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重逢（4） ...
-
“男朋友？”
“还是说在神奈川的男朋友？”
如果是佐藤爱子的话，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大概会冲上去狠狠地踹他一脚，然后说，“八嘎，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渣吗？”
但现在的她不是佐藤爱子，北川树里看着忍足侑士似笑非笑的表情，垂下黛眉叹了口气，很真诚地解释着，“不是男朋友，也不是什么神奈川的男朋友。”
忍足侑士惊讶于她平缓的语气，聚焦起目光打量她，比在神户的时候瘦了一些，挑染的头发剪了，指甲没再染色，眼神也变了，佐藤爱子的眼中装的是明媚的太阳，而她的眼里流动的是沉静的月光。
她伸出手，想接过他递来的汽水，但抽出的那一刹那，对方紧抓着不放，“那我呢？一个连真实姓名和电话都不能知道的，旅途上的过客吗？”
忍足侑士嘴边噙着自嘲的笑，那一天的表白，她但是后面的话语被他截断，拥着她的手臂一度收紧力道，恳切地请求着，“能不能......不要那么早拒绝我？”
他感受到女孩的呼吸声停顿了一拍，“也许这七天的相处是太短了，回到关东之后，我们还可以保持联系，请给我一个继续了解你的机会，好吗？”
过了很久，久到出租车不耐烦地在门外按喇叭催促，他才听到她吐出了一句，“好。”
之后呢，回到关东之后，她的电话成了空号，打给神户宅院的座机，没有人应答，询问神户的亲戚，却被告知佐藤爱子已经退租。
她从他的世界蒸发了，神户的七天变成了美丽的幻影。
一个月至少收到四个不同女生告白，被许多人误认为是情场浪子的忍足侑士，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心动，就狠狠地摔了一跤。
一个多月来，眼前仿佛一直垂放着一块巨大的幕布，一遍遍地回放着那七天的点点滴滴。想起自己曾将她的身影与全国大赛看台上的身影交叠，等到春季开学，不死心地去问柳莲二，立海大有没有一位名叫佐藤爱子的学生，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刚才从对方手机里散出来的声音，虽听不清电话的内容，但是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里面的男生称呼的绝不是“佐藤（satoh）”，而是以“きた（kita）”开头的姓氏。
虽然早就猜到了佐藤爱子不是真名，但明明晃的真相砸在脸上时，还是会不甘心。
更何况，从她疏离的话语中，明了了她对那七天的态度。
秉持着风度，怒气不能发作，只得变成了手上不断加大的力道，他紧紧攥住瓶身，双眼更是盯着她不放。
暮色流动过来，一路流到忍足侑士的幽蓝色的眼眸中。北川树里望着他的炯炯目光，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局促的心跳显现在话语中，用故作冷静的口吻说，“忍足君，不管怎么说，骗你我叫佐藤爱子这是事实，我很抱歉。”
为什么是道歉？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一松，橙子汽水被她抽了出来。
“呵。”忍足侑士轻笑一声，他宁可看到她在听到自己夹杂着讽刺的话之后生气的样子，也不希望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毫无波澜地道歉，解释。
不生气，代表的是什么？
代表不在意。
北川树里见忍足侑士不说话，朝他点头示意，“我的朋友还在等我，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往前踏了一步，但下一秒，忍足侑士横插在自己面前。
她惊诧地看向他，此刻的他已经收敛了身上的怒意，重新变回了慵懒的冰帝天才，用一口关西腔轻巧地说了句，“既然抱歉，就把你现在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作为补偿吧。”
北川不接话，继续往前踏步，但她走一步，他也挪一步。
走了大概十来米，北川无奈地停下来，深叹一口气，瞪着他说，“忍足君想做跟踪狂吗？”
“啊。”忍足侑士漫不经心地用下巴示意她往街对面看，“那里就有巡逻的警察，需要报警吗？”
北川干笑了两声，忍足接着说，“我不介意给警察先生讲会儿故事，不如就从神户的初遇将起，你说你自己叫绫濑遥，不知名小姐，你剪短发后的侧脸，确实和她有点像呢。”
忍足侑士悠哉地双手插兜，眼神晦暗难辨，“不过，要是真跟警察先生讲故事，你的朋友只能自己吃饭了。”
看到他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北川树里无语地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把你的手机给我。”
忍足侑士勾起一抹满意的笑，一边递一边强调，“这次请务必是真实号码。”
长指一挑，手机的锁屏解了开来，桌面是三张照片组合起来的拼图，三张连续的画面——一个女生双手平举，在海边漫步的背影。
想要点下通讯录的拇指腾空停住，他大可以直接点开通讯录的界面再把手机给自己，但他没有，无非是想让自己看到。现在自己看到了，是什么感受？心口瞬间有些闷闷的，眼角开始发胀，但很快冷静下来。
桌面上的是佐藤爱子，不是北川树里。
没有抬头看他，若无其事地点开通讯录，输入自己的号码，输到一半一则消息跳了出来。
【宇宙最美惠里奈：侑士，美术馆的周边挂件买好了没啊？】
没过几秒又跳了一条——
【宇宙最美惠里奈：你要是不买回来，小心我把你的眼镜全扔到东京湾去。】
不自然地扯扯嘴角，输完号码迅速将手机还给他，轻描淡写地补了句，“美术馆六点闭馆，忍足君再不去的话要来不及了。”
忍足愣了愣，下意识地辩解，“这是我的......”
“这是谁和我没关系。”北川树里抢过话，“我的朋友还在等我，我可以走了吗？”
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往前走，听到他用低哑的嗓音问，“你扔了吗？手链。”
北川没有出声，停了几秒后，继续向前，这一次，忍足侑士没再追上来。
忍足侑士遥遥地望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的身影在街角转弯，消失。他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但心中的郁闷还是堵塞在胸口，不上不下。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立即给芥川慈郎发了几条消息。
【慈郎，我现在在神奈川，你之前提到过丸井君告诉你，立海大的校园论坛上有神奈川美食推荐的帖子。】
【正好，我在为晚饭发愁呢，能不能把丸井君的账号告诉我？】
等回到咖喱饭的店铺，柳莲二已经入座了，看到北川树里的身影，他松了口气，“总算回来了，北川桑，我本想再给你打个电话。”
“因为想不到喝什么，所以在冷柜前纠结了很久。”北川掩饰地笑了笑，将汽水递给他。
柳莲二接过后，摸到瓶子上粘着的灰尘，皱眉问，“你摔跤了?”
“没有。”北川树里连忙摇头否认，尴尬地笑道，“走回来的时候没拿稳，汽水瓶掉地上了。”
柳没再多问什么，抽出纸巾将瓶身擦干净，拧开后放置在她的面前。
“北川桑的饭量好像小了很多。”本来不想触碰女生饭量这种失礼的话题，但是看到北川树里吃了几口后只顾着喝汽水，还是忍不住指出来。
北川顿了顿，用筷子戳着米粒，“可能是汽水喝多了吧。”
“不止是今天。”柳莲二正色道，“这个学期开学后，北川桑在食堂一直吃的很少，食量至少减少了百分之十五。”
北川树里放下筷子，躲闪着柳关切的眼神，拢拢额边的碎发，牵强地说，“应该是换季胃口不好。”
“胃是情绪的第二大脑。”柳莲二给北川树里倒了杯麦茶，垂下的眉眼透着担忧，“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柳君，你想多了。”北川树里没有接过茶杯，反而微微向后仰，漫不经心地用指尖点着桌面，看向柳，露出毫无破绽的笑，“而且，关注女生饭量这种行为，可不礼貌哦。”
吃过饭，柳莲二很自然地问北川树里是准备随便走一走，还是直接去车站，两个人住在比邻街区，默认一起回家理所当然，但她却说，“柳君，你先回去吧，我想去商场逛逛衣服。”
——买饮料的时候，遇到突发事件或是遇到什么人的概率是93.2%。
柳莲二心里推算着，他本就是过分敏锐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北川树里买完饮料回来后的异样。毕竟同路，按照原本的设想，她答应与自己一同乘车回家的概率应该是99.9％。
——是什么，成了那0.1％的变数？
图书馆茶水间的交谈之后，对方并不排斥自己的接近，有时甚至会主动挑起话题，今天看剧的突然换人也没有任何不悦与质问，柳莲二并不傻，知道这是愿意给予机会的讯号。
可短短十来分钟，她的态度一下退缩了许多。
本以为她正在慢慢对自己敞开心扉，没曾想，当提到自己一直在意的，她吃得越来越少的话题时，她却示意自己不要再问，用身体后仰来拉开距离。
她一直是心思很深的人，他心知肚明，也做好了准备，但总归会失落。那种感觉又出现了，觉得她在悠悠水岸的对面，隔着薄雾，很近又很远。如果硬是往前，她极有可能躲到水边的丛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已经彻底暗下，晚风习习吹来，拂起柳莲二的衣角，衣袂飘飘。他嘴唇微张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一切只能慢慢来，好在他柳莲二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他轻声说，“好，那你去吧，到家之后请不要忘记发信息告知我。”
她抬起头，朝他温和地笑了笑，“谢谢你，柳君，我到家后会给你发消息的，那么我们周一见。”
北川树里其实哪儿也没去，叫了一辆出租车匆匆回家了，都市的繁华对于此时此刻的她而言是一种压迫，闪烁的霓虹灯也好，热闹的人群也好，都叫她喘不过气，她只想回到卧室，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独处的后座给她带来了不少安全感，市中心的高楼不断后退，北川树里打开车窗，凉爽的夜风吹在锁骨处，顿觉浑身轻盈了不少，像是卸下了无形的枷锁。车在家门前停下，北川树里快步走到房内，瘫倒在床上。放空片刻后，想起临别时柳莲二的嘱咐，拿出手机编辑信息。
【柳君，我已经到家了。】
发完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直接打车回来的，也许坐公交的柳莲二此时还没有到家。
很快，对方回了消息——
【好，北川桑，早点休息，周一见。】
看到他这么说，北川树里松了口气，她心知柳莲二此刻会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无论是吃饭时的态度，还是到家的时间，但好在对方没再追问。
突然，手机铃再次响起，是一则陌生人消息。
【惠里奈是我的姐姐。】
没有署名也能知道是谁。
【你到家了吗？不知名小姐。】
烦躁地将手机关掉，闭上眼，思绪像是团在一起的毛线，越理越乱。
——忍足侑士，冰帝学园高三年级，网球部正选，U-17日本代表队队员，去年全国大赛与搭档向日岳人作为双打一对战立海大的丸井文太和杰克桑原。
从国三开始，看了那么多场网球比赛，她记住了不少人，神户的第一眼，她便知道他是谁，也在看台上听过一些他的传闻。
——不是说一个月至少被告白四次吗？
——不是说是从感情里及时抽身，会与人保持心理距离的类型吗？
脑海中仿佛同时打开了十几个频道，全部混作一团，轰轰炸响，她腾地一下坐起，想着反正没心思休息，干脆做几套数学竞赛题。
走到书桌旁，打开抽屉，本意是拿书，却看到银白色的手链静静地躺在里面。房内光线黯淡，犹如被稀释的墨水，但莫比乌斯环上凝着冷光，好像深海中的萤火鱿，星子般的碎芒闪烁。
“你扔了吗？手链。”
低沉的话语在耳边浮起，离开神户的那一天，她是有想过的，将它扔进大海里，但最终没能舍得。
割舍不下的，是手链本身，还是属于佐藤爱子的时光，她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重逢（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