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泪》木恩muen

59、伽拉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B班教室后门就被猛地推开。狄拉和尼琪一前一后冲了进来，狄拉脸上还带着宿醉未消的兴奋红晕，尼琪则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哈！终于赶上了！还好是课间！”狄拉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拍着胸口，随即又兴奋地对洛梦和艾莉说：“昨晚玩得实在是太——开心了！灵管家烤的肉串绝了！下次！下次一定要再办！人多才热闹！”
　　洛梦放下笔，看着狄拉活力四射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要是再来几次，我看我们几个迟到专业户的名号就坐实了，下次指不定要旷几节课了。”
　　艾莉也笑着附和：“就是就是，我今天也差点起晚，不过……”她路过A班时往里瞄了一眼，疑惑道，“雷伊思好像到现在都还没来？这不像他啊？”
　　洛梦闻言也有些诧异：“他？不会是……又去元老院处理工作了吧？”
　　“啊？不会吧！”狄拉惊叹地张大了嘴，“他一周七天，有五天至少都在元老院！元老院的事务真的那么恐怖，需要他这样连轴转吗？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用吧？”
　　尼琪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接茬：“嗐，你懂啥，劳模！雷伊思就是劳模本模！劳模的字典里就没有‘休息’这两个字！”

　　尼琪是对的，与此同时，元老院执政部冰冷的办公室里，雷伊思确实正站在凯恩德那张宽大的办公桌旁。
　　他手里拿着一份加迪尔亚地区元老院的工作汇报，正条理清晰地念着，凯恩德坐在高背椅上，手中的羽毛笔在文件上快速书写，发出沙沙的轻响，一心二用，丝毫不耽误他听取报告。
　　“……另外，关于怨灵赤华的抑制工作，”雷伊思顿了顿，继续道，“最新报告显示，第三批派遣的净化小队……依然未能成功，它的力量似乎超出了预期，抵抗异常顽强。”
　　凯恩德手中的笔尖微微一顿，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也没抬地顺口提了一句：“按常理，一个怨灵不该有如此实力，此事透着古怪。”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凯恩德的助理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阁下，伽拉·多洛斯公主殿下……又来了。”
　　凯恩德放下笔，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瞥了一眼雷伊思：
　　“你跟我一起去迎接。”
　　雷伊思心中一惊，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涌起一股忐忑，伽拉公主的大名如雷贯耳——温加斯皇室唯一的独生女，暴躁、脏话连篇、刁蛮专横，是整个元老院最不想接待的“贵客”，他还没跟这位传闻中的“疯子公主”打过交道。
　　“是，大人。”雷伊思立刻应道，放下文件。
　　凯恩德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桌面，起身，步伐沉稳地向门口走去，雷伊思深吸一口气，赶紧跟上。

　　元老院宏伟的正门口，场景与上次如出一辙：长长的红毯铺地，两队元老院守卫肃立两旁，气氛庄重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凯恩德走到门口中央站定，雷伊思学着他的样子，落后半步站好。
　　不一会儿，一辆镶嵌着华丽金边、通体雪白的皇室座驾显眼地滑停在红毯尽头，车门打开，伽拉·多洛斯公主提着缀满蕾丝的昂贵裙摆，姿态高傲地走了下来。
　　她径直走到元老院门口，凯恩德微微颔首致意：“伽拉殿下。”
　　雷伊思也立刻躬身行礼：“殿下。”
　　伽拉的目光在雷伊思脸上停留了两秒，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奇怪的兴味，她突然嗤笑一声，指着雷伊思对凯恩德说：
　　“喂，凯恩德，这人看起来……怎么这么像加迪尔亚皇室那边的种？那股子味儿，隔着老远都闻得到。”
　　她的话语直白又带着侮辱性的暗示。
　　雷伊思心头一紧，面上却维持着恭敬，解释道：“殿下明察，家父……确实曾出身于加迪尔亚皇室。”
　　伽拉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也懒得深究，只是撇了撇嘴：
　　“哦？难怪。”
　　她不再看雷伊思，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径直向里走去，“来吧凯恩德，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把那堆垃圾一样的工作报告给我念一遍，念完我立马滚蛋，这破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明白了，殿下。”凯恩德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平静地跟上。
　　雷伊思赶紧跟上，心里却对这位公主的性子感到一丝荒诞的有趣，温加斯皇室真是名不虚传。
　　他又不禁想起加迪尔亚皇室的德行……嗯，相比之下，似乎还是暴躁更安全一点？他甩甩头，不敢再想。
　　接下来的时间，对雷伊思而言简直是开了眼界。
　　伽拉公主的“听取报告”过程，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歇斯底里的批斗大会，凯恩德刚开了个头，就被她粗暴打断：“停！这段废话跳过！谁要听你啰嗦这个！”
　　凯恩德刚提出一个关于边境贸易的方案，立刻招来她的冷嘲热讽：“哈！就这？你这脑子是被门夹了想出来的？亏你还是执政官！”凯恩德试图解释方案的可行性，她立刻拍桌子：“闭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这方案就是垃圾！”
　　雷伊思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大气都不敢出，凯恩德则如同最精密的机器，无论伽拉如何无理取闹、言语攻击，脸上都维持着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既不反驳也不动怒。
　　他似乎完全掌握了与伽拉的相处之道——左耳进右耳出。
　　因为伽拉的情绪就像过山车，前一秒把你方案贬得一文不值，下一秒可能又突然指着某个点说“这里还行，就这么办吧”，仿佛那个点子是她自己想出来的，雷伊思看着凯恩德在这种混乱风暴中依旧能精准地推进工作汇报，内心充满了敬佩以及深深的同情。
　　混乱的工作汇报终于告一段落，伽拉站起身，不耐烦地整理着裙摆：“行了，听够了，我去发表个演讲，然后就走人。”她目光一转，落到雷伊思身上，带着命令的口吻：“你！跟我去汇报厅，负责帮我翻稿子！”
　　雷伊思一愣：“殿下，我……”
　　“殿下，”凯恩德适时开口，声音平稳，“他只是个协助处理文书的小职员，经验不足，翻稿子这种事，还是由我来……”
　　“小职员才需要锻炼！”伽拉立刻打断他，不容置疑地指着雷伊思，“就他了！你，跟我走！”说完，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就往外走。
　　雷伊思求助地看向凯恩德，凯恩德几不可察地对他点了下头，眼神示意：去吧，忍一忍，雷伊思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汇报厅里，稀稀拉拉坐着一些被硬拉来凑数的元老院职员，个个脸上都写着生无可恋，显然没人想听这位疯子公主的教诲。
　　伽拉站上讲台，清了清嗓子，随即开始了她标志性的“批斗大会”式演讲，她的嗓门又大又尖，言辞刻薄，火力全开，从元老院的工作效率低下，骂到凯恩德的“榆木脑袋”，再骂到台下职员的“懒散无能”，仿佛整个元老院在她眼里就是个巨大的垃圾场。
　　站在她侧后方的雷伊思，成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翻页！你是木头吗？！没看到我说到这里了？！”伽拉猛地回头呵斥。
　　雷伊思赶紧翻页。
　　“翻那么快干嘛？！我还没念完呢！你急着投胎啊？！”伽拉立刻又骂回来。
　　“啧，连翻个稿子都翻不好，就这水平怎么混进元老院的？靠脸吗？还是靠你那个加迪尔亚的‘好出身’？”她当众毫不留情地嘲讽，引得台下窃窃私语。
　　雷伊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他在心里疯狂共情凯恩德：大人，您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不容易熬到演讲结束，伽拉似乎骂累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颐指气使地对雷伊思说：“去！给我倒杯咖啡来！要热的，不加糖！”
　　雷伊思如蒙大赦，赶紧溜出汇报厅。
　　在走廊的咖啡机旁，他遇到了站在小圆桌旁、似乎在等他的凯恩德。
　　两人目光对上。
　　雷伊思端着刚接好的热咖啡，朝凯恩德露出一个极其苦涩又带着深深敬佩的笑容：“大人，我现在完全理解您了。”
　　凯恩德看着雷伊思那副“劫后余生”的表情，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勾起了那么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他用他那标志性的平稳语调说道：
　　“理解就好，不过，你现在要是再不麻利点把咖啡送过去……”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可能会被再骂一次。”
　　雷伊思脸上的苦笑瞬间僵住，立刻收回那点笑意，端着咖啡杯，以一种近乎小跑的姿势冲回了汇报厅。
　　伽拉正拿着通讯器，用最大的音量跟电话那头的人咆哮——听起来像是她的父亲，温加斯的国王。
　　“……我在元老院！在替你处理这些烦死人的破工作！因为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脑子可能不好使，眼睛可能也瞎了，认不得字！……什么？你敢骂我？！老不死的赶快驾崩吧！把王位挪给我！省得我看着你心烦！”
　　她一边爆粗口，一边顺手接过雷伊思小心翼翼递过来的咖啡，看都没看他一眼，喝了一口。随即，她似乎被烫到，或者纯粹是情绪无处发泄，“啪”地一声，狠狠将咖啡杯砸在地上！滚烫的咖啡和玻璃碎片四溅！
　　雷伊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看还在对着通讯器疯狂输出的伽拉，一时无言。
　　周围的元老院职员似乎早已习以为常，默默地拿着清洁工具过来，熟练地开始打扫，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时，凯恩德走了过来，轻轻拍了下雷伊思的肩膀：“在打电话？那你跟我回办公室。”
　　雷伊思有些迟疑：“大人，殿下这边……不用等吩咐吗？”
　　“不用。”凯恩德淡淡道，“等她打完电话，今天的工作就不用做了，而且，其实她根本记不住自己都吩咐过谁去干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看透的笃定，“走吧。”
　　雷伊思如释重负，立刻跟着凯恩德离开了这个风暴中心，回到了相对安静的执政官办公室。
　　办公室里，两人继续处理着加迪尔亚的工作结算报告，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时间在文件和数据的核对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昏黄转为深蓝，最后被夜幕笼罩。
　　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午夜十二点，凯恩德依旧精神奕奕，端着一杯浓咖啡，开始翻阅涅斯塔德寄来的信件，并逐一回复，雷伊思在一旁帮忙递文件、检查数据。
　　然而，白天被伽拉公主折腾，加上连日来的疲惫，雷伊思的精神开始有些涣散，他强撑着，但头却越来越沉，太阳穴也隐隐作痛。他悄悄抬手揉了揉额角。
　　“怎么了？”凯恩德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目光从信件上抬起，看向他。
　　雷伊思连忙放下手：“没什么，大人，可能……有点累了。”
　　凯恩德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沉声道：
　　“如果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休息，不必硬撑。”
　　“没关系，大人，我缓一缓就好。”雷伊思不想耽误工作，坚持道。
　　凯恩德没再说什么，继续处理信件。
　　但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雷伊思的状态并没有好转，反而脸色更差了些，额角似乎还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凯恩德放下笔，声音不容置疑：“今天就到这里，雷伊思，你立刻回去休息。”
　　雷伊思这次没有再坚持，他也确实感觉有点撑不住了，头重脚轻。“是，大人，那我先告辞了。”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走出元老院冰冷宏伟的建筑，夜风一吹，雷伊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他苦笑一下，看来是最近连轴转，加上今天被这么一折腾，风寒入体了，他疲惫地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后，便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只感觉浑身酸软，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