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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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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有座小城,叫杳安城。虽说此城地处偏远,但胜在民风淳朴,百姓不曾缺过什么吃穿用度,官民之间也算得上和乐。偶尔让彭县令闹心的,就是那几个为了颗鸡蛋一路打到县衙的大妈们。
城内的市井不大,但其中的人声鼎沸从刚修通街道以来便从未消停:
潮湿的青石板之上——水漾柳拂,勾勒出一片祥和。但见二人步行匆匆而过,看样子像是一对主仆。
为首“公子”模样的人突然慢下步来——如果要说这人有什么怪异之处:玉树临风,眉眼如裁,完美的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可又偏偏在这俊朗眉宇间,立体清晰的五官却意外勾出一抹柔和,平衡原有的锋锐。
“小姐。”跟随一旁的小姑娘刚随之站稳,一开口便被这“温润公子”抬手弹了下脑门。
“哎呀,疼!”
“该叫什么?”声线似是有意被压低。
“陈大人…”面庞清秀的女孩不情愿地扁了扁嘴,捂着刚被弹过的地方:“将军,你知不知道自己手劲有多大?动不动就弹人,那一下可疼了!”
“抱歉抱歉,下次一定轻些。”陈初景收回手,尴尬地笑了笑,“怕弹笨了嫁不出去?没事,真没人要,嫁我陈将军,保你不受委屈。”
她望着陈洛,脸不红心不跳地调笑,“我养你啊。”
陈洛拿白眼回复了她这不着调的上司。她是陈初景刚上任时捡来的孩子,记得抱回来时外面天寒地冻,那么小一个女孩子被冻的小脸都发紫,叫人不住的心疼。后来费劲养到大,倒也生出点娇蛮来,不负众望的长成了个秀气的姑娘。
嘴上说着改,实则回回转头就忘。
洛洛只是心底抱怨,转头无视这人的调笑,小声问:“我们来这早市干什么?要什么直接差人来卖就是了,为什么还要瞒着萧副将?”
“杳安城的市井这么热闹,来逛一逛不行吗?难得的休沐日,不得来品味一下这人间烟火!唉~说再多,你小孩子也不懂……”陈初景摊开手,装着无奈摇头,不留痕迹的撒着谎,却被小姑娘盯得心虚,悄悄移开眼神。
一旁早茶铺的蒸笼猛地被掀开,热浪裹携着蒸汽朝人扑来,店伙计立刻扯开嗓子喊:“快来买新鲜出炉的米糕哟──”
好机会!
“公子”恢复了泰然的神色,便开口道:“小洛洛~米糕吃不吃?我去卖块来,咱们分一分。”
随即,她就不由分说地转身朝早茶铺走去。
“有鬼。”洛洛幽怨念叨着,目光紧随,让陈初景有些发怵。
一道身影突然朝着陈洛奔来,来者跑得急,一口气吊着。
“萧副将?你怎么也跟来了?”
适才稳住身,不等回复便先开口道:“洛…洛洛。陈将军在哪?有…急事禀报。”
“在那儿呢。”陈洛知道是急事,手一指,就见陈初景已经朝他们走来。刚买的米糕准确无误地抛进女孩怀中,烫得小姑娘接住后连连换手捧。
“什么要事能这么急?”
即刻,三人换了块地方谈事。除了刚被烫到生着闷气的陈洛,其他仍都在陈初景的可控范围内。
萧颂,陈初景的副将,就是刚刚提到被瞒着的那位。若是不提陈将军,此人绝对也算得上是位少年才干。要不是战事不算吃紧,好不容易提上副将却像挂了个闲职,天天也就做做陈初景的跑腿。只空留一身热血,满腔抱负,竟无处可施。
不甘啊!
我们的萧副将在心底仰天长啸,欲哭无泪。可该抱怨的抱怨,跑腿的活还是得落实到位。
人刚缓过来,便立即正言行礼,道:“禀将军,京城来了位大人……似乎比较棘手。彭县令一个人没法对付,刚刚特地派人传消息问过将军,请你去见一见。”
陈初景抬手指了指自己,满脸惊诧:“我?八竿子卓不着调的,找我干嘛?此人…呃?这位大人在朝中现任何职?”
“回将军,信中并未提及。”
“嘶,加急派信啊……”
陈初景双手抱在胸前,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话尾的语调被拖得很长。沐在微风里,“公子”长身玉立:一双清眸赛过杳霖湖的碧水,发丝扬在晨光中:真是一副春日里的好风光。
两三个路过的买花女,本来还聊着天嬉笑呢——离近时瞥见了这“翩翩公子”,红晕先自行上了脸,留了心思便悄悄放慢了步。恰此时,公子将清眸转向其中那正低着头、不时偷瞄自己的女孩温柔一笑,甚至坏心思的眨了眨眼。那女孩子的脸便又红了几分,衬着头上簪花,似快要熟个透彻。
“看来来者官职不低呢……”陈将军将视线收回,神色一转,幽幽道。
正吃着米糕的陈洛和刚刚目睹此自己上司公然“调戏”人家姑娘全程的萧副将不禁想一块晕厥过去……这不废话吗?萧颂算是看透了他这位上司,不仅阻人事业,还挡人桃花啊!
真是要命!
“哈哈,开个玩笑放松一下气氛吗。那人几时能到县衙。”
“大概在两日之后。”
“……”
(疑问)“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陈初景突然再次曲指弹过去,“啊呀……疼……”捂着头,少年脸上闪过一刹那的迷茫,自己好像没说错话啊?
“还有两天,你就急的脸红脖子粗的做什么?吓我一跳。正休沐着呢!”
“一大早跑来就为了个还没见着人影的什么大人,估摸人家还没启程……你这不是上赶着找打吗?”
萧颂:“?”
难道不该早做准备吗?还有,这人什么时候着急过?
有苦说不出,打碎了牙齿也得往肚子里咽,可怜的少年只能将弱弱回一句明白。
摊到这么个上司也只能认栽,好在陈初景正经的时候比较多。
“走吧,现在打道回府去。”
洛洛小口咬着手上的米糕,适才的怒火才平息一半,却又不适时开口,
“将军,你不还有事要……”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堵住了嘴。
“小孩子就乖乖吃东西,哪来那么多话呢?俗话说了:食不言寝不语。看来我们还得定一定家规了。”从陈初景嘴里蹦出家规这两字,也真是稀奇。
唉,又被耽搁了……下次还是一个人行动吧。维持着表面的云淡风轻,陈初景内心默默絮叨着。
陈洛被陈初景拎着,愤愤不平。
望着行为异常的二人,萧颂也不好多问。虽说洛洛是陈将军捡的,但毕竟陈初景那么个“大老爷们”,洛洛一个女子。说是“义父女”吧,但怎么也不用这样天天形影不离的吧?要是落了人口实,名誉扫地怎么办?说来也是奇怪,只要是将军在沐浴,洛洛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面,府中又不是没有侍女。这也就算了,有次早上,还见着女孩子偷捂着什么,做贼似的往陈将军的卧室里钻……父女情深能做到如此吗?
难道,真的…
萧颂来不及细想,三人便已经回到了将军府。
黄昏已至,闲暇时光真叫人不舍。撑着头、靠着窗,无形的丝线借着夕阳残晖,一点点探入记忆深处,柔和的让陈初景心中无端生出点美好来——
草丛被拨开,透出点灿烂阳光来:一个打扮奇怪的孩子从里面钻出。
“小棠”,有个老妇人急匆匆的从后面赶来,“你怎么从这里面钻出来呢?”
叫小棠的孩子回过头,露出点天真无邪的笑,“祖母你快来,马上就要到了!”
妇人即使上了年纪,面上依旧带着掩不住的风华,腿脚利索的跟上走在前面的孩子。
“慢一点,又不是赶不上。”埋怨中带着点宠溺。
……
等到陈初景再次醒来,已是后半夜。扶着昏沉的头,撑起身坐到了床边,耳边似乎仍然回荡着那老妇人的声音。
看了看四周,似乎是陈洛来过了,也难怪这么整洁。
咚咚咚──敲门声乍起。
“谁?”陈初景刚长舒一口气,起身快速调整好衣着,随即开了门。
萧颂正站在外面,已是万分焦急,“大人,朝廷来的那位已经到城内了!”
倚在门旁,睡眼惺忪的人揉着眼,听了这话立马一个激灵站好。
“你不是说还要两日吗?!”
“是属下失职!可能是有要事所以提前了。还是请大人快些启程,彭县令和那位已经在荷香楼等着了。”
荷香楼?朝廷来的人不在县衙接待,去荷香楼做什么?
没有过多纠结,陈初景即刻换好衣服,乘上准备好的车马,一路颠簸,朝向荷香楼驶去。
长廊蜿蜒曲折,通向未知之处。荷香楼的侍女低顺着身姿,走在前方带路,陈初景走在后面。头顶掠过无数灯盏,据说是荷香楼的老板按照皇宫内的宫灯制作的,装饰还是建构都力求无不奢华。光影在一点一点吞噬着,映照在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看不出陈初景的心绪。
停在一处门前,带路的侍女行礼退下。陈初景抬手搭上门,缓缓推开:桌上摆着佳肴美酒,却没见被人动过的痕迹。彭县令和那人坐在桌前,而屋内只点了根蜡烛。
陈初景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了彭县令明显为难,却依旧强笑着的脸;而另一人隐在昏暗里,连身形轮廓都看不清。
听到开门声,彭县令抬头见到是陈初景,一下愁云散开,忙起身迎接,“陈将军来了,快来快来。”
阴影中的身影微动。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京城来的……”
话还未说完,便被截下。
“大理寺少卿——张孝闻,”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幽暗中的人起身作揖,现出了真身,露出一张惊心动魄的脸来:面庞白皙,精巧的五官在脸上显得浑然天成,一点胭脂痣却极不和谐的落于眼下……
“见过陈将军。有劳彭县令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