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帝国》Rotenshou

18、《神州帝国（十八）碎叶破雾》

　　碎叶城头，狼烟袅袅，十日激战留下的血腥与焦糊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赢天明倚着残破的箭垛，疲惫的目光望向东方。他统领的五万西北军已折损过半，城下尸骸堆积如山，城墙多处破损，箭矢几近告罄。将士们面带疲惫，却仍紧握兵器，警惕地盯着远方地平线。

　　忽然，远方的地平线泛起金鳞般的光点。

　　“那是什么？”身旁的副将眯起眼睛，声音沙哑。

　　赢天明没有回答，只是凝神注视。光点越来越近，逐渐汇聚成一片闪烁的金属海洋。不多时，赤色龙旗漫天飘扬，撕破晨雾，十万唐军开拔的轰鸣震得戈壁碎石乱跳。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城头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陇右道节度使凤天翔的玄甲重骑如乌云压境，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雷霆滚过大地。神策军左营银铠在烈日下反射出万道寒光，朔方军的陌刀阵扬起黄沙蔽日。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这支生力军的到来让疲惫的守城将士重燃希望。

　　赢天明眼角赤红，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们到底撑到了这一刻。

　　“卢太医到！”

　　亲卫的高呼声中，一位白衣老者翻身下马。他年约六旬，须发皆白，却动作敏捷，目光如电。药箱上的铜铃在厮杀声里清越作响，仿佛一道清流注入浑浊的战场。

　　卢山，太医院首席御医，以精通药理学闻名朝野。他不多言，径直走向中军大帐，身后跟着十余位医官和满载药材的车马。

　　当夜，中军帐灯火通明。

　　卢山将沾满毒烟的布帛浸入药汤，仔细嗅闻。三十七位军医围着十二口药炉忙碌不停，帐内翻腾着艾草与雄黄的苦涩气息。城外不时传来叛军的呐喊和战鼓声，帐内却只有药杵研磨和药汤沸腾的声音。

　　“第七次试药。”卢山的声音平静无波，将新配制的药液滴在一只关在笼中的麻雀舌上。

　　不过片刻，麻雀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帐内一片沉寂，只有炉火噼啪作响。连日来，已有数十只试药的鸟雀死去，却仍未找到对抗焉耆毒烟的有效配方。

　　“报——”帐外忽然传来通报声，“凤小天将军麾下斥候送来焉耆巫师丢弃的药渣！”

　　卢山眼中精光一闪：“快呈上来！”

　　一个沾满血污的布包被送到案前。卢山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些燃烧过的草药残渣和灰烬。他用手指细细翻检，不时凑近鼻尖轻嗅。

　　突然，他颤抖的手指从灰烬里拈出一粒几不可见的紫色草籽。

　　“这是...昆仑雪蒿！”卢山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快取《千金翼方》来！”

　　学徒急忙捧来医书。卢山迅速翻到某一页，比对良久，终于长舒一口气：“没错，就是它！昆仑雪蒿生于雪山之巅，极耐寒毒，正是化解焉耆瘴气的关键！”

　　帐内顿时活跃起来。医官们按照卢山的指示，将雪蒿籽研磨成粉，配以黄连、防风、甘草等十余味药材，重新调制解药。

　　晨光初现时，卢山将三枚褐色药丸拍在帅案上。他发间沾着药渣，眼底血丝密布，声音却清亮如磬：“避毒丸需含于舌下，遇毒烟自化津液。我已用牲畜试过，确能抵御毒烟。”

　　赢天明与凤天翔对视一眼，同时拿起药丸仔细端详。

　　“即刻赶制，全军配发！”凤天翔下令。

　　话音未落，城外突然响起刺骨的号角声——阿史那狼骑裹着青紫色毒雾再度扑来。

　　“准备迎敌！”赢天明抓起头盔，大步走出营帐。

　　唐军迅速列阵。与往日不同，这次每位将士口中都含着一枚避毒丸，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卢山坚持亲临前线观察药效。他白袍猎猎，站在阵前，目光坚毅。凤小天率一队玄甲军护在他身旁。

　　毒雾如活物般翻滚而来，所过之处草木枯黄。叛军的欢呼声已经清晰可闻，他们相信这次定能一举歼灭唐军主力。

　　当毒雾即将淹没先锋营时，奇迹发生了。

　　清苦药香竟在军阵上方凝成无形屏障，毒雾被阻隔在外，无法侵入分毫。将士们惊喜地发现，原本令人窒息的瘴气再也无法伤害他们。

　　“诈败！”凤天翔突然下令，“引敌深入！”

　　唐军依计行事，佯装溃退，阵型“混乱”地向后撤退。毫不知情的叛军见状大喜，以为毒烟再次奏效，但未追击，想必是要消耗唐军到相当程度才会发起总攻。看到毒雾之下，唐军毫无反应，心里好不快活！殊不知唐军早已寻得破解之法，只待时机一到，必将给予叛军以沉重打击。

　　此役唐史称“碎叶破雾”，成为扭转西域战局的关键一仗。

　　卢山最珍视的，是那株沾血的昆仑雪蒿——它被精心保存在太医院琉璃匣内，旁边标注着“碎叶破雾，救三军于危难”。

　　许多年后，当年轻的医官问起那段往事，卢山总是轻抚白须，微笑道：“医者之道，不在治已病，而在治未病。那日若非前线将士舍生取回药渣，若非历代医者心血凝聚于《千金翼方》，老夫又岂能成功？”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老人总会独自面对那株雪蒿，想起那些在毒烟中倒下的将士，想起碎叶城头的腥风血雨，想起那些为取药渣而潜入敌营却再未归来的斥候。

　　医者能救人，却不能救世。这个道理，卢山比谁都明白。

　　戈壁的风依旧呼啸，碎叶城的烽火已熄，但昆仑雪蒿依然静静地躺在琉璃匣中，仿佛在诉说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提醒着后人和平的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