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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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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西楼心神俱荡,瞳孔紧缩,脸上玩味的笑意淡下去,似是被拿捏住软肋,凌厉的凤眸里带着触目惊心的寒光。
“也是,我怎么忘记了,当年永安之变,也有太后您的一份。”
太后满意地点头,勾唇笑着:“北辰王可别这么看着哀家,当年哀家可什么都没干,不过是围观了一场好戏。北辰王,帮助哀家,你不亏。”
月西楼:“太后最好不要骗臣。”
太后自以为拿捏住了月西楼,人都容光焕发起来:”自然。”
月西楼:“既然如此,那臣就应下来了。”
太后点头:“贵妃虽还未诞下孩子,但也不过就这几个月的事。如今朝局诡谲多变,得为孩子早早打算,北辰王武功高强,战功卓绝,这孩子以后便唤王爷为亚父吧。”
“王爷意下如何?”
若月西楼应下,此事传出去,便是彻底将月西楼和太后一党绑在一起,他们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这才是此次商谈的至关重要之处。
月西楼冷冷道:”自然是极好,未来天子的亚父,何等的荣光?就是不知贵妃娘娘同意与否?”
刘婉莹握紧太后的手,怯生生道:“本宫自然是愿意的,以后本宫和孩子就多多仰仗王爷了。”
月西楼皮笑肉不笑道:“好说好说。”
太后满意颔首:“既事情定下,就让人将麒麟椅子搬回来吧,毕竟是天子亚父,岂是丞相能怠慢的。”
月西楼作揖垂首:“谢太后、贵妃娘娘恩典。”
月西楼这边才出宫,后脚北辰王成了未来天子亚父的消息,就传遍街头巷尾,那把撤下去的麒麟椅,再次被人搬上来。
如今的月西楼再不是名不正言不顺,他是天子亚父,与丞相同时监国理政,那是理所应当。
这消息一经传出,刘湾勃然大怒,转头就将案上奏章全部砸在地上。
“好一个刘湄,好一个刘婉莹,竟敢背叛我!”
刘湄乃是太后名讳。
太后也是将刘湾气狠了,连名带姓地叫着她的名讳。
刑部尚书和一众刘氏走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个噤若寒蝉,被吓得不轻,眼看丞相气急败坏,生怕触及霉头,也不敢上前。
“相爷息怒。”最后还是刑部尚书温逐风抹着额头的汗水,走出来。
自从章丘暴毙身亡,刘湾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被除掉,如今最信任的当属这位温尚书。
别人的话刘湾是不怎么听的,可温逐风的话,多多少少能听进去一点。
刘湾:“你想说什么?”
温逐风大声道:“下官觉得,这简直是天助相爷也!”
刘湾:“哦?”
温逐风拿出自己在金銮殿上撞柱死谏的决绝,掷地有声道:“臣觉得,太后和贵妃已经跟您离心,既然如此,也不必强求。反倒是天下的百姓,对您越发的尊敬,如今大街小巷都在唱‘暴君崩,贤相生。效尧帝,天下清’的童谣,可见的相爷您有多得民心!”
这些流言蜚语刘湾也听过一耳朵,开始时还以为是故意有人讨好自己放出去的,后来派人查了查,才知道是百姓自发为之。
听见温逐风这样说,刘湾面色好看一些。
温逐风道:“您为皇室、江山、社稷百姓殚精竭虑,陛下驾崩,您更是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大盛。何其辛劳,何其忠心,可太后他们竟然不信您,北辰王更是妄图染指江山,实乃大不敬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既然他们不仁不义,相爷何必再忍气吞声,不如顺应民意,登基为帝,造盛世之太平!”
做一个丞相,就此止步于此。还是更进一步,坐上那至尊之位。
其实从一开始就显而易见。
何况刘湄已经打算对自己动手,她想要除掉自己,若是自己任由她壮大,迟早有一日,刘湄会杀了自己。
既然如此,不如更进一步,坐上那龙椅,让万人朝拜自己。
想通的刘湾,却还要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哽咽着:“本相三朝元老,奉高祖皇帝辅佐前后两位陛下,奈何他们……唉……如今更是要杀本相,本相实在是心寒啊……”
温逐风铿锵有力道:“天下黎民水深火热之中,百姓们翘首以盼,乞求明主降世,此乃天意啊,相爷!”
刘湾依旧拒绝:“本相还需要再行思考……”
温逐风撩袍跪下叩首:“相爷清吏治,辅三帝,殚精竭虑,功高盖世,如今又人心所向,登基称帝当之无愧。”
“下官替百姓求相爷垂怜,求相爷登基!”
其他刘家属臣见此,也纷纷跪下,齐声高呼,求刘湾登基。
三辞三让过后,刘湾这才装作一脸为难地应下。
这一日,有两只雀鸟从不同的地方飞向西郊行宫。
一只是从太后的寝殿里飞出,告知盛云锦太后和月西楼以永安之变的真相为筹码,已经达成交易。
一只从遥远的南疆飞来,故人来信,告知盛云锦他们要回来了,让盛云锦千万放心,万千珍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好戏要开场了。
枝头的雀鸟乱飞,盛云锦将密信用火折子烧毁干净,开窗通风没多久,那本该在京都城的月西楼,就登门造访。
因为刘家的事,月西楼很久没来看盛云锦了,平时也只是依靠书信保持联络。
今日突然上门,脸色还如此难堪,八成是发现了什么事。
彼时盛云锦正懒洋洋地坐在窗边抚琴,悦耳动听的琴声流淌着,这让月西楼忽然想起,那日红尘宴,刘婉莹弹得那首曲子,于是问他:“红尘宴那日,刘婉莹弹了一首曲子,你当时喜欢的紧,那是什么曲子?”
盛云锦并未停下,只是疑惑:“什么?”
月西楼:“忘了,你不记得了。”
盛云锦没回答。
月西楼撩起袍子坐在盛云锦身边,一边用手指去绕他的如墨的发丝,一边听着他弹曲子,随口问:”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会抚琴。”
“我自幼习琴,算是骨子里带的记忆吧。”
月西楼又问:“还记得绿绮琴吗?”
盛云锦道:“似乎是四大名琴之一,并未见过。”
月西楼轻笑:“我曾将它送给你,后来你把它还给了我,那琴弦是断的。我一直觉得,是因为你想要和我一刀两断,故意斩断。如今想来,似乎不尽然。”
一曲终了,盛云锦无奈道:“哥哥,你既然不想要我想起来那些往事,就不该将这些事情说给我听,因为我会真的想多。”
“我为什么不想要你想起来?”月西楼眼神幽暗,淡淡回道。
盛云锦道:“我不知道,但我看见了你眼中的挣扎。”
月西楼一噎。
他的确复杂的厉害。
想要盛云锦恢复记忆,想要知道当年真相,这种冲动自寿康宫回来,愈发的浓烈。
可又怕盛云锦想起来,他们再次一刀两断。
月西楼:”你说得对,我不该说与你听。”
盛云锦微微挑眉,笑而不答。
月西楼答应的好好的,下一句又是逼问:“那你呢,就不好奇吗?你和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哥哥又是怎么死的,如今你被关在西郊行宫,消息闭塞,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忧外面的朝局,不想知道外面的情况,你当真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害你?盛云锦,这不像是你。”
“可我若是不相信,又能怎么办呢?我有选择的权利吗?”盛云锦神色冷漠,眸中少有的出现寒意,带着春末最后的料峭寒意。
月西楼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打算带你回京。”
盛云锦一愣。
月西楼:“怎么,不相信我?”
盛云锦摇头:“我只是以为,你会把我一直关在这里,直到你处理好朝堂的事情,直接带我回北疆呢。”
月西楼看着盛云锦,忽然笑起来:“你果然在骗我。”
盛云锦:“这可真冤枉我了,我骗你什么了?”
月西楼直言:“你根本就不想去北疆,你答应我也不过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在我的手里,只要我想,你根本无法反抗。既然如此,不如顺我的意思。”
“啊。”盛云锦眨了眨那双潋滟多情的眼眸,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很无辜,声音狡黠,“被哥哥看出来了呀,我还以为能一直骗到哥哥呢。”
眼前这人,无论失忆与否,都绝不是月西楼能轻易掌控的人。
忽然,月西楼捏住盛云锦的后脖颈,逼着他看向自己,月西楼似乎想要从这双懵懂无辜的眼睛里,寻找蛛丝马迹,只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找不到。
以至于心里百般无力,万般折磨。
终于,月西楼选择问出来。
“告诉我,那首童谣是不是你找人传出去的。”
这首歌谣,不是太后放出去的,否则她不会如此生气。也不会是丞相放出去的,否则他也不会让人去查。更不是自己放出去的。
那便只剩下一个盛云锦了。
盛云锦:“什么歌谣?”
月西楼:“暴君崩,贤相生。效尧帝,天下清。”
盛云锦半晌“啊”了一声:“原来我是暴君啊。”
月西楼深呼一口气:“所以是你吗?”
盛云锦摇头,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月西楼愣住了。
是啊,盛云锦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童谣促进他和太后的合作,可对于盛云锦来说,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加深了大家对他暴君的映象。
可若不是他,又能是谁?
最重要的是,盛云锦到底失忆没有?
他又想做什么?
月西楼:“盛云锦,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好不好?只要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帮你,我不怪你骗我。”
这话是真的。
他已经认清自己的心意,也不再打算纠结以前的事情,他只希望盛云锦和他坦诚相待。
盛云锦蹙眉,小脸皱巴着:“哥哥,我疼。”
月西楼松开盛云锦的脖颈,不再质问,而是选择闭上眼睛。
盛云锦揉了揉自己后脖颈,眼神冷的像是冰,声音却带着点委屈和可怜:“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哪里知道要做什么。”
“你总是在骗我。”月西楼睁开眼睛,难过地说道。
盛云锦:“我没骗你。”
他一身病体是丞相所做,他没骗月西楼。
他亲手杀了先太子灵秀,他也没骗月西楼。
他跳下悬崖,的确是因为毫无办法,选择赌一把,因此意外失去记忆更不曾骗过月西楼,只不过后来恢复记忆。
月西楼总是说自己骗他,可他呢,可曾信任过自己半点,哪怕一丝一毫?
月西楼抚摸着爱人的脸颊,同他耳鬓厮磨,呼吸交缠,温柔缱绻中还夹着权力的算计。
盛云锦:“月西楼……”
像是妥协,又像是用尽心机,依旧无奈收场。
月西楼笃定:“我会带你会京都,我会亲眼看着,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盛云锦无奈叹息:“我们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一来就是为逼问我,看来我们的关系真的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话让月西楼瞬间哑火,他深深地看着盛云锦,凌厉的凤眸中,夹杂着痛苦。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盛云锦惆怅地摇头:“其实人不需要活的太明白,还是糊涂一点的好,就比如我现在,就挺开心的。”
白皙的指尖拨弄琴弦,窗外落花簌簌,春日快要过去,马上就要迎来夏日。
月西楼不吭声了。
他一定会知道盛云锦在隐瞒什么,想做什么的。
盛云锦勾唇,侧眸看他:“我这几日听门口的侍卫说,宝祥斋的点心最是好吃。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够尝到。”
“甜腻腻的糕点,齁死人,有什么好吃的。”月西楼心里有气,说起话来也是冷冰冰的,带着咄咄逼人的味道。
“这是生气了?”盛云锦挑了挑眉头。
月西楼冷笑:“任谁被耍的团团转,也不会开心的起来吧。”
盛云锦声音冷下来:“不知是谁给咱们大名鼎鼎的北辰王脸色瞧了,竟要你把邪火撒我身上?”
月西楼:“我和太后已经达成合作,交易的筹码是永安之变的真相。”
盛云锦:“所以呢?”
月西楼:“她不会告诉我真相,但我别无办法,因为你永远不会告诉我真相。”
说来说去还是这一件事情。
“无聊。”盛云锦笑意散去,桃花眼冷如墨,转手就将琴抛在一边,转身出去。
月西楼紧紧地盯着盛云锦,眼圈红的厉害,眼中满是无可奈何,还有深深地痛苦。
盛云锦恢复记忆了。
或许以前失去记忆,但起码和自己重逢后,来到西郊行宫,他绝对是有记忆的。
自己逼着盛云锦跳崖,明厌是知道的,按照他执拗的性子,若非是盛云锦愿意,他绝不会让自己带走盛云锦的。
再就是山中猛虎,这个问题虽然是月西楼提出来的,但却是盛云锦给出的答案,他是在做盛云锦想做的事情。
而且那段歌谣流传出来的太巧,处理的如此干净,就连丞相也摸不到把柄。除了暗刀营,没人能做到。
今日寿康宫,他和太后达成合作,在刘婉莹的推波助澜下,更是顺利的不像话。
但让他确定盛云锦已经恢复记忆的,是那段琴声。
盛云锦拨弄的那段琴音,是他专门求来的上古残卷,难度极大,除非盛云锦恢复记忆,否则绝对不可能如此流畅地弹出来。
一件件,一桩桩。
不知不觉中,他成了盛云锦手里的一把刀,为他冲锋陷阵,而盛云锦干净如洗,滴血未沾,安安稳稳地隐居幕后,想做的事情悉数完成。
直到现在,月西楼方才明白。
从自己踏入京都城开始,他就走进了盛云锦给他编织一个如梦似幻的棋局里。
在这场棋局里,盛云锦以病弱残躯,引得所有人放松警惕。殊不知,他不过是以身为饵,他图谋的东西,比月西楼想象的大的多。
“陛下——”月西楼收拾好情绪,跟着走出去了,却见盛云锦站在那棵已经快过了花期的桃树下。
他听见月西楼唤他,下意识回眸,舒尔一笑,竟然比这桃花还要娇艳几分。
“嗯?”盛云锦疑惑地看着他,眉眼带笑,似乎方才不愉快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月西楼被这笑容晃了眼,不会很快回神,他冷冷说道:“陛下,既然你不想当皇帝,不妨把皇帝宝座让给臣如何,这皇位,臣也想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