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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神州帝国(一百七十九)剑拂叠州甲未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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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日,陇右道治所凤翔府的短暂平静,被兵部飞鸽传书带来的紧急军情骤然打破。节度使凤天翔不敢怠慢,立即升帐,召集凤家军全体主要将领至节帅府大堂军议。
诸将顶盔贯甲,肃立堂下,气氛凝重。就连初披戎装、被任命为兵马使不久的苍墨,也站在将领队列之中,他学着旁人的样子起身抱拳,动作虽略显生疏,但眼神中已有了几分军人的锐利。
凤天翔目光扫过麾下爱将,朗声宣旨:“皇上旨意!着山南西道节度使程政率军出蓬州,攻打巴川道渠州。着山南东道节度使卢博文率军出夔州,攻打巴川道万州。着陇右道节度使凤天翔率军全力收复叠州,侧应山南东、西两道,牵制剑南道越王李弘杰!”
旨意一出,大堂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终于要开战了!”
“是时候夺回叠州了!”
“刺史何煜大人的血仇,这次定要讨还!”诸将群情激奋,显然对收复失地、为前任叠州刺史何煜复仇期盼已久。
凤天翔抬手示意,待众人安静下来,才沉声道:“本帅知晓诸位求战之心,然绝不可轻敌!叠州地处要冲,乃进入剑南道之门户,越王李弘杰绝非庸碌之辈,其麾下西川军、滇甲军皆为百战精锐,战力不容小觑。”
他走到巨大的叠州沙盘前,开始调兵遣将:“凤小天、上官芷听令!命你二人率本部两万神策军出宕州,西进取常芬,围叠州东面,务必截断守军退路!”
“诺!”其子凤小天与儿媳上官芷抱拳领命,声如金石。
“唐鑫听令!命你率一万弓骑军出洮州,直取石黄山,抢占制高点,以弓弩覆盖,阻断守军西逃之路!”
“末将遵命!”副将唐鑫慨然应诺。
“戴力澜听令!令你率两万步骑弓合成军出洮州,围困叠州南门,同时严密监视吐蕃方向,绝不可让守军借道远遁!”
“诺!”指挥使戴力澜声若洪钟,抱拳领命。
最后,凤天翔的目光落在苍墨身上,略一沉吟。苍墨武艺超群,但终究是初临战阵,他心中不免有些顾虑。然而,雏鹰终须迎风展翅。他下令道:“苍墨,你率本部步甲团,随本帅中军行动,主攻叠州北门!”
“诺!”苍墨昂首挺胸,声音中充满了初为将领的意气风发,以及对建立功业的渴望。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佩剑“青冥”的剑柄,仿佛已能看到自己凭此剑,在万军之中斩将夺旗的场景。
数日后,凤家军各部依令而动,如同数支利箭,直插叠州。苍墨率领的步甲团紧随凤天翔的中军,抵达叠州城北。望着眼前这座依山而建、城墙高耸的坚城,以及城头上林立的旌旗和寒光闪闪的兵刃,苍墨非但没有丝毫怯意,胸中反而涌起一股豪情。他自信,凭借自身天剑门的绝世武功,尤其是那无坚不摧的剑气,攻城拔寨,当如探囊取物。
攻城战伊始,凤天翔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先以投石机轰击城垣,压制守军,再派弓弩手轮番上前抛射。然而,叠州守将,剑南道西川军副将侯灵山,亦非等闲之辈。他沉着指挥,利用城防优势,命令士卒暂避锋芒,待唐军步卒开始扛着云梯、推动冲车靠近城墙时,才骤然发难。
“弩手准备——放!”侯灵山一声令下。
刹那间,城头垛口处冒出无数黑黝黝的弩机!正是剑南道秘制的诸葛连弩!这种连弩虽射程不及唐军制式劲弩,有效杀伤仅在六十步内,但其弩匣内可装填二十支尺长短矢,扣动扳机,便能连续疾射,在近距离内形成一片恐怖的死亡箭雨!
正督促本部士卒前进的苍墨,只见前方突然被一片密集的弩矢阴影覆盖!“噗噗噗——”箭矢入肉声、士卒的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步甲团勇士,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攻势为之一滞。
“岂有此理!”苍墨见状大怒。在他看来,这等依靠器械之利的战法,实非英雄所为。他体内天剑门内力激荡,便要纵身跃起,凭借轻功和剑气强行登城破敌。
“苍兵马使!不可冲动!”身旁的校尉急忙劝阻,“敌军弩箭密集,需等盾牌手上前掩护,或等帅爷下令……”
“区区弩箭,何足道哉!看我破之!”苍墨此刻建功心切,哪里听得进劝告。他认定只要自己登上城头,施展绝学,必能瞬间瓦解守军斗志。他不顾劝阻,一声长啸,身形陡然拔起,如一只巨鹤般掠过混乱的战场,直扑城墙!
然而,他低估了诸葛连弩在守城时的威力。他身形刚动,城上机括声连响,至少有数十具连弩同时对准了他这个显眼的目标!一片密集的弩矢如同飞蝗般迎面射来,封死了他所有前进的路线。苍墨人在半空,挥动“青冥”剑格挡,剑风虽凌厉,击飞了大部分弩矢,但仍有两支弩箭擦着他的臂甲和腿侧飞过,带起一溜血花,火辣辣的疼痛传来,更让他气息一滞,险些从空中跌落。他赖以成名的“缙云剑法”讲究气机圆融,剑意贯通,此刻被这连绵不绝的物理箭矢生生打断,竟难以顺畅施展,空有绝世武功,却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憋闷感。他不得不狼狈地落回地面,依靠残存的云车和盾牌躲避后续的弩箭。
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士卒,听着他们痛苦的呻吟,苍墨第一次感受到了战场的残酷与自身能力的局限。个人勇武,在严密的军阵和高效的杀戮机器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之前的自信和狂热,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迅速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痛的自责与反思。
就在北门攻势受挫,苍墨所部损失惨重之际,中军处的凤天翔眼见形势危急,当机立断,下令释放了约定的总攻信号,一盏冉冉升起的“火”字孔明灯!
刹那间,叠州东、西、南三面,杀声震天!凤小天、上官芷的神策军,唐鑫的弓骑兵,戴力澜的合成军,见到信号后,同时向各自目标发起了猛烈的总攻!
城头的侯灵山压力骤增。他原本集中兵力防御北门主攻方向,此刻却不得不将本就有限的守军分派到四面城墙,兵力顿时捉襟见肘。北门的弩箭密度,肉眼可见地稀疏了下来。
一直在观察战场形势的苍墨,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战机!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莽撞,而是深吸一口气,对残余的部下吼道:“盾牌手在前掩护!弓手仰射压制!随我冲!”
这一次,他不再单纯依赖个人武勇,而是尝试着运用基本的战术。在盾牌和己方弓弩的微弱掩护下,他再次施展绝顶轻功,但路线更加刁钻,速度更快!只见他脚尖在云梯残骸和城砖凸起处几点,身形几个起落,如同一道青色闪电,瞬息间便跃上了高高的城墙!
脚踏实地的瞬间,苍墨心中一定,多日来的憋闷与之前的挫败感,尽数化为凌厉的剑意!
“缙云剑法——云卷云舒!”
他一声清啸,“青冥”剑嗡鸣,体内天剑门内力澎湃而出,化作无数道无形有质的凌厉剑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迸射!剑气纵横交错,如同骤然掀起的风暴!
周围的西川军士卒何曾见过这等武功?他们只觉眼前一花,随即身体剧震,护身的皮甲乃至铁甲竟如纸糊般被剑气轻易撕裂、洞穿!鲜血从甲胄裂缝中飙射而出,十余名守军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倒地身亡,城头瞬间被清出一小片空地!
“破门!”苍墨剑指城内,对下方发出信号。早已蓄势待发的步甲团残部,见主将如此神威,士气大振,吼叫着推动沉重的冲车,猛烈撞击已然摇摇欲坠的北城门。
城头守军试图反扑,却被苍墨一人一剑牢牢挡住。“青冥”剑光闪烁,配合着神出鬼没的剑气,他如同磐石般屹立在垛口处,所向披靡,为城下的同袍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轰隆!”一声巨响,北城门终于被撞开!早已等候在外的凤天翔中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入!
叠州城内,惨烈的巷战与白刃战全面展开。
“贼将休得猖狂!侯灵山在此!”一声暴喝传来,西川军副将侯灵山终于亲自杀到。他手持一柄厚重的泼风大刀,身材魁梧,目光凶狠,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沙场悍将气息,与苍墨之前遇到的江湖高手截然不同。
“来得好!”苍墨正欲寻他,当即挺剑迎上。
“铛!”
剑刀相交,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
侯灵山刀法的内力或许不如苍墨精纯深厚,但极其凝练,且与刀法、战意完美结合,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杀气,不断冲击着苍墨的心神。
苍墨的“缙云剑法”精妙绝伦,剑气凌厉,往往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攻击。初时,他凭借高超的武艺略占上风,剑气几次划过侯灵山的甲胄,留下深深的痕迹。然而,侯灵山韧性极强,战斗经验无比丰富,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要害,并且他的刀势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住苍墨,那惨烈的杀气更是不断干扰着苍墨剑意的发挥。
两人在混乱的战场上激烈交锋,刀光剑影,气劲四溢,周围混战的双方士卒竟无人能靠近。侯灵山竟真的与苍墨打了个有来有回,这让心高气傲的苍墨心中凛然。他意识到,战场上的厮杀,与江湖比武决斗完全不同。这里没有规则,没有风度,只有最直接、最有效的杀戮技巧,以及坚韧不拔的意志。
“战场,果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苍墨心中明悟,剑法随之变得更加凝练、务实,少了几分飘逸,多了几分狠决。
久战不下,侯灵山心中焦躁,卖个破绽,大刀抡圆,企图以力破巧。苍墨目光一凝,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不再硬接,身形如鬼魅般一侧,手中“青冥”剑顺势疾刺,剑尖吞吐着凝练至极的剑气,精准地穿过刀光的缝隙,直刺侯灵山左肩胛骨与盔甲的连接处!
“噗嗤!”
剑气透体而入!
侯灵山闷哼一声,大刀脱手,踉跄后退数步,被亲兵拼死救下,向后败退。
随着主将败走,北城守军彻底崩溃。凤家军逐渐控制了全城,叠州城头,终于再次插上了大唐的旗帜。
战斗结束后,苍墨独立于硝烟尚未散尽的城头,望着城内四处倒伏的尸骸,听着伤兵的哀嚎,回想起今日的战事,心中五味杂陈。胜利的喜悦被沉重的代价冲淡,初临战阵的兴奋也被深刻的反思取代。他明白了,个人的勇武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固然重要,但绝非决定性因素。军令、阵型、配合、战术,乃至对战场形势的洞察和判断,都比单纯的武功高低更为关键。侯灵山这样的对手,也让他见识到了真正沙场宿将的可怕。
这一战,是“青冥”剑的初啼,更是苍墨从一名顶尖剑客,向着一名合格将领蜕变的开始。锋镝之声,已然磨去了他些许棱角,砺出了更为坚韧的内核。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而他,必须更快地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