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在夏风里》Faye灰烬

3、表白与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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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颗名为“苏晴”的种子，在林晚的心田里，终究没能安于无声的观测。它汲取着每一次目光相遇时的心悸，每一次广播里清亮嗓音的回响，每一次柠檬气泡在舌尖炸开的微酸，悄然萌发，抽枝，最终在心底长成了一片无法忽视的、带着甜蜜痛楚的森林。

　　酝酿这场告白，耗尽了林晚所有的勇气。那不是一时冲动，更像是一场精密而漫长的推演。她在演算纸上反复涂抹过无数种可能的情景和措辞，最终选定了一个她认为最“安全”、也最接近她们初遇场景的地方——傍晚的篮球场。时间，是夕阳熔金，暑气未消的周五放学后。道具，是一瓶冰镇的、苏晴最爱的柠檬味汽水。

　　她提前确认了苏晴的篮球队训练结束时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抱着那瓶凝结着水珠的冰凉汽水，指尖却微微发烫。她站在篮球场边缘，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下，身影被拉长，一如初见那个傍晚。夕阳的余晖慷慨地洒满场地，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塑胶味和尚未散尽的汗水气息。

　　苏晴抱着篮球，和几个队友说笑着走出来。她额发汗湿，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笑容依旧明亮。看到树下的林晚，她脚步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扬起了惯常的、爽朗的笑容：“嘿，学霸？等人？”

　　队友们好奇地看了林晚一眼，嘻嘻哈哈地先走了。空旷的场边，只剩下她们两人，以及远处渐渐沉落的夕阳。

　　林晚感觉喉咙发紧，准备好的开场白瞬间蒸发。她几乎是机械地将手中的汽水递了过去，瓶身冰凉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掌心。

　　“给…给你。”声音有些发颤，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看你…训练辛苦了。”

　　苏晴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接了过来：“哇，谢啦！正好渴死了！”她利落地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发出满足的喟叹。“呼——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味儿？”她晃了晃瓶子，柠檬黄的液体在夕阳下折射出剔透的光。

　　“碰…碰巧看到过几次。”林晚垂下眼睫，不敢看苏晴带着笑意的眼睛。胸腔里那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像推开一扇沉重无比的门，终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苏晴——那双在夕阳下跳跃着细碎金光的、曾无数次出现在她隐秘观察和梦境里的眼睛。

　　“苏晴，”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抖，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晰，“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苏晴放下汽水瓶，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她安静地看着林晚，带着一丝询问和好奇。

　　“从开学那天…在球场第一次见到你，”林晚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在灼烧她的喉咙，“我就…就一直在看你。看你在球场上奔跑，听你在广播里点歌，看你喝这个汽水…你像…像一道光，很亮，很不一样。” 她顿了顿，感觉脸颊烫得惊人，但还是强迫自己说下去，仿佛要将这一年多积攒的所有隐秘心事都倾泻出来。

　　“我知道我们…很不一样。你的世界很热闹，我的世界很安静。你是球场上最耀眼的那个，我只是图书馆角落里的一个影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但是…苏晴，我喜欢你。很喜欢。”

　　空气仿佛凝固了。夕阳的光线似乎也暗了一瞬。只有远处传来的模糊人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苏晴脸上的惊讶彻底取代了笑容。她看着林晚，那双总是明亮飞扬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林晚局促不安的身影。她的表情有些复杂，有意外，有困惑，似乎还有一丝…为难。

　　沉默的时间并不长，却漫长得让林晚窒息。每一秒都像在凌迟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终于，苏晴轻轻呼出一口气，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那瓶喝了一半的柠檬汽水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瓶身，再开口时，声音还是清亮的，却没了刚才的爽朗，带上了一种刻意为之的轻松，甚至…一丝疏离。

　　“嘿，学霸…” 她扯了扯嘴角，试图重新挂上笑容，但那笑容显得有些勉强，“你这…太突然了，真的。”

　　她抬起眼，重新看向林晚，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促狭和亲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林晚，”她第一次完整地叫了她的名字，“你很好，真的。成绩那么好，又安静又努力，老师同学都夸你。”接着，她耸耸肩，用轻浮筑起一道墙，掩盖心底那个真正的名字，“但是…你看啊，咱俩这…这画风，都不是一个次元的吧？你该去找个……嗯，跟你一样厉害的。”

　　林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冷的深渊。她预想过拒绝，却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苏晴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随意，却字字如针：“你想想，你是稳坐年级前十的大学霸，将来肯定清北复交随便挑。我呢？”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怀里的篮球，“理科也就马马虎虎，英语更是烂泥扶不上墙，全靠体育加分撑着。咱俩这…‘门当户对’懂吗？真不太搭吧。”

　　“门当户对”四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狠狠捅进了林晚的心窝。原来，她们之间横亘的不是性别的鸿沟，而是成绩单上冰冷的数字，是未来路径上清晰的岔路。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沉入了地平线，暮色四合，篮球场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苏晴脸上的表情在阴影里有些模糊，但那份刻意拉开的距离感却无比清晰。

　　“所以…” 苏晴把剩下的汽水塞回林晚手里，动作带着一种急于结束的仓促。瓶身残留着她的体温，此刻却冰得刺骨。“谢谢你的水。你…值得更好的，真的。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她扯出一个更像是结束符的笑容，抱着篮球，转身，步伐比平时快了许多，迅速融入了渐深的暮色里。

　　林晚僵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瓶只剩下冰水的柠檬汽水。瓶子外壁的水珠混着她掌心的冷汗，变得黏腻冰冷。苏晴最后的话，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门当户对”、“不太搭”、“浪费时间”，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耳边反复轰鸣。

　　暮色彻底笼罩了篮球场。塑胶地面的气味变得有些沉闷。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个与她无关的、秩序井然的世界。而她，林晚，那个习惯了用公式和逻辑构建世界的学霸，此刻站在空旷的黑暗中，感觉自己精心构筑的、关于“苏晴”的整个坐标系，连同那份隐秘而汹涌的心动，都在一瞬间被那句残酷的“门当户对”彻底击碎、坍塌。

　　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瞬间吞噬了她。那瓶没送出去的柠檬汽水，在她手中，沉得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