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莫惜敏(一) ...
-
西陲遥远,这里山川延绵不绝,因此马车行得很缓慢。但王生性子太急,无时无刻不催着映灼出发,于是映灼三人决定先走水路。
沈余新奇地在船上东张西望,觉得风景甚好。他往对面瞧去,看见程远杉为映灼即是扇风又是端茶倒水的,全然不像个出生高贵的公子哥。
不过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便是这样,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程远杉看着映灼有些发白的脸色,担忧问道:“映灼,你是不是晕船了?”
映灼眼睛涣散了好一阵子才聚焦在程远杉的脸上,“晕船?好像是的。”
程远杉在船板中间垫了一块垫子,“中间平稳些,映灼你在这坐着吧。”
他刚想去扶映灼,映灼便推开他的手,自己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往中间挪去。
程远杉失落地收回了手,趴在船边看着底下奔腾的河流。
底下一个漩涡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盯着盯着,脑子一空,便没了意识。
映灼的头还在晕乎着,她闭上眼睛打算睡一觉,突然听到沈余的惊呼:“程远杉!”
她倏然睁开眼,往程远杉刚刚所呆的位置一瞟,那边已经空无一人。
沈余刚想跳下去,便被一个绸带拉了回去。映灼跑过来翻越下船,“此地有异,你在船上保护其他凡人!”
船上的人看着接连两个都掉下河中,开始不安地窃窃私语。
沈余看着船的前方有浓厚的黑色雾气,心也落到了谷底。此江奔腾不息,穿越城镇与山川,蕴含着天地灵气,按理说孕育的应该是仙,怎么会有如此浓厚的煞气?
映灼跳入水中,径直往程远杉游去。还未碰到他,便有歌声传来:“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
当时留住……”
那歌声如泣如诉,先是哀怨,后又好像发了怒,水下掀起一个漩涡,将程远杉向下卷去。
映灼深知凡人在水中的是带不了太久的,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突然产生了恐惧。
她放出无数条绸带向程远杉卷去,却都被无形的东西隔断。
歌声停了下来,一个男子幽怨道:“敏儿,你就是为了他抛下我的吗?你不是说,要与我永远在一起的吗?”
映灼没有回答,她也回答不了。她眨着眼睛看向不省人事的程远杉,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血液在水中荡漾开来,由妖力推送向底下,血液所过之处长出了一朵又一朵的桃花,这些桃花凝聚成一团,将底下的程远杉托了上来。
水中的风想要将这些桃花吹散,碰到桃花的瞬间又化为虚无。
程远杉最后被那团桃花带到了水面上。
刚刚映灼跳下船后,江面上方的黑气也逐渐向他们所在的船笼去。沈余看着身边所有的人都好似木偶般一动也不动,紧张的向角落退去。
他能看出这些人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被短暂摄了记忆,那团黑气在每一个人的脑袋上停顿片刻,然后又向后飘去。
沈余焦急地看向江面,突然看到有一个人正向这飘来。他定睛一看,是程远杉!
等程远杉飘到沈余能够得到的地方时,沈余赶忙将他捞了上来。
“程小弟,程远杉,你没事吧!”沈余听着他的心跳声,而后使劲按压着他的胸口。
在按压了上百来下后,程远杉终于吐出一大口水,醒了过来。
“咳咳咳……”他看向四周,没有见映灼的身影。
“映灼呢?”
沈余拭去脸上的汗,“你落水后,她也跳入水中将你救了上来,但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程远杉撑起身看向江下,此时江面风平浪静,但他能听到江下的风浪声,而且好像还有歌声。他问沈余:“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好像在唱歌?”
沈余闭上眼仔细听着:“好像,好像的确有,唱得好难听啊。”
程远杉往周围观察了一圈,发现船一直没有前进,而船上其他的人又都呆滞无神。
“他们怎么了?”
沈余:“他们头顶上有团黑气,在看他们的记忆,并没有什么大事。但这团黑气的主人煞气浓烈,绝非等闲之辈。”
程远杉并不太担心船上的其他人。他们上船前就打听过,此带有水神护佑,近几百年来江上行船都没有出过事。
如今他听气这功夫练得越来越熟练,无需全神贯注也能听到远处的气声。他仔细听着水下的动静,目光落到了沈余腰间的葫芦上。
水下,映灼将程远杉送上去后,那道声音陡然变得凄厉,又开始唱起了曲。这曲映灼听过,路过的戏台上,痴男怨女之间总会唱这首曲。
只是那人唱得实在难听,而她又被对方困在水下走不了,她摆弄起那堆桃花,写了“难听”二字。
身边的水流停止一瞬,歌声也停了下来。
“呜呜呜,敏儿,从前你说我唱曲很是好听,怎么如今就变心了,是因为刚刚那人吗?他唱曲。比我好听,你才离我而去吗?”
映灼心想:那敏儿怕是个聋子?还有,究竟谁是敏儿,又为什么将她认成敏儿?
映灼满腹疑惑,但妖力渐渐不支,不足以她再想太多。
眼看她就要沉入水底,脑中的张苏何突然开口:“莫惜敏,你的名字里不是有个敏字么?”
莫惜敏慌张道:“可是我不认识他……”
与此同时,水中看不见的男子开口道:“敏儿,你就忘了其他的人,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映灼被有思想的水控制住,心里郁闷极了,看来这次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的头顶,又出现了一股小漩涡。
船上,沈余将葫芦口对着水中的一个地方,“程远杉,你确定映灼就在这下方么?”
程远杉又听了听,确认无误。“没错,你快念咒语,将她吸上来。但别真的把她吸到葫芦里了!”
沈余信誓旦旦道:“你放心,等她上来了,我就死死堵住葫芦口,你在旁边记得将她迅速拽上来。”
两人分工明确,开始紧盯江面。
沈余大气也不敢喘,“吾奉太上李老君,归心四处寻妖魔。祸乱人间扰人情,先斩后奏不容情。”
江面上出现了一个漩涡,隐隐约约可以从那漩涡中看到水下的情景,程远杉忐忑不安地等着,终于看到映灼浮出水面。
映灼一头雾水地被气流带了上去,刚出水面她就开始大口喘气,然后又控制不住的向上飘去。
程远杉等能碰上了映灼,赶忙叫道:“沈余,快堵住葫芦!”
沈余右手盖在葫芦口,被自己的道法反噬,吐出了一口血,他毫不在意地擦了擦,然后帮着程远杉将映灼拉上来。
程远杉擦干净映灼脸上的水渍,“映灼,你没事吧?”
映灼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摇了摇头,“底下有一人,好似和莫惜敏认识,我却感受不到他的位置,也不知他是人是妖。”
沈余看向仍在查看那些普通人记忆的黑雾,“他是仙。”
“仙?”程远杉有些怀疑,“仙人为何要害我和映灼,还有让这船上的人都变成木偶似的……”
“敏儿,你为何又离我而去?”一道声音突然从映灼身后响起,程远杉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人,为何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映灼转过头,一个脸上一丝血无的男子正哀怨地看着她。她一阵恶寒,离他远了些。
“你口中的敏儿,是否就是莫惜敏?”
那男子一笑,“敏儿,你又捉弄我了,莫惜敏不就是你,你不就是敏儿吗?”
程远杉站在映灼身旁,挡住她一角。
“她不是莫惜敏,她叫映灼,你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
那男子闻言睁大了双眼,仍是笑着道:“没错,你就是我的敏儿。”
沈余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有鬼婴是因为未出世便亡,因此不识相貌,闻气息识人,但面前这个应该是一方河神,应该不会识不清相貌才是。
映灼也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她用手在他面前摇晃了几下:“你是瞎子?”
九川听到了这个声音,愣了片刻,“敏儿,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我是一个桃花妖,你口中的莫惜敏的魂魄在我体内。”
九川讶异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向船上的那团雾气伸出了手。雾气回到他的手中,他向眼前一抹,然后再看面前的几人。
他连连后退,“你真的不是……敏儿为何在你体内?”
沈余见状,连忙与他说事情经过:“莫惜敏死后执念未成,因此魂魄……”
沈余口干舌燥地说完后,发现对面这个河神神色晦暗不明。
“不知,不知这位大仙和莫惜敏的关系是?”
九川:“夫妻。”
沈余一脸震惊,程远杉满眼赞同,甚至带着求教的意味。映灼则是面无表情,对脑中的莫惜敏说:“莫惜敏,你对此人有印象吗?”
莫惜敏犹豫地看向那男子,他的那副姿态好像的确有点熟悉:“好像,好像有点印象?”
九川看着面前的几人,将自己一直在等莫惜敏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九川是这条江的河神,受凡人供养,也保护着这一带的凡人。有一个少女夜夜来这吊嗓子,唱的有趣,因此他便也夜夜来听。有一日莫惜敏唱得太入神了,直接摔进了水里。
九川将她推了上来,她才幸免于难。
莫惜敏是跟着戏班子一同来九江唱曲儿给贵人听的,只是她还没到上台表演的地步,只能干些杂事。为了能早日登台,她每晚都会到这个没人的地方练习。她并没有看见救了自己的人,只以为自己福大命大,没被老天收了去。
只是她心有余悸,再也不敢来这练习。
九川从那天起也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他有些失落,自己也学起那姑娘唱曲儿。
有一日他坐在岸边胡乱唱曲儿,背后突然传来嗤笑声。
“你这样唱是不对的。”
九江转头,见到来人蓦地红了脸,“我不会唱曲儿,从前听你唱,我才学了这两句。”
莫惜敏好奇道:“哦?你还听过我唱曲儿?”
“嗯……就在这,只是你没发现。”
莫惜敏整整一日都低落的心情突然好转。明明她唱得比别人都好,可班主就是不让她上台,反而让另一个女孩去唱。她知道,那女孩是班主的亲戚,正因如此,她才不服气。
她走到九江的身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我唱的怎么样?”
对方重重点头:“很好听!很有趣。”
“那是当然!我家人都说我唱起曲来像黄鹂一样,因此才让我跟着戏班子跑。可惜的是,这戏班子根本不会给我们机会。我与你说,其实台下有许多唱的很好的人,只是他们没有机会展示,因此也没人认识他们。”
九川看向她的眼睛:“比如你吗?”
“对……比如我。”莫惜敏长叹一口气,看向奔腾不息的江水,突然觉得有些想家了,但她还没闯出一番名堂,还没学到戏班子里的其他真本事呢。
她看向身旁这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少年:“要不这样,我教你唱曲儿,你替我评价评价我的唱功如何,怎么样?”
九川想说她的唱歌已经很好了,他在这几百年来,没听过声音比她还动听的人。但他还是答应下来:“好,我一定好好学,也做公正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