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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徐娉婷(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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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杉嫌弃地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沈余,从包袱内找出了一条薄薄的披风扔给他。
“你什么也不带,胆子倒是大的很,敢独自出来找你师傅。”
沈余穿上披风,心里对程远杉感激不已,虽然比他们二人的薄,但聊胜于无,因此并不在意他的嘲讽。
程远杉翻了个白眼,又担忧地看向映灼发抖的身子。他想了想,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映灼你还好吗?”
映灼摇摇头,冷着脸将披风还给了他。
“我没事,我们进去吧。”
程远杉有些失望,却又不知这失望从何而来。
实际上映灼此时觉得身上浑身都要冻僵硬了。
许是因为她是桃花,喜春厌冬,因此也格外不适应寒冷的气候。
另两人看出她在强撑,一左一右的给她围在中间,为她挡了些寒气。
几人进了邬都后,程远杉有些讶异。
“此地怎么如此破败不堪?”
他向街边寥若晨星的摊子,过往的行人少有笑容。
整个街道气氛都有些压抑。
沈余倒是面色如常。
“我先前寻找师傅时,去过其他几个地方,都和这差不多。只是这里更破一些而已,更冷一些而已。”
程远杉蓦地有些伤感起来。他这些年来一直住在京城,以为绝大部分地方都和京城一样繁华。
就连他小时候随父母在边疆居住时,那里交易盛行,商贩也多,比这里还要热闹许多。
几人边走边观察此地,程远杉走着走着忍不住问起沈余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
映灼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因为一进邬都,她脑海里的一个怨灵便凄凄惨惨地哭喊起来。
“这是我家,这才是我家!我要去找李郎,快带我去找李郎。”
大概是近乡情切,这怨灵只想赶快找到自己惦念的未婚夫,就算程家人就在她旁边,她也毫不在乎了。
映灼对这个怨灵印象深刻。她以往都是脑中哭的最大声的那个。
而她今日哭的又格外撕心裂肺。
“别吵!”映灼觉得头疼,突然呵斥一声。
一旁的程远杉和沈余被吓得闭上了嘴。
映灼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神情,她对那怨灵说:
“我们此次前来就是带你寻找你的李郎。你与我说说你家住何方,李郎是谁,我才能帮你找到他。你现在哭哭啼啼有何用?”
程远杉向四周环顾了一圈,这才确定映灼是在和那些怨灵讲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二者直接沟通。
而沈余在来时的路上也知道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趁着映灼倾听怨灵讲话,他凑到程远杉的耳边询问:
“我虽然也赞成她进化怨灵,但是根据你们所说,怨灵是她化成人形的原因。若这些怨灵之后都被净化消散,那她也会死吧?”
程远杉低下头默不作声,并不回答他的话。
映灼终于从怨灵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得知了她的来历。
她叫徐娉婷,死的时候不过十六。她有个青梅竹马叫李文,二人自幼便定了亲。
邬都曾经属于韦国,后来韦国战败,此地又被割划给了式国。
直到程家人带兵打赢了仗,才收复回了邬都。
战胜过后,程度正忙着安排邬都后续的恢复。
不成想自己的亲弟弟程关竟然带着几个亲卫在街上强抢起了民女。
徐娉婷被那些士兵强行掳走,她的父母为了保护她,被那些人打成了重伤。
因程关是程大将军的亲弟弟,其他人也不敢上报,怕会惹了程度不快。
程关大摇大摆地与亲信们抢了十几个貌美的女子,带到一处院子里对她们实施凌辱。
程度忙完公事后才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等他找到程关后,看到满屋荒唐,气的当即便要拔剑要杀了程关。
因为身边副将的阻拦,程关才没有血溅当场。
程度给了这些女子许多银两,承诺定会严惩程关,而后放了这些女子离开。
有的人不堪受辱,出了门便痛哭着往墙上撞去,头破血流,当场死亡。
但也有人不想死,她们仍对心爱的人抱有期望,徐娉婷便是其中一个。
徐娉婷跑回了家中,可是房内空无一人。问了旁人才知道,她的父母因身受重伤,不治身亡了。
她肝颤欲绝,倒在地上痛哭了许久。
转头看到李文出现在家门口时,她眼中又迸发了生的希望。
若是李郎不嫌弃她,他们二人还可以结为夫妻,好好过着以后的日子不是吗?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李文此次前来是为了与她退婚。
他说:“娉婷你如今失了清白,我父母已经不同意我们二人成婚。再说了,如果你之后怀了孕,谁知道这孩子父亲是谁的呢?”
听到这侮辱的话,徐娉婷几乎头晕目眩。
但她还是跪着求他:李郎,我会服用避孕药的,你别不要我!我是被强迫的。你不要我了,我以后该何去何从啊……”
李文掰开她的手指:“娉婷,我们两个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你也为我着想一下吧,到时娶了你。那些人都会嘲笑我的。”
说罢,他狠下心肠,头也不回地离开,独留徐娉婷一人跪坐在地上。
徐娉婷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家,里面再也没有人亲切地叫她小名了。
也再也没有人会敲开她家的门,约她一起出去踏青放风筝。
她绝望地向上抛了一根白绫,悬挂在房梁上。
踢开脚下的凳子前,她心里只剩下了对程关的恨意。
……
映灼三人在街上行走,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们三人衣着华丽,看着就非富即贵。
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经过,冲撞到程远杉。
“对不起,哥哥。”他奶声奶气的道歉。
“没事,没事。”程远杉摇了摇手。
等到孩子要离开时,映灼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
“把东西还给我们。”
那小孩见挣脱不开来,张嘴大哭:“你们这些人欺负小孩。”
沈余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映灼,缩着脑袋道:
“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你便放了他吧。”
程远杉没有说话,瞥了一眼映灼的神情,伸手在小孩身上上下摸索了一阵。
果不其然在小孩的腰见掏出了他的钱袋子。
程远杉怒道:“你这小屁孩小小年纪便出来偷窃。你父母呢?我要告诉你父母,把你送到官府去。”
那小孩见钱袋被拿走了,嚎得更大声了,他对着街道上的人喊道:“叔叔们,婶婶们,快来帮帮我,这些外地人要欺负我!”
人们渐渐围绕在他们四周。
“你们这些人是想干什么?要欺负我们这里的孩子吗?”
“这么小一个孩子能懂什么偷盗?你们几个瞧着人模狗样,干的却都不是人事。”
沈余看到那孩子身上搜到钱袋时表情便十分震惊。
如今看到周围的人都在指责他们,更是一句流利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我们绝无此意。这孩子刚刚……”
映灼双手抱胸,冷笑一声开了口:“你们这些人脑子不动就割了,眼睛不看就戳了。是非黑白都看不清,只会口水变泔水,满嘴喷粪。”
人群中有一人挠挠头,怎么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映灼开口时沈余便闭上了嘴,他目瞪口呆地看向映灼。
程远杉也紧接其后:
“是啊,也不瞧瞧你们身上那破烂样子。小爷我碰瓷都要离你们远远的。还说我诬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你们这群乞丐值得我们浪费时间吗?
“嘿,你们这几人……”周围的人脸色阴沉,摩拳擦掌的,想要给他们个教训。
映灼看向这些瘦弱的人有些不耐烦起来。
徐娉婷在脑海里喋喋不休。但就是说不出她的家在哪一个具体的地方。
净化怨灵归根究底是淡化他们的执念。
怨灵也想投胎,但执念不成,怨气不散,他们也无法离开。
映灼猜测徐娉婷的执念或许就是那个未婚夫李文。
既然找不到她家,那不如直接去找李文。
映灼将那钱袋高举过头顶。
“有谁认识李文吗?便是和那个徐娉婷幼时订婚的人。谁告诉我他的下落,这钱袋子便是谁的。”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李文此名倒有点熟悉,但徐娉婷他们并不认识。
人群中的一个少女沉思片刻,刚要回答,突然有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们如何认识我祖父的?”
此时映灼几人是站在一个酒馆旁,那道声音便是从酒楼上传来的。
他们抬头望去,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也探着头朝底下看去。
其他人见这几个少年好似认识城主儿子,不情不愿地散了开来。
那小孩也趁映灼不注意,一溜烟跑走了。
人群中要回答的女孩看了眼映灼几人走向酒馆内的背影,气恼地跺了跺脚离开。
可恶,这钱她没有赚到!
酒馆内,李晓务向三人举起酒杯:“原来几位是从京城远道而来。我身为邬都城主儿子,自然要好好招待几位!”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映灼身上转了一圈。
映灼自然发现了他的目光,但她皱着眉头思考,没有管他。
程远杉重重放下酒杯,朝李晓务瞪了一眼。
一时之间无一人回应,而沈余只顾着在嘴里塞饭。
就在李晓务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时,映灼开了口:
“据我所知,李文不过是个普通百姓,你身为他的孙子如何就成了城主儿子?
“我的祖母是城主女儿。她与我的祖父情投意合,结为夫妇。因我的祖母无其他兄弟姐妹,我的祖父便担任了城主之位,他去世后,我父亲便成了城主。”
沈余觉得这话有些绕口,他停下咀嚼的动作听了两句,又埋头干饭。
程远杉扬起下巴不屑道:“原来是野鸡被凤凰看上,自己也做了个假凤凰。”
李晓务听了后心中不快,但面上不显,只大笑着道少年人真会说笑,而后招呼身边侍从再去点些菜。
“贵客们在路上奔波,定是饿坏了吧?快先尝尝本地的美酒佳肴,看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沈余看着桌子上络绎不绝的菜肴和面前城主身上的绫罗绸缎,又瞥向窗外街道上衣着过于朴素的行人,忍不住开口说道:
“城主大人,你身为一城之主,应该为城民着想。你看看就连五六岁的孩子都会偷窃,身旁的人也联合他一起欺骗我们这些外地人。长此以往,这邬都还如何能富起来呢?”
李晓务对上那一双好似天真的眼睛,皮笑肉不笑道:“是我思虑不周,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此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怒气。
这些从京城来的人吃他的喝他的,说起话来不知礼数,竟敢还质疑起他。
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一定要好好教训这几人。
他对着身边的侍从使了一个眼色:“再去拿三壶酒,好好招待这些贵客。”
侍从点了点头,托着三瓶酒过来,为映灼几人的酒杯一一满上。
“几位贵客一定要尝尝这酒,香浓醇厚,我今日闻着,里面还有桃花香,哈哈哈……”
沈余自从上一次喝酒便已经厌恶了酒的滋味。但他不好推脱,只能浅浅喝了两口。
他皱着眉头咽下酒,险些要吐了出来。
李晓务见三人都抬头将酒一饮而尽,脸上的笑容愈发大了起来。
过了几息,沈余觉得头晕眼花,他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映灼与程远杉见状,也都假装倒在桌上。
程远杉早就知道人不安好心。他爹毫无治理才能,他自己也只顾自己享乐,用那双脏眼到处乱看。现在又对他们这几个不明身份的外乡人如此客气,定是没安好心。
想起他看向映灼色眯眯的眼睛程远杉心里便十分烦躁。
而映灼也知这城主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他知道李文与徐娉婷之间的事,想来有的话也是真的。
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他耍什么花招,若是将他们几人带回去,那是再好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