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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谢濯灵 ...

  •   “我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可以确认的一点是,整个匡正山庄里充斥着各种机关。”杨缓道。

      他的声音似风非风,这是以气摄音,旁人难以察觉。

      “比如,石子路缝隙里就藏着机关,而且处在特定的点位。这点扫开落叶就可以确认,”杨缓拿扫帚柄指了指地面,“但如果确认位置时出了误差,也很容易把机关叫醒。”

      “当然,这里的机关不止这些。”杨缓指了指身边的竹丛,又环顾四周,“喏,有些故意留出中空的竹子可藏短箭,裂隙过于规整的栏杆也正好藏匿机巧,假山结构别扭,常用来暗藏密道。而建筑隔音都太好,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李朔方点点头:“你很善于观察。我承认你方才说得对。机关师正是靠着精准的计算,才能设计出这种机关,而你也正是靠着同样的精准,才能在不触发它们的情况下一一识破。”

      杨缓得意地笑了:“那当然。我既然说出口了,那肯定都是有用、有道理的话呀。”

      随即,他的表情严肃起来,“不过,这些机关大多数并无杀意,只为防人而不为杀人。可匡正山庄不以机关术闻名,那些机关很新,而且是应急启动,而不是常年开启,这说明最近他们在防一些东西。”

      “原来如此。你说的这些都很有趣,我竟一点也不知道。”李朔方又露出了微笑,“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实际上,李朔方的父亲李寂是有名的机关师,她多少也算对机关术耳濡目染。这一路走来她仔细过观察山庄布局,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异状。但此时她却完全不谈自己所知,只是无比配合地顺着杨缓说下去。

      杨缓回答道:“为了谢谢你。我上次偷拿你的名帖之后记下了式样,并照着做了一份。若没有你,在面对这么多机关的情况下,我怎能如此顺利地混进匡正山庄呢?”

      “啊,我想起来了。”李朔方露出恍然的样子,“我当时还感叹,你取物的手法真是干净利落,速度又快又准,让人根本察觉不出。”

      “说实话,我实在很少见到你这样出手又快又准的人,更何况你还精通机关术。”李朔方道,“我实在想不出你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所以我想和你打个赌。”

      杨缓疑惑地看着她。

      李朔方指了指庭院里一丛修长的青竹,道:“你不是说竹子内有机关吗,我打赌即使你武功再高,也难以在不损伤竹子的情况下取出其中隐藏的机关。”

      杨缓走到竹丛前,目光在其中一支竹子上停驻,指尖由上至下抚过竹节,竹中传来一记轻微的喀嗒声。

      “单取出机关很容易,这个赌法一点都不有趣,我才不和你赌。”他坚定地摇摇头,“而且我现在要去干别的活了,扫完了地,还要挑水和擦栏杆呢。”

      说罢,他提起扫帚就要离去。

      李朔方拦住他,笑吟吟道:“那若是把机关取出来又放回去呢,这一定是不可能的事情吧。我敢打赌即使你再熟悉机关,身法再快,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杨缓转过身,面对竹子又思索片刻,眼神亮了起来:“你说得不对,只能说几乎不可能,而不是全无可能。这倒是有意思,我可以试试。”

      他俯下身,指节轻轻扣了一下竹节,力道非常轻,但不知敲动了哪里,竹节发出来一声细微的声响,显现出一丝细若牛毛的缝隙,隐隐露出里面极细的铁丝来。

      接着,他右手二指捏住箭头,左掌托起真气,如游丝般暗送一式 ,力道精准到极致,恰好在铁丝微颤的一瞬将其松开。

      短箭轻轻脱出,不曾发出一丝声响,只剩箭尾还与竹节中的机巧勾连。

      就在箭身骤然脱落的那一刹那,杨缓指力一转,短箭仿佛被无形之力拽住,那力如悬丝一般,牵引着箭从他手中脱出,回旋飞返。

      手指一扣,机关复位,竹节仍旧完整如初。

      李朔方心中暗赞。他这一套招式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不仅需要对机关构造的理解,还很考验内力与手上分寸。稍有迟缓,机关就会直接弹出;而短箭也极薄,稍有急躁,便会折断箭身。

      “你看吧,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杨缓直起身,微笑着摊摊手,又瞥了眼院门,“似乎有人来了,看来我确实得快点走了。”

      李朔方仔细分辨来者的气息和脚步,判断出应该是云彻几个人回来了。她望向杨缓:“来的应该是我的朋友,他们并没有恶意。”

      她话音还未落,杨缓身形一纵,已骤然消失在墙外。

      “没有恶意才糟呢,我最怕没有恶意又话多的陌生人了。”声音悠悠飘回她耳畔。

      这时,身后的云彻已经带着云霄迈入院门,他环顾一圈,面露担忧:“李姑娘,方才那位拿扫帚的……”

      “那是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李朔方想了想,答道。

      她见云彻略带疑惑,还想解释几句,云彻已经反应过来,“原来是李姑娘的朋友,那自然不走寻常路,我,我还担心有歹人潜入呢。”

      他笑得有些拘谨,想了想又郑重道,“那位少侠翻墙的身姿轻功卓绝,真是惊鸿一瞥,不知……李姑娘可否替我引荐,我想与他讨教一番。”

      李朔方看得出来,云彻是真正地痴迷于武学之道,之前即使身负伤势,与她比武之时仍全力以赴,如今尚未痊愈,也不愿错过精进自身的机会。

      练武之人的求胜心是很宝贵的,李朔方绝不忍心冷却他这份锐意向上的心气。

      她微笑道:“虽然这位朋友说他有些怕生……但我的确很想帮你。下次我若再遇见他,一定替你问问他的意思。”

      这时,云彻的族叔云磬放下手中书卷,目光落在云彻身上:“你伤势尚未痊愈,还是先静养几日吧。”

      李朔方也劝道:“云前辈言之有理。我今日遇到苏木长老,已经替你要到了疗伤之法,你按方配药即可,但莫忘去回诊三日。”说罢取出了苏木开的药方。

      云彻接过药方,见纸张叠得妥帖整齐,纸上字迹出自李朔方之手,落笔圆润柔和,每一种药量都誊写得清清楚楚。

      云彻没想到她把这事记得如此清楚,他微微一怔,嘴角却扬起一点笑意:“谢了。我方才说的是纸上讨教,并不会轻易与人动武。”

      说罢,云彻珍重地收起药方,又道了声谢,才转身回屋。

      李朔方走到云磬的窗前,低声道:“老前辈,您见多识广,通晓各路武学,甚至能一眼看出我的出身。凭借方才那人取出机关时那几招,您可能认出他的师承来历?”

      云磬闻言微怔,但随即点头一笑:“他的外在招式并无奇特之处,唯一有迹可循的是内在功法。那种内功很简练,很纯粹,几乎将武学心法的本源凝于一身。”

      他迟疑了片刻,眼中似有追忆之色:“我见过这样一个人,他修炼内功时广纳百家,博采众长,但他天资极高,以至于将那些心法中的浮华和装饰一点点削去,变成了他自身之道。”

      “你想过天地初开时,人们与猛兽夺食,与天灾抗衡的样子吗?人以最自然的方式搏命求生时,一击中只有纯粹的力与意。

      那个人修炼到后来就是这样,加上无数实战的沉淀,他出手时达到了一种“无招”的状态,他的反应和呼吸一样自然。于是他每一招一式都恰到好处,既不多一点,也不少一点。一个人能达到这种程度,我认为他已成为真正的宗师。”

      “我讲这些,是因为你那位小友和他的内功有些相似,但是远未及他的境界,宗师的精准是出于本能,无需刻意去算就能做到极致,但那位小友不能,他现在只是凭借计算来驾驭招式,来弥补实战经验的不足。”

      李朔方慨叹道:“我自诩见识不浅,却从未听过中原武林有过这等高手,敢问前辈,他到底是谁?”

      云磬闻言却摇摇头:“是我一位已故旧友。他生性不喜招摇,见过他出手的人也多已谢世。斯人已去,恕我不能直言。”

      李朔方微笑:“不妨,听君一席话,已经受益良多。”

      夜幕低垂,匡正山庄云锦堂中银烛映壁,清风穿帘。

      这是山庄里一处设宴的厅堂,此刻堂中宾朋满座,皆是此次前来问剑大会的贵客。

      宴会已近尾声,主座的白荆溪身着素白,笑声爽朗豪放,还在不停与宾客们推杯换盏。

      有人喝得满脸通红,身形摇晃,仍勉强举杯:“诸位再喝一杯,就当为二公子与谢长老的大婚练练酒量,白氏门第与明霄宗,天作之合也!”

      另一客人不甘示弱,也举盏相敬:“再添一杯!况且还有近在眼前的问剑大会,我看这山庄里真要热闹翻天。”

      又有一客人哈哈一笑,大着舌头醉醺醺道:“匡正三、三爪最近真系喜事连连……问剑大会这几年越办越大、大大……听说连护镖的生腻也因此兴、兴隆不少咧……”

      众人或说或笑,满堂溢美称赞之词,气氛热闹喧腾,唯有白荆溪身边一名年轻公子言谈甚少,这位公子温文尔雅,偶尔举箸,余光却瞟向同桌一名绿衣素面的女子。

      这年轻公子就是匡正山庄的二当家白暮寒,他看向的那名女子却是苏木的长徒连翘。

      白荆溪端起酒盏频频敬酒,笑道:“多谢诸位同道赏脸赴会,喝上一杯!”

      他举盏环视一圈,笑中又添了几分感慨:“诸位有所不知,这些年盗匪横行,还时有猛兽拦路,连护镖的路也难走了几分。这一行其实是刀口舔血罢了。”

      苏木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之前听来送聘礼的镖师说,中途就有一名镖师,离队去解手后就走丢了。唉,世事无常。”

      白荆溪:“是啊,我兄弟向来仁厚,听闻此事后一面派人去谷中查探,一面派人安顿家属,已经操心劳碌一整日了。如今此人音信全无,恐怕......凶多吉少啊。”

      在场的人都神色如常,只有白暮寒原本平静的脸在瞬间失了血色。

      宴席即将结束之时,随行的宾客未动,连翘又与众人客气几句,就撤身向门口走去。片刻之后,白暮寒道山庄中有事要处理,也匆匆离开。

      “连姑娘,请留步。”

      连翘回头望向白暮寒。她已经走到一处灯火昏暗的亭榭处,宾客大多还未离场,此处少有人迹。

      白暮寒神情犹疑:“我观连姑娘甚是面善,你我曾在何处见过吗?”

      连翘笑道:“我似乎没有印象,公子如今尚有婚约在身,还是别拿我取笑的好。”

      她垂眸望向白暮寒腰间的玉佩:“二公子,方才一瞥,觉得你这块玉佩雕工颇为精妙,我平日对玉器有些研究,可否借我一观?”

      白暮寒并未迟疑,当即解下玉佩递给连翘。

      连翘端详那玉佩片刻,笑道:“果然雕工精致,公子品味不俗。”说罢便将玉佩还给白暮寒。

      在她递还玉佩的刹那,白暮寒忽然紧握了住她的手。

      连翘神色骤变,低声道:“公子这是做什么?”她急欲抽手,可白暮寒握得很紧,带了几分不容抗拒的执拗。

      “你根本不是连翘。对吗?”白暮寒眼神灼热,“匡正山庄与明霄宗往来多年,我还未听说过苏木长老收徒。”

      他声音低沉,带着些隐忍激动:“有一年,我在翠微山附近被歹人所害,跌跌撞撞上山求诊,是明霄宗一位戴着幂篱的女子救了我。她医术极高,仅凭脉象知我中寒毒,自配的药方也是苦涩而灵验。我当时毒发狂躁,失手打翻药碗,她却只轻轻一句:‘无妨,伤痛难忍,本就是常事。’语气轻柔,却让我……无地自容。”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从未告诉别人。”他陷入了甜蜜的回忆,“我印象里她的声音清澈又温柔,正和你一模一样。临走时我鼓起勇气问她姓名,她说,她叫谢濯灵。”

      “濯灵,是你吗?”他梦呓般痴痴唤道,“你不知道,不知道这回我兄长向明霄宗提亲时我本不愿,但知道是你时,我忽然有多开心!你深居简出,鲜少以真面目示人,这回,难道是为我破例?”

      说到这里他又上前了一步,拉近两人距离,情绪有些难以自抑。

      “没错,我是谢濯灵。”连翘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但是我前来匡正山庄却是有正事相商。”

      “明霄宗已经知道,你们送的那把剑是伪造,且铸剑技艺只怕出自贵庄主之手。白庄主亲口许诺以藏锋为聘,反过来却如此戏弄明霄宗,将我派颜面置于何地?我此番前来,便是要讨个说法。”

      白暮寒瞬间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陡然松开她的手,身形一晃,似乎立足之力都被抽去:“你们,怎么知道?”

      “白庄主擅长铸剑,我明霄宗就没有精于此道的人吗?”谢濯灵知道细节说得越多反而露怯,因此语气平静,一句带过,为的就是步步施压,让白暮寒愈发心虚。

      “濯灵,你,你听我解释。”白暮寒呼吸急促,“聘礼一事是我兄长打点,我根本未见过他那仿品。若我早知实情,绝不会让他这么做!后我盗走真藏锋,暗中派出一名死士前去替换,没成想却杳无音信。给我一些时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把真正的藏锋亲自送到你手上!”

      “白公子不必再耗费心神了,匡正山庄在我派眼中已经失去了信誉。这段亲事如果不能成,也不必强求。你我缘分已尽,你们可自行提出取消婚约。”谢濯灵抿了抿唇,语气决然。

      白暮寒面色骤变,声音近乎失控:“濯灵,你就如此绝情?就为了这一件聘礼,你就要将我一笔抹去?”

      他将她一把拉近几分,力道已然失控。

      谢濯灵猛地一挣:“白公子,请自重。”

      推搡之间,她踩到一块湿滑圆石,重心微失,一下跌入池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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