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九霄》花槛

3、月照孤心

　　孤雪峰的晨练场被霜气笼罩，晏九黎手持木剑，虎口已被震裂三次。云无涯站在三步外，银发束得一丝不苟，手中竹枝如毒蛇吐信，又一次精准抽在他手腕上。
　　"剑势太浮。"声音比霜寒剑还冷，"再练三百次。"
　　晏九黎舔掉唇边血珠，金褐色瞳孔在晨光中收缩。昨夜偷看的《玄天剑谱》在脑中闪回，他忽然变招，木剑斜挑而上——正是云无涯独门起手式"雪落无痕"。
　　竹枝与木剑相击的脆响惊飞檐下冰凌。云无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竹枝如暴雨倾泻。晏九黎连退七步，后背抵上老梅树，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偷学？"云无涯竹枝点在他喉间。
　　"师尊昨夜舞剑时，袖口沾了朱砂。"晏九黎直视那双冰蓝色眼睛，"藏书阁《玄天剑谱》缺页处有新墨痕。"
　　竹枝突然下移，挑开他衣领。心口那道陈年剑伤周围，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金色纹路——正是霜寒剑气的运行轨迹。云无涯指尖微颤，在即将触及伤痕时猛地收手。
　　"今日到此为止。"
　　转身刹那，晏九黎突然抓住他袖角："这伤真是你留下的？"触感冰凉如握寒玉，却让他腕间狐印发烫，"三百年前...你为何杀我父亲？"
　　云无涯袖中剑气震荡，晏九黎被掀翻在地。视野颠倒间，他看见师尊腰间玉佩裂痕扩大，一缕金丝从缝隙中飘出——那分明是九尾狐的毛发！
　　"申时到寒潭来。"云无涯踏雪远去，声音飘在风里，"教你压制妖气。"
　　暮色四合时，晏九黎在禁地寒潭边褪去外袍。水面映出他后背新增的鞭痕——白日那招"雪落无痕"虽只学得三分形似，却已引来林青羽等弟子的忌惮。
　　"下去。"云无涯的声音从雾中传来，"运转我教你的心法。"
　　潭水刺骨，晏九黎刚沉到肩头就发现不对劲。这不是普通寒潭，而是专门镇压妖物的"锁灵泉"！皮肤接触水面的瞬间，无数冰针般的灵力扎入经脉，强行将沸腾的妖血冻住。
　　"痛就喊出来。"云无涯盘坐潭边，霜寒剑横放膝头。
　　晏九黎咬破舌尖硬是没吭声。诡异的是，随着痛感加剧，心口剑伤反而开始发热。恍惚间，他看见水中倒影变成两个——一个是现在的自己，另一个竟是三百年前的小狐狸形态！
　　"凝神！"云无涯突然并指划破自己掌心，血滴入潭化作金莲，"跟着我念——"
　　古老的咒文在潭面荡起涟漪。晏九黎惊觉这根本不是玄天宗功法，而是纯正的狐族秘术！每念一句，云无涯脸色就苍白一分，到最后几乎透明如冰雕。
　　咒语结束时，一轮血月倒映水中。晏九黎体内妖力前所未有的温顺，而云无涯嘴角溢出一缕金血，正滴在霜寒剑的裂痕上。
　　"为什么帮我？"晏九黎抓住他收势的手，"你明明..."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钟声。云无涯神色骤变，甩袖将晏九黎掀出寒潭："回房去！幽冥宗攻山了！"
　　子夜，晏九黎在榻上辗转难眠。宗门方向的打斗声持续了两个时辰，而孤雪峰安静得诡异。他摸出枕下那片从云无涯玉佩中偷取的红毛，狐火灼烧下竟浮现出父亲晏明的气息。
　　"果然是你..."晏九黎金瞳在暗处发光。三百年前父亲临终前，分明将最后精魄注入了一个人类修士的佩剑——
　　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晏九黎冲到院中，只见云无涯半跪在梅树下，白衣浸透金血。更骇人的是，他心口位置浮现出与晏九黎一模一样的伤痕，此刻正随着远处诛妖大阵的波动一起淌血！
　　"同命契？"晏九黎瞬间明白过来，"你和我父亲——"
　　"闭嘴。"云无涯试图撑剑起身却再次跌倒，"阵法...被动了手脚..."
　　晏九黎扶住他时，两人伤痕相触，爆发出刺目金光。无数记忆碎片强行涌入脑海——三百年前的雨夜，父亲并非被云无涯所杀，而是自愿将妖丹渡给这个人类修士！同命契根本不是束缚，而是晏明留给云无涯的...护命符！
　　"现在懂了？"云无涯喘息着抓住他衣襟，"幽冥宗要的不是你，是藏在霜寒剑里的..."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林青羽持剑指向晏九黎："果然是你引来的妖祸！师尊，弟子这就——"
　　"滚出去！"云无涯暴喝出声，霜寒剑自动出鞘横在林青羽颈前，"孤雪峰何时轮到你放肆？"
　　林青羽不可置信地后退，却在瞥见云无涯心口伤痕时瞳孔骤缩："您竟然与狐妖...难怪这些年..."
　　剑光闪过，林青羽袖中暗藏的传讯符被斩成碎片。云无涯摇摇晃晃站起，整个人如出鞘利剑："回去告诉掌门，明日卯时，我亲自带晏尘上诛妖台。"
　　待林青羽仓皇逃离，云无涯终于脱力倒下。晏九黎接住他时，发现师尊银发间竟生出一对若隐若现的...狐耳？
　　"月圆之夜...妖气最盛..."云无涯声音越来越弱，"同命契会让我..."
　　晏九黎将人抱回榻上，指尖抚过那对毛茸茸的尖耳。触感温热，与梦中父亲的手感一模一样。窗外血月正浓，他忽然想起狐族古籍记载：唯有至亲血脉，才能在月圆之夜唤醒同命契中的记忆。
　　"原来你一直..."晏九黎喉头发紧，轻轻贴上那对狐耳，"父亲将你变成这样，是不是很痛？"
　　沉睡中的云无涯无意识蹭了蹭他掌心，像极了当年那只在父亲膝头打滚的小狐狸。
　　黎明前的孤雪峰顶，晏九黎翻遍了云无涯的藏书阁。在最隐蔽的暗格里，他找到半卷被血浸透的手札——正是三百年前玄天宗与幽冥宗勾结的铁证！而手札末尾，父亲晏明以血写就的预言令他浑身发冷：
　　"九黎苏醒之日，魔神重临之时。"
　　晨钟响起时，晏九黎做了个大胆决定。他将手札藏入怀中，转而取出云无涯平日束发的银链，轻轻绕在自己腕上。
　　诛妖台前早已人山人海。当晏九黎扶着仍显虚弱的云无涯出现时，全场哗然。更令人震惊的是，向来不假辞色的太上长老，今日竟披散着从未示人的银发，而那个"嫌疑弟子"腕上，分明戴着云无涯从不离身的本命剑穗！
　　"开始吧。"掌门玄霄子叹息着启动问心镜，"若此子无辜，玄天宗自当..."
　　"不必了。"云无涯突然打断，霜寒剑铿然出鞘，"我亲自验。"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反手将剑刺入晏九黎心口——
　　剑尖触及伤痕的瞬间，金光冲天而起。问心镜轰然炸裂，而晏九黎周身浮现出九尾狐虚影，长啸声震得群山颤抖。更惊人的是，云无涯心口同样亮起狐纹，银发彻底化作雪白，背后竟隐约现出三条狐尾光影！
　　"果然如此..."萧岩长老狞笑着捏碎手中符咒，"三百年的药引，终于成熟了！"
　　无数幽冥黑气从地底涌出，化作锁链缠向二人。晏九黎本能地护住云无涯，却见怀中人突然睁眼——那双总是冰冷的蓝眸，此刻流转着与父亲如出一辙的金芒！
　　"记住，"云无涯贴在他耳边轻语，声音却是三百年前晏明的语调，"月落时斩断我的尾巴..."
　　霜寒剑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将扑来的幽冥宗众人尽数腰斩。而云无涯——或者说暂时苏醒的晏明意识——握住晏九黎的手，将剑锋转向自己后腰：
　　"那孩子...替我照顾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