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传说之桑间邂语》帕恰星主

33、哀求

　　送餐机器人例行公事送来了“营养餐”。
　　今天的餐食看似与往常无异，但桑兰拿起汤匙的瞬间，指尖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汤里被加入了极高剂量的宁神类药物，无色无味，几乎无法察觉，足以让一头万年魂兽陷入昏睡。但对极致之冰的拥有者而言，任何试图影响他身体状态的异物，都会引发血脉本能的微弱抵抗，那瞬间的冰寒波动，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没有动那碗汤，只是像往常一样，吃了极少量的、确认无毒的其他食物。
　　午后，本该是又一次魂力适应性训练的时段，但训练室的门禁却被远程锁死了。透过单向玻璃，他能模糊看到外面走廊上，研究员们步履匆忙，神色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紧张，低声交谈着什么，偶尔飘进来的词语碎片带着“……终于要开始了……”、“……见证历史……”、“……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似乎完全忘记了隔音效果并非绝对完美，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意一个“绝对顺从”的“实验体”能听到什么。
　　桑兰安静地站在训练室中央，冰蓝色的眼眸望着窗外模拟的、永远晴朗的天空，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
　　“开始了”？“历史”？“万无一失”？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联想到古月娜之前的突然造访，联想到千古东风近日来越发隐藏不住的、某种志在必得的急切眼神……
　　一个模糊却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传灵塔要有大动作了。一个需要倾尽全力、甚至可能不惜动用极端手段的大动作。而目标……能与“历史”二字挂钩，且需要如此隐秘筹备、甚至要提前给他这个“重要资产”下药确保他“安分”的……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冰封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致的惊悸。
　　史莱克！
　　只有史莱克学院，这个大陆魂师圣地，它的覆灭才配得上“见证历史”！也只有对付史莱克，才需要传灵塔如此孤注一掷，甚至可能联合了……圣灵教！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谢邂！
　　他必须出去！他必须确认！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艰难。他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冰寒魂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加“顺从”地回到了起居室，像一个真正对一切无所察觉的、精致的傀儡。
　　他等待着，感知却提升到了极限，捕捉着外界每一丝魂力流动的变化，计算着守卫换岗的间隙，评估着强行突破的可能……直到，他感觉到塔内强大的气息骤然减少了许多，那种无形的、时刻笼罩着他的监控压力也减弱到了最低点。
　　机会！
　　就是现在！
　　他不再犹豫，取出了那枚一直贴身藏着的、由森白骨骼打磨而成的哨子。
　　冰冷的哨声，并未发出实际的声音，却以一种超越物质界的方式，穿透了传灵塔层层叠叠的魂导屏障和空间隔绝，精准地抵达了特定对象的感知深处。
　　几乎是在哨音落下的瞬间，桑兰面前的空气便如同被墨汁浸染般荡漾开来，浓郁的黑暗死气弥漫，哈洛萨的身影一步踏出，依旧是那身古朴的黑袍，仿佛从未离开过附近。
　　“难得你主动找我。”哈洛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或许是期待？但当他看清桑兰此刻的状态时，那点微弱的情绪立刻被凝重取代。
　　桑兰站在那里，周身的气息不再是平日刻意维持的死寂，而是某种濒临爆发的、极度不稳定的冰寒，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焦灼与恐慌。
　　“外面发生了什么？传灵塔要做什么？”桑兰的声音绷得极紧。
　　哈洛萨沉默地看了他两秒，似乎是在权衡。但面对桑兰那几乎要洞穿他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神，他知道隐瞒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引发更糟糕的后果。
　　“三枚十三级弑神定装魂导炮弹，”哈洛萨开口，声音平直，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桑兰耳边，“由我教顶尖强者携行，配合传灵塔主力，目标——史莱克学院。此时，攻击应该已经开始了。”
　　轰——！
　　尽管已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毁灭性的消息，桑兰的大脑依旧瞬间一片空白。
　　史莱克！三枚弑神级炮弹！倾巢而出！
　　谢邂！他还在那里！
　　哈洛萨没有催促，只是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很享受这种捕捉桑兰情绪波动的过程，就像欣赏一件完美瓷器上出现的细微裂痕。
　　良久，桑兰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哈洛萨身上。
　　那眼神，让哈洛萨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再是全然的空寂和漠然，也不是愤怒或厌恶。那里面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物。冰蓝色的瞳孔仿佛融化的雪水，湿漉漉的，映着室内冰冷的光线，折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感。
　　他微微动了动苍白的唇，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刮在哈洛萨的心尖上：
　　“……帮我。”
　　两个字，轻如叹息，却重若千钧。
　　哈洛萨黑袍下的手指微微一动。他故意向后靠了靠，摆出审视的姿态，声音带着玩味的冰冷：“帮你？帮你什么？帮你逃离传灵塔？帮你去找那个史莱克的小情人？桑兰，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我们的约定？”
　　他预料会看到愤怒，或者更深的绝望。
　　但桑兰没有。他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长长的、冰雪般的睫毛颤抖着，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这个细微的、示弱般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带着一种惊人的诱惑力。
　　“就一次。”桑兰的声音依旧很低，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哈洛萨，那眼神几乎是……破碎的，“我知道……这很过分。但我必须……必须确认他是否安全。就一眼……求你。”
　　“求”字出口的瞬间，哈洛萨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窒了一下。
　　他见过桑兰冷漠的样子，愤怒的样子，甚至濒死挣扎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放下所有骄傲和冰壳，露出内里最柔软、最无助的部分，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向他示弱、哀求。
　　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或咒骂都更具冲击力。
　　哈洛萨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立刻说出更刻薄的话来。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流连在桑兰微微泛红的眼尾、那轻颤的睫毛、以及因为紧张而抿紧的、色泽偏淡的唇瓣上。
　　美人训狗，从来无需鞭挞厉喝。只需偶尔垂下高傲的头颅，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便足以让最凶猛的猎犬心甘情愿地俯首，渴望得到那片刻的垂怜。
　　“……我总是拿你没办法的。”哈洛萨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叹息和认命般的无奈。
　　他忽然伸出手，以一种桑兰根本无法预料、也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猛地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拥抱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的拥抱，冰冷与黑暗的气息剧烈碰撞，一触即分。哈洛萨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桑兰身体瞬间的僵硬。
　　但他松开了，快得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站稳了。”哈洛萨不再看他，声音恢复了冥王的冰冷与威严。他手中黑光一闪，一柄缠绕着无尽哀嚎亡灵虚影的漆黑长剑凭空出现——冥王剑！
　　剑尖对准前方的虚空，猛地一划！
　　“嗤啦——！”
　　空间如同最脆弱的布帛，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边缘不断蠕动闪烁着幽暗符文和亡灵能量的口子！口子对面，不再是传灵塔冰冷的走廊，而是剧烈扭曲的光影和隐约传来的、惊天动地的爆炸轰鸣声！恐怖的能量乱流甚至透过空间裂缝溢散进来，吹得两人衣袍猎作响！
　　那是史莱克城的方向！是战场的最边缘！
　　“走！”哈洛萨低吼一声，维持着空间裂缝的存在显然极其耗费力量，他黑袍下的身躯微微震颤着。
　　桑兰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再看哈洛萨一眼，冰蓝色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冲入了那危险无比的空间裂缝之中！
　　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秒，空间裂缝猛地闭合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