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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寒星徽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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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鸦之巢”要塞的巨型合金闸门在林默(西里尔)的身后缓缓闭合,将“荆棘王座”议事厅内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与长老们惊怒交加的视线彻底隔绝。通道内冰冷的照明光带在他笔挺的墨黑军装上流动,映出一种金属般的坚毅与冷硬。他步伐未停,靴跟敲击着光洁如镜的地板,发出规律而冷冽的回响,在这寂静的通道里,如同战鼓,宣告着一场旧秩序的终结和新风暴的酝酿。
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残留着方才那场短暂却激烈的对抗所带来的余烬,但那并非后悔或后怕,而是一种彻底斩断枷锁后的冷冽清明。婚约解除,雌君册封——两件事,他用了不到十分钟,砸碎了困扰他多时的、来自家族的最大桎梏。
但他的个人终端,在他踏入“白鸦之巢”核心区域的瞬间,便开始以近乎疯狂的频率无声震动起来。来自阿斯塔家族长老会的加密斥责函、来自军部某些派系的“关切”询问、甚至还有几封来自与荆棘家族交好势力的、措辞“委婉”却暗藏机锋的通讯请求……密密麻麻的信息流如同闻腥而来的太空水蛭,瞬间涌向了他。
林默(西里尔)甚至连标题都懒得细看,手指在虚拟光屏上快速划过,设置了一道冰冷的指令:“非‘白鸦’舰队紧急军务通讯,一律屏蔽。所有家族及私人通讯,转入静默归档。”
对他而言,那些喧嚣的噪音远不如一件事重要——返回医疗室,去见那个因为他一句承诺而正在忐忑等待的雌虫。
然而,在他走向医疗室的路径上,数名身着“白鸦”舰队制服的军官早已静候在一旁,神色肃穆。为首的是他的副官,一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的雌虫军官。
“指挥官。”副官上前一步,利落地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凝重,“您刚才在‘荆棘王座’的宣告……部分信息已被内部系统捕捉并流传。舰队内部通讯频段在过去的七分三十秒内,信息流量激增百分之四百三十。部分士兵……尤其是出身阿斯塔家族旁系或与长老会有牵连者,情绪出现波动。”
林默(西里尔)脚步微顿,熔金色的冰冷眼眸扫过副官,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波动?”
“主要是……困惑,以及部分对您决策……尤其是册封洛兰·西尔维斯特阁下为雌君一事的……质疑。”副官谨慎地选择着词汇,“需要发布舰队内部公告,进行舆论引导吗?”
“不必。”林默(西里尔)的回答干脆利落,带着绝对的权威,“‘白鸦’是利刃,不是茶馆。我的私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传令:所有人员,坚守岗位,禁止议论。违令者,按战时扰乱军心条例论处。”
“是!”副官毫不犹豫地领命,眼神中的疑虑瞬间被绝对的服从所取代。他清楚,这位年轻的指挥官需要的不是质疑,而是绝对的执行。
“另外,”林默(西里尔)补充道,声音依旧冰冷,“提升‘白鸦之巢’安保等级至二级战备状态。增派巡逻小队,严密监控所有通往核心生活区,尤其是医疗室附近的通道。未经我亲自授权,任何人——包括家族长老会特使——不得靠近。”
他精准地预判了接下来的麻烦。那些老家伙绝不会善罢甘休,明面上的打压和暗地里的手段,很快就会接踵而至。他的“白鸦之巢”,必须铁板一块。
“明白!”副官再次行礼,立刻转身通过加密频道下达指令。
处理完这迫在眉睫的军务,林默(西里尔)才再次迈开步伐,走向医疗室。他周身的气息依旧带着刚从权力风暴中心归来的寒意与肃杀,但当他伸手推开医疗室那扇无声滑开的门时,他几不可察地收敛了那份外放的、足以令士兵窒息的威压。
门内,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
洛兰依旧蜷缩在床边,与他离开时的姿势几乎别无二致,只是那金棕色的眼眸中的失神,已被一种极度煎熬的期盼和恐惧所取代。他听到门响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蝶翼,倏然抬头望去。
当林默(西里尔)的身影完整地映入眼帘时,洛兰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看到了对方冰冷依旧的神情,笔挺军装上仿佛还沾染着“荆棘王座”的寒意……没有预想中的温情笑容,也没有安抚的拥抱。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洛兰。
然后,他看见林默(西里尔)一步步走近,停下,低头看着他。那冰蓝色的眼眸,如同覆盖着万年寒冰的深湖,令人看不透底。
洛兰的呼吸屏住了,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接着,他看见林默(西里尔)伸出手,掌心朝上,露出一枚徽记。
那徽记小巧,古朴,金属的冷光中,荆棘缠绕,冰晶核心沉默闪耀。
【那是什么?】洛兰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是……退婚的补偿?还是……驱逐他离开“白鸦之巢”的凭证?极度的悲观让他根本无法往那个最不可能、最奢望的方向去想。
“拿着。”林默(西里尔)的声音低沉响起,如同冰砾相撞,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
洛兰茫然地,几乎是机械地,仰头看着林默(西里尔),又低头看向那枚徽记。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这是……”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微不可闻。
“阿斯塔家族雌君的身份徽记。”
这句话,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终极闪电,并非响在耳边,而是直接劈入了洛兰的灵魂深处!将他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卑微、所有的不敢置信,瞬间汽化!
“婚约已解。”
“从此刻起,”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锁定器,牢牢捕捉住洛兰骤然收缩、瞬间被巨大震惊和狂喜淹没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地凿刻下无可更改的事实:“你,洛兰·西尔维斯特,是我西里尔·阿斯塔唯一的雌君。”
……
时间静止了。
血液逆流了。
世界无声了。
洛兰呆呆地看着那枚徽记,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视线,望向林默(西里尔)的脸。那张俊美却总是冰封着的脸,此刻在他的眼中,仿佛笼罩着一层神圣的、令人心颤的光晕。
雌君……
不是雌侍,是雌君!
帝国古老贵族阿斯塔家族未来继承人的雌君!拥有名分、地位、受到律法和传统(至少在名义上)保护的雌君!
这……怎么可能?这真的不是他在极端恐惧下产生的幻觉吗?他这样一个残缺的、低贱的雌奴……何德何能?
巨大的、从未奢望过的狂喜,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瞬间从他心脏最深处猛烈地炸开,席卷了每一根神经末梢!滚烫的泪水根本无法控制,决堤般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那不是悲伤,不是委屈,是幸福!是几乎将他脆弱灵魂撑爆的、难以置信的巨大幸福!
“雌……雌君……?”他喃喃地,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像是在确认一个甜美到不真实的梦境。
下一秒,所有的理智和矜持彻底崩断!他猛地向前扑去,甚至忘了去接那枚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徽记,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以及爆发出的所有力气,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了林默(西里尔)的腰!将滚烫的、泪水纵横的脸颊深深埋进对方带着外部寒意的军装布料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笑声和哽咽交织在一起,语无伦次:
“呜……阁下……我……雌君……是真的吗?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他像是一个在沙漠中濒死挣扎的旅人,突然被给予了整片海洋,除了紧紧抱住这唯一的源泉,他不知该如何表达。
林默(西里尔)的身体,在洛兰猛地扑上来抱住他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并不习惯如此亲密突然的接触。属于地球灵魂的那部分对此感到些微的无措,而属于这个世界的、顶尖雄虫的本能,也对被如此直接地贴近要害部位有着一丝警惕。但……
怀中身体的颤抖是那样剧烈,那份汹涌而出的、纯粹到极致的喜悦和不敢置信,如同最炽热的能量流,穿透了冰冷的军装,隐约烫到了他胸腔内某个常年被封冻的角落。
他垂眸,看着那颗埋在自己胸前、柔软金棕色头发微微颤抖的脑袋,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最高精度的仪器都无法捕捉的柔和光晕。
他沉默了一下。那只空着的、并未拿着徽记的手,僵硬地抬起,在空中停顿了半秒,然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显生涩却异常坚定的温柔,轻轻地、有些笨拙地,落在了洛兰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的后背上。
一下,一下,生硬地拍抚着。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因为不常用于安抚而显得有些干涩,但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如同星核般坚实的承诺,“真的。”
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还需要补充一点什么,目光落在自己依旧摊开着、躺着那枚徽记的掌心,加了一句:“你的。”
这两个字,如同最终的安全阀,将洛兰心中翻腾的狂喜和泪水再次推向一个高峰。他抱得更紧了,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融入对方的骨血之中。
良久,洛兰的颤抖才稍稍平复,但依旧紧紧抱着林默(西里尔),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这个美梦就会醒来。
林默(西里尔)任由他抱着,那只生涩拍抚的手并未停下,尽管动作依旧算不上熟练。他没有催促,只是沉默地站着,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守护着怀中刚刚经历完情绪海啸的小兽。
直到洛兰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林默(西里尔)才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却似乎没有那么冰冷了:“好了。”
他轻轻动了动,洛兰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似乎抱得太久太用力了,脸上瞬间飞起一抹红晕,慌忙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小步,手足无措地站着,眼角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林默(西里尔)将那枚徽记递到他面前。
洛兰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极其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起了那枚冰冷而沉重的徽记。它很小,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承载着他过去不敢想象的一切和未来无法预知的命运。
“收好。”林默(西里尔)言简意赅地吩咐。
“是……是的,阁下!”洛兰紧紧将徽记攥在手心,贴在剧烈跳动的心口,仿佛这样就能让它沾染上自己的体温,变得真实。
喜悦过后,一种更为深沉的不安开始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重新探出头。
【就这样了吗?】洛兰偷偷抬眼,看着林默(西里尔)已经恢复平日冷峻的侧脸。【没有……其他的了吗?】他对于“雌君”的理解,除了这枚徽记和一句宣告,还包含着更多……他不敢宣之于口的、属于亲密关系的期待。但显然,他的阁下似乎并没有那个意思。
林默(西里尔)确实没有。
在他的认知里,“雌君”这个身份,首先是一个名分,一个承诺,一个给予洛兰的法律和地位上的保障,让他免受家族和其他人的轻贱和伤害。这是他基于地球人的逻辑和对这个世界的部分理解,所能给出的、最直接有效的保护方式。
至于其他?他暂时没想那么多。感情是陌生的领域,亲密关系更非他所长。他认为,给予最高级别的名分和安全的住所,便是履行了承诺。
“你的身体还需要持续复健。”林默(西里尔)将注意力转回正事,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冷静,“医疗室的环境更利于监测和恢复。你暂时继续住在这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加派守卫。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会来打扰你。”
这听在洛兰耳中,却像是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他依旧是住医疗室的病人,而非……能够与阁下同寝的雌君。心底刚刚被驱散的微小失落,又悄悄弥漫开一丝。但他立刻将这丝失落压了下去,能成为雌君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他不能奢求更多。
“是,阁下。我会……努力复健的。”洛兰小声应道,将手中的徽记攥得更紧。
“嗯。”林默(西里尔)点了点头,似乎对此很满意。他看了一眼时间,“我还有军务处理。你休息。”
说完,他没有任何留恋,转身便离开了医疗室,步伐依旧沉稳冷冽,仿佛刚才那段插曲只是日程表中一项亟待解决并已经完美解决的任务。
门再次无声关上。
医疗室内恢复了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寂静。
洛兰缓缓地跌坐回床边,摊开手心,痴痴地看着那枚在冰冷灯光下闪烁着幽光的徽记。
狂喜的余温还在血管里流淌,但一种巨大的、无处着落的不真实感和惶恐,已经开始悄然蔓延。
【雌君……】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泪再次无声滑落,这次,却带着一丝迷茫的甜与涩。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他拥有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名分,却也站在了风口浪尖。阁下为他挡下了明枪,但暗箭呢?那些来自家族、来自外界、甚至源于自身自卑的毒刺呢?
而他与阁下之间,那看似更近、实则依旧遥不可及的距离,又该如何跨越?
他紧紧握着徽记,如同握着一把双刃剑的剑刃,荣耀与刺痛,同时深入骨髓。
窗外,“白鸦之巢”冰冷的金属轮廓沐浴在永恒的星光下,寂静无声,却仿佛有无形的硝烟,正在这片星域缓缓弥漫开来。
林默(西里尔)回到指挥室,面对的是比之前更加汹涌的信息洪流和副官更加凝重的表情。
“指挥官,长老会发布了内部公告,严厉谴责您的行为……并暗示将启动某些程序。军部最高统帅部也发来了质询函,要求您就今日事件做出详细报告,并评估其对‘白鸦’舰队稳定性的影响。”
林默(西里尔)面无表情地听完,只回了一句:“报告模板回复军部:情况属实,细节无可奉告,舰队稳定,无需担忧。”
他的目光投向巨大的星图,上面代表着他麾下舰队和辖区的光点静静闪烁。对他而言,那些来自旧日秩序的噪音,远不如守护好这片星域和那个刚刚被他纳入羽翼之下、需要他修复和守护的“雌君”来得重要。
内部的硝烟刚刚燃起,外部的风暴正在汇聚。但他屹立于此,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星,无所畏惧。
他只是用冰冷的手指划过星图,开始部署下一步的计划——巩固“白鸦之巢”,清理内部可能的不稳定因素,以及……思考该如何“饲养”那只似乎极其容易不安、却又意外坚韧的、属于他的小雌君。