持她。
先博取信任。
秦绎竹站在她身侧，身影隐在黑暗之中，但也能看清他扬起的嘲讽般的笑容。
“你知道你最大的错处是什么吗？”凌楚懿目光睥睨，“战神傅京遇，孤早已不再派他领兵，因他入世未结束，仍在凡间。”
许阑槐有些意外，意外于时光回溯后，还是有了世界线之外的变数。
那看来秦绎竹是没有相信她世界线剧情的说辞了。
他倒是聪明，借由她的刺杀她的计划，再接近凌楚懿，反正横竖遭罪的不是他。
陆青延闲散地问，“陛下记忆未封，不装了？”
陆青延虽入世未结束，但仙界派人来告知他他本是战神身份，还让他负责监管同样入世的帝王。
凌楚懿入世后连名字都懒得想，随意去掉“懿”字后便将凌楚作为名字了。
凌楚懿又看了一眼陆青延，似是嫌弃，移开了目光，“真不知战神是如何成为这个性子的。日后无需你管了，孤点了秦绎竹跟随。”
误打误撞，世界线剧情还是按照原样发展。
世界线中，傅京遇从未入世，凌楚懿未封记忆以凌楚身份入世后又遇秦绎竹，乐于找乐子的帝王便同他一起待在凡间。
实际上，凡人的虐杀应当是凌楚懿所要遭受的。
同样的，还是有人发觉了她帝王之身，借神使法器限制其仙力，将她捆起来要审判。
来救凌楚懿的，是秦绎竹。
他甚至还在此次中失了视感。
于是入世结束后，秦绎竹便成了凌楚懿身边较为信重的仙君，视感也在凌楚懿照料下恢复了。
帝王借秦绎竹制衡傅京遇，傅京遇归界后也直白提出过希望陛下将秦绎竹交给他。
当时，凌楚懿似笑非笑道，“他是孤的恩人呢，不能任战神处置。”
如此保了下来。
再后来就是获权的秦绎竹步步算计，致她众叛亲离，连傅京遇都在知晓真相后领兵攻上仙界。
当时秦绎竹持着神器，朝她射了一箭。
“陛下，众叛亲离的感觉如何？”
烛火被风吹熄。
许阑槐回神。
烛火又被陆青延点亮了。
“陛下让我审你呢，小刺客。”
秦绎竹和凌楚懿不知何时离开了。
许阑槐闭上眼。
倘若她见到的是青年战神傅京遇，就算没有恨，她也绝对不会有心绪波澜。
偏偏，她看见的，是曾经凡人虐杀中她没能救下的陆青延，她曾经亲眼目睹准备葬身火海的陆青延。
是那个喜欢调笑她、对她极好的师父。
陆青延并不在意她的逃避，他笑着问，“先从名字开始吧？”
“许。”
听到这个姓，许阑槐没忍住睁开眼。
却恰好撞入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眸，近在咫尺。
他知道姓倒也不奇怪，许阑槐将姓氏告诉了秦绎竹的。
他抬手按了按她的耳垂，“桃花呢。”
她冷淡避开。
陆青延又看过她身上的锁链，道，“缚。”
许阑槐目光一顿，忽然觉得呼吸微滞。
也正如她所想的那样，陆青延凝望入她的眼，轻声道，“鸢。”
——“阿鸢。”
她好像又听到陆青延在叫自己的名字了。
她好像又看到阳光下的少年郎了。
心间忽然刺痛，像是被锁链愈缠愈紧，痛得她呼吸不上来。
陆青延没想到会收获“囚犯”这样强烈的反应，一时眸中无措，他退开了安全距离，踟蹰了下还是扔给她一个药瓶。
“我还没开始审呢，不必如此吧。”他像是才想起她好像是因为名字反应强烈，解释道，“许缚鸢不是你登记在客栈里的名字吗，我又不是能未卜先知，哪里猜的出来。”
许阑槐松了口气。
她竟然在害怕，害怕陆青延记得。
“那来说说吧，为什么要泼脏水给仙界，还泼给我？”
他问的应该是世界线里的仙界阴谋和傅京遇的叛变。
许阑槐并不想回答。
正好陆青延又是个闲散性子，他所谓的“审讯”也只有讯问，不动刑。
她听着他一直百般费尽口舌劝说她招供，劝她把她背后的人招出来。
她只觉好笑，一言不发。
陆青延身上有血迹，许阑槐猜他又是为民除害去了，陆青延总是如此，为一些本无关紧要的人停留。
大概确实是太累了。
等她回神时，他已经睡着了。
支着头睡着了，手中的剑也落到了桌上。
许阑槐定定地看着他，微风拂过，将他几缕墨发吹至身前。
她抬起手来，锁链叮当响，她便将动作放轻了。
在指尖触碰到他的面容前，她仿若梦醒，倏尔收回手。
却见本该熟睡的人忽然睁了眼，攥住她的腕，不让她收回。
她看见他眸中几分冷淡。
一瞬竟恍惚以为是傅京遇。
但很快，他轻松地打开了她的锁链，笑意冲散了那幻觉般的冷淡，“干什么呢小刺客？”
望见她腕上被锁链磨出的红痕，陆青延叹了口气，“不舒服怎么不早说？”
许阑槐故作平静地收回手，“我不是囚犯么。”
“囚犯也是人啊。”陆青延随意道，“而且，凌楚懿早就和人不知道走哪儿去了，她管不着你。”
“所以？”
“我装模作样审讯你的日子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这的确像事事不上心的陆青延的性子。
“那你呢？”
许阑槐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是啊，如今秦绎竹和凌楚懿她都再难接近，她似乎只有留在陆青延身边的选择了。
可她知道她还有别的选择。
若要保住秦绎竹，她总能有筹码，绝非只有留在陆青延身边一个选择。
说她可笑也罢，说她一条路走到黑也好，她还是，舍不下陆青延。
虐杀。
这两个字在她这里永远过不去。
即便她知道，或许按世界线来，这个剧情归了凌楚懿，但她还是害怕。
万一呢。
万一陆青延又这么死去了呢？
“我？继续入我的世啊，陛下让我离她远点。”
一会儿唯命是从很恭谨似的称“陛下”，一会儿又直呼其名，不愧是陆青延啊。
原来她还是逃不开他。
许阑槐轻轻笑了，“陆青延，我想拜你为师。”
若问成为他徒弟后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回忆。
许阑槐会第一时间想到这次看星空的经历。
他们坐在檐边，漫天星光映入眼帘。
或许因为上一次轮回她施法遮掩了腕间的星星，这次却没有，他注意到了，便一时兴起邀她来看星星。
“阿鸢。”
晚风好轻柔，像是他落在她唇边的吻。
太愚蠢了不是吗许阑槐。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还沉沦于陆青延这个梦境。
可是。
许阑槐与他十指相扣。
“陆青延，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就好了。
凌楚懿的入世结束了，秦绎竹也随她上了仙界。
虐杀的剧情应验在了凌楚懿身上。
许阑槐以为自己可以松口气了，便又开始计划着保下陆青延，解决凌楚懿。
保下陆青延而非傅京遇。
她果然还是介意那抹剑意。
可惜，或许是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
她曾在数个空间轮转算计他人真心，如今自己的真心也被他利用。
她以为，陆青延是不在意仙界的。
就算他知道自己是战神，他没有战神记忆，他又何必再效忠仙界呢。
可她又算错了。
或许这个陆青延和她曾认识的陆青延还是不同。
听闻仙界有神器神弓，弓体箭身皆镀金而成，一箭可抵一整座仙宫，实力极强。
当这一箭险些穿心而过时，许阑槐就知道，自己又错了。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晰陆青延的神情。
她只看到，在她避开这一箭后，他又挽弓搭了第二支箭。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
正在这时，她看见仙师出现，仙师越过陆青延，径直朝她而来。
他恭谨道，“是这位仙君当时夺魁了吧，何时随我上仙界？”
差点忘了这件事。
铃铛还在她手中。
许阑槐一眼都没有看向陆青延，“现在。”
凌楚懿没闲心搭理她一个小仙，只能是秦绎竹得权后尽心笼络一切可利用的势力。
终局之战快来了么，他终于要和凌楚懿撕破脸了？
原来兜兜转转，她还是只能和秦绎竹上同一条船。
在许阑槐上仙界后不久，她听说傅京遇回来了。
原来当时是因为记忆已经回归一部分了吗，这才为仙界朝她射箭。
许阑槐没有在仙界见过傅京遇。
大部分时候，他的出征，只需要凌楚懿一纸诏令便定下。
这次却有所不同。
是堕神。
这次轮回，大体按照世界线运转，于是上辈子少掉的很多次战争都在进行。
上辈子少了那么多，也主要是因为傅京遇提前知道了仙界的阴谋。
堕神啊。
如今秦绎竹已经得权，大概也因此傅京遇没有找过有秦绎竹庇佑的她。
所以，傅京遇应该也不至于和上辈子一样主动寻死以强迫凌楚懿处死秦绎竹了。
可为何，她的心很不安呢。
但无论如何，她不恨傅京遇就很难得了，他的死活与她早就不再有关系了。
隔这么远都能听见仙界人“恭送战神”的仪式。
她攥紧了手中的剑，迟迟没有说话。
天梯处。
傅京遇穿着甲胄，披风及地，长剑佩在身侧，他垂着眸，像在等人。
“将军是在等神女吗？”旁边一个刚入行伍不久的仙神问道。
果然刚入伍，居然敢过问战神的决定。
他似轻笑了下，“不是，是我另一个徒弟。”
提问的仙神纳闷，何曾听过战神有第二个徒弟？但也知道分寸，没有再问。
半个时辰已过，钟声敲响了。
依然没有见到人影。
旁边的士卫终于没忍住问，“将军？”
傅京遇抬起眸来，眸中好似掠过什么情绪，但又很快收敛。
“不必等了，出征。”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天梯而下。
正在这时，转角跑来一个身影。
许阑槐喘着气，却也只看得到队伍最末尾的人。
错过了。
她压抑住心底如潮起的情绪。
她淡着神色想，这个封印阵是不是彻底失去效用了。
真不该来这一趟。
却在回身前莫名想起什么。
半个时辰前，她就听到“恭送战神”的声音了。
她晚来，是因为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来送这一趟。
来以前就做好了错过的准备。
但傅京遇呢。
为什么现在才出发？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局，但无论怎样都勘不破布局之人，也看不透此局的意图。
许阑槐回了殿中，重新冷静下来后，再次查看世界线。
在上个轮回，她去凡间找傅京遇前，她便看过了世界线，随后一直记住剧情，再未翻看。
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何必再看一遍。
她缓慢地过着剧情，直到有一行字出现在视野中。
“秦绎竹垂着眼，忽而想，他似乎栽了。”
不可能吧。
秦绎竹不是满心算计同从前的她一样的人吗，不是无所不用其极相当会演戏的人吗。
真心是可以装出来的啊。
他真的喜欢凌楚懿？
许阑槐翻回人间篇原书男女主一同入世的剧情。
这一段于她的任务而言没有意义，她也没有看话本的爱好，便跳过了这段。
现在再看，却发现了不对。
在凌楚懿抬手将秦绎竹拉到身后时，在凌楚懿为他挡下伤害重伤昏迷时。
秦绎竹有一句话。
“这次，便当你死过一回。”
也当他报了一回仇。
是啊，其实真要算的话，当年害死王庭的仙人都殒落了，这仇恨或许算不到现在的仙界头上来。
但秦绎竹有一个必须你死我活的仇人。
——傅京遇。
曾几何时，凌楚懿问她，“你喜欢他？”
今时今日，许阑槐想问一句秦绎竹，“你怎么能喜欢她？”
许阑槐曾轮转空间算计真心，于是第一次看世界线时，满心以为秦绎竹是装的。
她以为，最终的结局，就是秦绎竹和傅京遇同归于尽，凌楚懿独活。
可若凌楚懿喜欢秦绎竹，刚好秦绎竹也爱着凌楚懿，他们于厮杀中于彼此算计中相爱。
那结局是可以续写的。
不论是凭借凌楚懿身上的鞘，还是凭借秦绎竹夺魁时得到的铃铛，都足以复生秦绎竹。
世界线的结局，是傅京遇独死。
她要完成使命，只能改写傅京遇的结局。
眼泪逐渐滴落。
许阑槐看到世界线的最后一面。
秦绎竹射出神箭，诘问了那句。
“陛下，众叛亲离的感觉如何？”
第一次看时，她跳过了两人对峙的剧情，只关注到了最后傅京遇同秦绎竹一起死的剧情。
而今，她终于识清了布局之人的倚仗。
因为，秦绎竹将当年幸而存活的仙神杀了个干净，而后将反叛凌楚懿的也杀了个干净。
凌楚懿已经中了一箭，仍然捂着伤口朝他跌跌撞撞走去。
“你的苦，我尝过了。”
“可算两清？”
她没称“孤”。
也是此时，傅京遇以长剑将秦绎竹钉在墙边。
神箭再射出，穿心而过。
傅京遇淡道，“我替陛下偿这最后一箭。”
当年，秦绎竹的亲人死于两箭。
恩情还完了。罪也消了。
所以才是同归于尽。
可傅京遇明明识破了仙界阴谋，为何还要还这个恩？
原来，一切只是假的。是秦绎竹为了让凌楚懿被“众叛亲离”而放出的假真相。
仙界若真要锻造一个听命于自己的兵器，何须出手先致灭门惨案再为人复仇，这太麻烦了。
当年王庭势力愈发强大，岂止降罪凡人一件过错，仙界随意挑一件挽回就可以找到自己的兵刃了。
纵然仙界也曾有过过错，但几经血案屠戮，重新构成的仙界反倒干干净净。
而，傅京遇从来聪明。
凌楚懿要和秦绎竹仇恨两清，他便配合着假意被秦绎竹的说辞蒙蔽，领兵攻上仙界。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死于仙界荣光，死于保全帝王。
而布局之人，是天道。
以身入局者，无论世界线还是现世，都是傅京遇。
她的任务失败了。
因为堕神一役，傅京遇又要为仙界荣光牺牲自己。
许阑槐踉踉跄跄地在漫天黄沙中寻找着军队的踪迹。
她看到满战场的血迹。
她看到系着红绸的，傅京遇的长枪。
她看到傅京遇的剑意。
身死道消。形神俱灭。
救都救不了。
她来晚了，她错过了。
深秋时节，槐木枯而不落。
她看到槐木旁汇聚的灵光。
一道道剑意汇成灵光，是那个残忍的人最后留给她的几分温柔。
“阿鸢，对不起。”
她笑啊笑啊，封印阵彻底破裂消弭。
她从别处搬来一块石。
她拿着匕首在上面刻字。
“战神傅京遇墓”。
她靠着冰冷的石头，抬着眸，好似能看到树梢间散漫的少年，也能看到对她总是耐心的青年朝她伸出手拉她起来。
为什么眼泪这么滚烫。
会烫了你的心吗？
为什么石碑这么冰凉。
战死沙场是将领最好的归宿吗？
她终于再支撑不住，唇边在天道威压下溢出血迹。
天道化成一道人形，出现在她面前。
她没有抬头。
“从一开始，傅京遇就记得全部。”
许阑槐没有说话，明了一切后她当然猜到了，原来当时看到的眸中的冰冷不是错觉。
沉溺于一时欢好的，是陆青延啊。
明知会分别，也要同她在一起。
后面朝她射箭，算好距离，让她有反应时间避开。
他持神器，是让她断妄念，让她离开他，结束这个短暂欢好的梦。
只有这样，他才好重新成为傅京遇。
“你现在为何不说话了，化形掠夺者。”天道似是极其厌恶她，也是，她身上沾了太多其他空间的业孽，不厌恶才奇怪。
许阑槐还是没说话。
天道又说：“你在等掌控者取命？”
化形掠夺者死后，唯有意识残留，但也会在时间流逝中消散，归于天地。
“不会了。傅京遇让你得入轮回。”
许阑槐猝然抬眸，“你说什么？”
前世，大火。
陆青延听到天道对自己叹息着说，“你此番入世必遭劫难，主动觅死反倒好些。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是让你战神时所造杀孽因你主动觅死而化解大部分。”
以免为天下一统征战这许久的将帅，却连轮回都没有。
陆青延无所谓，还有心情开玩笑，“其实我估计我应当欠了别人债，这才一心为仙界办事，我自己都不在意轮回转世的。”
正在这时，那个少女闯进了火海。
……
陆青延总以为，自己也算一见钟情。
自由但也无趣的人生，被一个小姑娘闯了进来。
陆青延贫瘠的世界多了色彩。
也难怪傅京遇想起的第一段记忆，是初见。
前世，虐杀。
天道又喟叹着：“你何必呢？”
“只要死有余辜时死得足够惨，消的罪孽就够多。”陆青延已经看不见了，仍扯出了个笑来，“我要消她作为掠夺者的罪孽。”
正因那场大火中许缚鸢的营救，以及陆青延过于浓厚的爱意，天道才注意到这个不一般的人物，才逐渐发觉她不属于此空间，猜到她是化形掠夺者。
前世，许阑槐被控制，说出了自己以为的“真相”。
傅京遇不记得陆青延的记忆，不知道她是化形掠夺者。
但他足够聪明。
在那一瞬，他想了很多，他以为她是秦绎竹的人。
只有秦绎竹会如此抹黑仙界了。
琉璃灯盏坠地，但灯盏质地坚硬，是因天道的到来天道的威压才出现了裂痕。
许阑槐是秦绎竹的人，可他注定要杀秦绎竹。
他问天道，她会杀我吗？
天道摇摇头，告诉了他掠夺者一事。
正式布局。
倘若前世，许阑槐没有回溯时间，即便她死了，也能入轮回。
因为在陆青延被虐杀时，她的罪孽就已经抵消。
而在她死后，傅京遇会选择战死沙场。
今生，在时间回溯法术影响下，所有人本该忘却前世记忆。
偏偏，傅京遇当时没有陆青延的记忆，他的记忆封印因法术而破，阴差阳错让他全想起来了。
他全都记得，记得陆青延，也记得前世。
他与天道布局。
他以身入局。
他只求天道庇护，让她不被掌控者带走，让她得入轮回。
“好一番算计啊。”
许阑槐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尽了，她不再落泪，她道，“傅京遇。”
“傅京遇！”
为什么这么对她。
为什么要她入轮回。
没有他的轮回，没有意义。
她偏不让他如愿。
她将最后一颗星星碎裂，将魂魄溢散。
她的魂魄会散成星光。
再难拼凑。
她不想入轮回，就没有人能逼她入轮回。
我恨死这该死的使命了。
陆青延，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们一起死。
傅京遇。
我再不自我欺骗了。
其实就算今生回来，我看到的是战神傅京遇，我也恨不起来。
我心知肚明，我们立场相悖。
我是化形掠夺者。
你是命运注定的配角。
你就算要杀我，也很正常。
我不恨你前世杀我，真的不恨。
我应该去送你出征的。
要是没错过就好了。
要是没错过就好了。
“我是真的，爱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